……
    聽到馬修這話。
    那名煉獄之子微微一怔，他下意識地往裏麵探了探目光，卻發現船艙裏一片黢黑，目力僅能看到門口的這位乘客，更深處則是一片漆黑。
    這顯然是魔法的效果。
    煉獄之子見狀則是提醒道：
    “鋼鐵大公手下的募兵官實力非常強勁，甚至有傳奇強者坐鎮，你們的法術恐怕很難生效……”
    馬修忽然道：
    “你們會保護我們的吧？”
    “按照乘坐與運輸協議，煉獄之子會竭盡全力確保乘客與其托運的貨物的安危？”
    煉獄之子麵露難色：
    “當然，我們會竭盡全力。”
    隨即他小聲道：
    “但現在遇到了特殊情況，你還不明白嗎？”
    “船長正在和他們談判，可雙方實力懸殊，如果他們的人要硬闖的話，我們也毫無辦法。”
    “該死，最近這些鐵皮募兵官實在太猖狂了！”
    最後。
    他深吸一口氣：
    “我還是建議你們趕緊逃走，留在船上不被募兵官抓走的概率幾乎不到一成……”
    馬修很配合地露出了默哀之色。
    然後歎氣說：
    “我明白了，謝謝您的提醒。”
    “我們打算在船艙裏進行祈禱，希望那一成的概率能在現實中發生吧……”
    說著。
    他便要關上艙門。
    煉獄之子微微一怔。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突然問道：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馬修爽快地說：
    “當然，我叫伊萊。”
    煉獄之子微微點頭：
    “我是達利安，是這艘船上的水手長。”
    “既然你們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好好躲著吧，一會兒如果有人過來不要發聲，願血河庇佑伱。”
    “如果你們安然度過了這次風波，以後在船上遇到了什麽事情，大可以直接來找我。”
    說罷。
    他便衝馬修笑了一下，隨後朝著其他船艙的方向步履匆匆地走了過去。
    馬修默默關上了艙門。
    他隨手布置了個小法術，便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安心躺了下去。
    洛蘭的耳朵還在微微抽動著，臉上卻泛起一絲古怪的笑意：
    “有趣。”
    “不過你做的很對，在這條危機四伏的白銀之河上，沒有比煉獄之子的商船更安全的地方了。”
    馬修輕輕一笑：
    “看上去不是每個人都是這麽想的。”
    下一刻。
    隔壁船艙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緊接著。
    越來越多的腳步聲從過道傳來。
    仿佛是為了配合這一幕。
    舷窗外的黑影也在劇烈抖動，大船隨之搖晃的更厲害了。
    在這個角度下。
    馬修往外看了幾眼，發現除了那兩隻在河麵上攔截了商船的蜘蛛外，河岸邊還聚集著大量的魔鬼。
    他們身上的盔甲、旁邊插的旌旗，無不是鋼鐵大公的徽記。
    “鏈魔、風魔、騎兵魔……都是跑得快的。”
    馬修若有所思地哼了一聲。
    而床對麵。
    洛蘭再次舉起小黃書凝神細看，卡梅拉更是不知在什麽時候又重新進入了酣睡的狀態。
    馬修一邊留心外頭動靜，一邊小憩養神。
    船艙過道的混亂大約持續了半小時。
    四十分鍾後。
    舷窗外那鋼鐵大公的獵奴隊已經去了大半。
    又過了十分鍾。
    河麵上的巨型蜘蛛也不見蹤影。
    在一小部分風魔的注視下。
    商船再次緩緩啟動。
    沒多久。
    船隻便將獵奴隊的魔鬼以及其他風景全然拋在了後頭！
    越過一個又一個位麵瀑布。
    大船堅定地向著血淵之地進發。
    隻不過船上的乘客相比於之前卻是少了接近三分之二！
    在確定安全之後。
    馬修獨自一人去到甲板上逛了兩圈，沒多久，他就遇見了先前來敲門的達利安。
    “看起來我們的運氣不錯，一成概率竟然真的發生在了現實裏。”
    馬修一隻手搭在船舷上，笑著對水手長達利安說道。
    他現在的形象是一名看著很憨厚的提夫林商人，配合馬修精湛的表演，這句話也不像是在陰陽怪氣，而是在發自內心的感恩。
    達利安聞言愣了一下。
    他盯著馬修看了好久好久，一直到馬修假裝疑惑地提醒對方，這位水手長才釋然笑道：
    “你們的運氣確實不錯。”
    “獵奴隊的人一度闖到了過道口，有幾個客人剛從船艙裏出來，就被他們直接抓走了。”
    “後來船長發了怒，和那名募兵官動了手，他們大概也不願意徹底惹怒我們，於是又隨便抓了幾個人就離開了……”
    “總之，這一切都過去了，接下來的路段會安全的多，好好享受你們在船上的生活吧，這可能是你們在煉獄能過的最安穩的日子了。”
    見對方絕口不提那些乘坐小船、帶著貨物而走的商人們。
    馬修心中的猜想基本上就得到了證實。
    又和達利安聊了幾句後。
    後者借口有工作要忙離開了。
    馬修微笑著送他遠去，眼神卻逐漸犀利起來：
    “看來煉獄之子的口碑也是很有水分的。”
    “可能是發現真相的人都成了魔鬼領主們的奴隸了，自然也沒人去揭穿煉獄之子與沿途各大魔鬼領主之間的小把戲。”
    通過獵奴隊的人恐嚇乘客主動下船。
    一旦小船離開了煉獄之子的商船，那些人再被諸如鋼鐵大公的魔鬼領主抓走可就不能算是煉獄之子的責任了。
    而真正留在船上的人反而不會遭遇淪為奴隸的淒慘現實。
    這就是魔鬼。
    他們表麵上看重契約，尊重契約精神，暗地裏卻在製定規則、玩弄漏洞方麵更是出神入化。
    “不過鋼鐵公爵拜恩倒是個挺有意思的家夥……”
    馬修對這位巴托煉獄的三巨頭之一了解並不多。
    主要是聯盟對外層位麵做的功課實在太少了。
    馬修在翻閱那些資料的時候，發現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居然還來自於瑪格麗特的總結，時效性可謂極強了。
    據瑪格麗特收集的情報。
    鋼鐵公爵拜恩是九重煉獄中最熱衷於備戰的魔鬼領主。
    拜恩的領地據說遍地都是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與冒著大量蒸汽電光的鋼鐵工廠。
    其境內每一處地窟都是一座製作盔甲、兵器或者戰略武器的兵工廠。
    數以百萬計的魔鬼為拜恩工作。
    他們日以繼夜地打造一副又一副的盔甲、一件又一件的利刃。
    這種現象據說從啟蒙時代就開始了——
    那時天倫宮諸神還端坐於天界之上。
    天倫宮對於深淵、煉獄等外層位麵勢力的打壓可以說是做的很到位的，惡魔、魔鬼們被打的幾乎喘不過氣。
    然而從那時候開始。
    鋼鐵大公便開始了長期的備戰行為。
    他利用自身所掌握的領域的特殊性，大肆開辦兵工廠，時刻發明更新針對天界的裝備。
    當時很多人都認為天界與巴托煉獄必有一戰。
    而交戰雙方的主角可能就是當時風頭無二的太陽神傑拉德與鋼鐵大公拜恩。
    但令人料想不到的是。
    一直到太陽神隕落，雙方也沒能開打。
    此後又過了很久。
    由於天倫宮勢力的收縮，拜恩的備戰對象漸漸從天界轉向了其他煉獄的領主。
    這種風向的轉變令其他魔鬼領主們很是不安。
    他們也曾嚐試入侵鋼鐵大公的領地。
    結果遭遇了其軍隊的強力狙擊，沒多久，其他魔鬼領主派出的聯軍就铩羽而歸。
    正當所有參與此事的魔鬼領主們都膽戰心驚地等待著拜恩的報複時。
    拜恩仍舊是按照他的節奏瘋狂備戰。
    最誇張的時候。
    有情報人員打探到拜恩的戰備武器已經足以塞滿整整一個半位麵。
    就在這風聲鶴唳的氣氛下。
    拜恩的兵工廠仍在日以繼夜地鍛造著。
    魔鬼領主們預料中的報複並沒有出現。
    隨後。
    斯圖盧克工業染指了煉獄許多領地。
    拜恩又將備戰的目標轉移到太空死靈部隊的身上。
    他不知道從哪裏偷來了許多獨屬於斯圖盧克的工業技術，其兵工廠所鍛造出來的裝備也從普通的金屬鎧甲、鋼鐵武器變成了帶有靈能性質或者附魔性質的高級武器，以及擁有更高金屬鍛造水平的超級盔甲。
    可到了這一階段。
    煉獄的人早已麻木。
    也正如他們預料中的那樣。
    鋼鐵大公始終都在備戰，卻始終沒有和什麽人開戰。
    他的領土維持在最初繼承時的階段，最多吞噬了幾個次級位麵或半位麵，但相比於其他不斷擴張的魔鬼領主，拜恩的領地麵積其實隻能排在最末尾。
    可即便如此。
    誰也不敢小看這位有著獨特嗜好的魔鬼領主。
    他的領地麵積不足欲魔女王或蝮蛇領主的十分之一，但影響力卻足以和他們平起平坐。
    瑪格麗特對鋼鐵大公的評價是——
    「最會備戰的魔鬼，但從沒有主動發動過戰爭。
    在煉獄，不發動戰爭通常會被認為是一種仁慈的行為。
    而仁慈在魔鬼眼裏意味著軟弱可欺。
    鋼鐵大公自從繼承領地以來麾下從未發生過叛亂，也極少有人願意進攻拜恩的領地，說明在相對熟悉他的魔鬼眼裏，拜恩既不軟弱也不仁慈。
    他身上種種離奇行徑的原因可能隻是因為看待更遠。
    或者純粹是性格使然。」
    馬修看完這些資料後。
    心裏其實隻有一個強烈的念頭：
    “如果能找到拜恩的軍火庫該多好？”
    可三秒鍾後他就搖了搖頭。
    所有人都知道拜恩手底下軍火無數，可至今沒有傳出誰得到了那些武器的消息，可見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甚至。
    如果陰謀論一點，馬修會懷疑拜恩瘋狂備戰這一行為可能也是他刻意營造的人設。
    目的是為了勾引貪婪者尋找他的軍火庫？
    或者其他原因。
    總而言之。
    就在馬修一路翻閱資料與浮想翩翩的時間裏。
    懸掛著煉獄之子旗幟的大船緩慢而堅定地朝著白銀之河的下遊駛去。
    幾天後船隻就離開了拜恩的領地。
    隨後的旅程就像水手長達利安說的那樣一路順風。
    九天後。
    船隻順利抵達白沙碼頭。
    像模像樣地從貨艙裏帶走了一些物質界才有的貨品後，馬修一行人步履匆匆地下了船。
    岸上漂浮著一麵麵煉獄之子的旗幟。
    碼頭附近有不少煉獄之子在維護秩序。
    至少從表麵上來看。
    這是一個還算安全的地點。
    白沙碼頭旁有一個聚集地，順著聚集地南方的大路走十幾公裏，就到了血淵之地的煉獄重城「血沙城」。
    那裏就是血戰的二線了。
    時不時會有一些可怕的惡魔部隊突破防線，入侵血沙城附近的平原，時間久了，血沙城以南幾乎看不到任何小型聚集地。
    魔鬼們在這裏也會成群結隊地行動，以免遭遇來自深淵的漏網之魚。
    馬修三人裝模作樣地在白沙營地裏轉了兩圈，詢問了一下物質界貨品的收購渠道與相關價格。
    而就在他們打算離開的時候。
    馬修卻意外撞見了水手長達利安。
    他把馬修拉到一旁，低聲說道：
    “像你們這樣毫無來曆的提夫林，初來乍到很容易被人盯上，成為被獵殺的目標。”
    “這裏可是混亂的戰場附近，沒有人會為幾個冤死之人發聲。”
    “如果你們想要去血沙城做生意，最好是找個沒人注意的時間偷偷離開營地，你得注意，淩晨或許是個好時機，但聰明人都會這麽幹，盯梢的在淩晨時分往往會更加充滿警惕。”
    “再加上這裏有很多不知疲倦的高等魔鬼，最好確保甩掉所有眼線之後再離開。”
    馬修微微有些意外。
    他先是向達利安表達了自己的感謝，隨後問道：
    “你們的商隊也要去血沙城嗎？”
    他知道煉獄之子官方也有一支商隊的。
    達利安想了想：
    “要去，不過時間上要晚一些，而且也說不準什麽時候出發。”
    “我建議你們一直留心我們的商隊主管，他可能會突然動身，到時候你們隻要跟在車隊後麵，應該不會有什麽人敢動手的。”
    “不過進了城還是要小心……”
    說完他衝馬修點頭致意。
    隨後便匆匆離開了。
    “看樣子我們的水手長也挺熱心腸的嘛……”
    旁邊的洛蘭嗬嗬笑道：
    “馬修，你果然也有幾分魅力，這才沒幾天就把水手長給迷住了。”
    馬修懶得理他。
    隨後三人無視了達利安的建議，直接離開了營地。
    走出去一兩公裏。
    馬修忽然停下了腳步：
    “有三撥人馬盯上了我們。”
    “一人一邊？”
    洛蘭打了個哈欠，將右手按在了腰間的碧綠笛子上。
    而卡梅拉則是眼睛一白。
    三分鍾後。
    她的眼神恢複了正常。
    一股股淡淡的死亡氣息從身後各處傳來：
    “都解決了。”
    “上路吧。”
    馬修聳了聳肩。
    三人頭也不回地朝著血沙城走去。
    兩個小時後。
    達利安護送著自家商隊經過剛剛的道路。
    一路上還有魔鬼護衛們的談論聲：
    “那幾個提夫林商人不聽勸？自己提前離開了？”
    “嗬嗬，果然，在船上躲過一劫也隻是巧合而已。”
    “達利安你純粹是想多了……”
    “等等，前麵發生什麽？”
    “我的天！！！！”
    望著那山丘下一片一片的屍體。
    商隊裏的煉獄之子們紛紛臉色大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