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個小時後，老太太的講述停止。
    簡月嵐筆還沒停。
    她認真畫著，老太太一開始沒顧上看畫沉浸在回憶中。
    林清源看見了，他看著簡月嵐一筆一筆畫出來的。
    不但有人物，還有場景。
    連老太太描述的秋千架，花花草草這些都畫出來了。
    “場景重現，這是真正的場景重現——”
    他呢喃，沉溺於回憶中的老太太聽見他的話回神看了過來。
    這一看，她眼淚決堤。
    “榮榮，我的榮榮啊。”
    她顫抖著手想去撫摸畫中人的臉，林清源趕緊攔了，“您再等等，簡同誌還沒畫完，別打擾簡同誌。”
    “是，不能打擾小簡同誌。”
    老太太瞬間冷靜下來，看向簡月嵐，深怕自己打擾到她。
    其實她的擔心很多餘，進入工作狀態的簡月嵐心無旁鷲壓根就不受外界的動靜幹擾。
    二十分鍾後，她停筆。
    “好！太好了，太傳神了——”
    老太太連連感慨，眼淚吧嗒吧嗒的掉。
    簡月嵐沒想弄哭老太太，放下筆就想安撫，林清源比她速度更快，一番插科打諢後成功將老太太安撫住。
    “對不住，情緒有點激動，讓小同誌見笑了。”
    老太太擦了擦眼淚，看著簡月嵐一臉歉意。
    她笑笑，“您嚴重了。”
    “你是個好孩子。”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溫聲道，“我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你答應。”
    “您說。”
    換成別人簡月嵐不可能如此爽快應下，但這位老太太不同。
    滿門忠烈她沒辦法拒絕，英雄世家值得敬仰。
    “隻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倒也沒這麽嚴重，這是個實誠孩子。
    老太太就笑，握了她的手道，“除了照片和你畫的這幅，能不能在加一幅全家福？”
    簡月嵐就懂了她老人家的意思，“您是想把您兒子兒媳都加上去？”
    老太太嗯了聲，她點頭，“可以，不過您得和我描述一下您的兒子兒媳。”
    “好。”
    然後，回憶完孫子孫媳的老太太，又開始回憶起兒子兒媳來。
    老太太兒子兒媳去世的時間距離現在有近二十年了，時間過於久遠記憶有點模糊，導致老太太描述的過程不是很順利。
    萬幸的是中途回家的老先生，在找林清源了解事情的經過後加入了進來。
    兩位老人共同回憶，互相糾正做補充的情況下，簡月嵐終於將全家福中另外六位主人公的音容笑貌畫了出來。
    像不像她沒底，但老先生老太太一看眼淚再次決堤，想必是傳神的。
    等兩位老人的情緒徹底平複下來後，簡月嵐又請了兩位做現場模特，問清楚他們對全家福的要求後，另外畫了一幅全家福。
    老太太老先生解放後因為工作原因先後在京城、明珠等地方待過，後來又到了安城。
    這些年他們去過的地方不少，但他們記憶最深的還是當初在明珠市住的絞圈房，那個時候老先生老太太的兒子兒媳都在。
    是真正的闔家團聚。
    簡月嵐便以他們記憶中的絞圈房為背景，創作了這幅全家福。
    歇山頂、雙四合院，門樓式儀門、護壁戧籬笆和蚌殼槅扇窗這些細節她都沒忘。
    感謝她曾經研究過絞圈房和四合院的區別，不然這個背景還真不好構圖。
    一家齊聚院子，老先生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老太太坐在圈椅上做鞋。
    旁邊是同樣拿著針線邊做活邊閑聊的兩位兒媳。
    至於四個兒子則是坐在桃樹下下棋看書喝茶閑聊。
    院子一角一男一女兩個青年則在逗弄一隻狸花貓，這是老先生老太太的孫兒孫媳。
    整幅畫主打的是一個溫馨和合家歡。
    畫中所有人都在笑，微笑淺笑大笑害羞的笑等等，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是根據兩老的描述和人物性格相吻合。
    老先生不停抹淚，哽咽著道，“這就是我想象中的老年生活，老大他們都在，容容他們也在。”
    老太太沒說話，隻淚眼婆娑盯著畫看。
    然後，她眼裏的淚逐漸消失，臉上多了笑容。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朝簡月嵐深深鞠了一躬，“小簡啊，謝謝你圓了老婆子一個夢。”
    一個她連想都不敢想的夢。
    “這使不得，您快快請起。”
    猝不及防被行了一禮的簡月嵐人都快麻了，手忙腳亂去扶老太太。
    “你值得。”
    老先生也鞠了一躬，簡月嵐就一臉絕望，恨不得哭。
    “您，您這我······”
    她結結巴巴，半晌憋出一句，“我爸要是知道了會打死我的。”
    讓滿門忠烈的老先生老太太給她鞠躬，老爸會把她腿打斷。
    “你爸這麽凶？”
    老先生挑眉，慈祥的臉一板，整個人瞬間氣質大變，成了個滿身煞氣的老頭。
    他擲地有聲道，“他要敢打你來找我，我幫你出頭。”
    倒也沒到這個份上。
    “我爸挺好，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頓了下，她認真解釋，“但您兩位身份不一樣。”
    老先生就歎了口氣，這是個好姑娘。
    “你有對象沒？”
    猝不及防被問私人問題的簡月嵐愣了下，才道，“我結婚了。”
    “這麽小就結婚了？”
    老太太一臉可惜，“我這裏有個好後生，本來還想給你做個媒。”
    “既然你已經結婚就算了！對了，你先生是幹什麽的？”
    “和您的孫兒孩子一樣是軍人。”
    “哦。”
    老先生來了興趣，問道，“在安城當兵？”
    “不是，在海島。”
    海島？
    老先生若有所思，問老太太，“我記得譚家小子在海島。”
    老太太嗯了聲，簡月嵐心裏升起了一股奇妙的預感，譚家小子指的應該是譚叔，而譚叔和葉家有舊，曾經是爺爺的兵。
    老先生既然認識譚叔，那麽——
    她遲疑道，“您兩位認不認識葉立哲？”。
    “認識。”
    下意識接話的老先生驟然瞪大眼，“你是老葉頭的孫媳婦？那你先生不是葉臨星那個混小子？”
    還真是熟人。
    簡月嵐就哭笑不得，這也太巧了。
    她點頭，“您沒說錯，葉立哲是我爺爺，葉臨星是我丈夫。”
    老先生就一臉高興，“那你得喊我和老婆子一聲爺爺奶奶，我和你爺爺當初可是一個戰壕裏爬出來的生死兄弟。”
    “爺爺奶奶好。”
    簡月嵐從善如流，兩老頓時樂的合不攏嘴，拉了她細細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