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孩童在地裏捉蟲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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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成是那位!”
    譚平微微點頭,“我還從未見過,有人敢冒充朱姓的宵小。
    而且,那人混身貴氣,除了那家,沒有哪一家能培養出這樣的子弟來!”
    “嘶……”
    聞言,大掌事頓時冷吸一口氣,滿臉驚憾。
    “那他們豈不是知道,我等之事了?”
    說完,大掌事忍不住捋了捋胡須,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為了我等身家性命,索性將他們……”
    “不可!”
    譚平大驚,急忙說道:“大掌事,事不至此!”
    “嗯?”
    那大掌事頓時一臉期待的看向譚平,“縣尊有何妙計?”
    譚平急忙道:“此事起因,隻是大掌事向商隊索要了一些過路費平安費而已,並不是蘇州府官員所為!
    因而,這是蘇州府個別士紳之家所為,哪怕是朝廷追查下來,隻需推出一個替死鬼便可以了。
    至於北平來的那位……好像也挺懂規矩的,隻要我等的賠禮道歉到位,應該不會主動奏告我等……”
    “而且,此次,我等也得罪了那位,甚至那位商隊管事的先生,也還專門提及了耽誤商隊送貨的賠償之事……”
    聽完,大掌事眼睛一亮,這種事,他們可是太熟悉了!
    “那位是索要賠償?”
    “嗯!”
    譚平微微點頭。
    “如此便好!”
    大掌事臉色一喜,“隻要有得談便好說,我先回去向老爺稟報此事!”
    “那位已經離開了蘇州府,前去鬆江府,雖然看著對這不重視,但這種人也最是難纏,還請大掌事速去!”
    “我自是知曉……”
    ……
    而另一旁。
    商隊一路出了蘇州府城門,都再也沒受到任何阻攔。
    等到坐上一艘艘貨船之後,朱高熾終於開口問道:“老師,我等此次冒充二弟,可是有些不妥?”
    “殿下,這怎麽能叫冒充呢?”
    郭安一臉驚詫,“殿下可是大明的朱姓皇族?”
    “嗯!”朱高熾緩緩點頭。
    郭安又道:“但是,我等可沒說,我等是北平的燕王殿下,隻是說從北方而來,表現的對北平府熟悉而已!”
    朱高熾有些驚詫的看向郭安,“是他們多想了?”
    “這是肯定!”
    郭安點頭,“不過,他們多想了也好,也可以為我等省下很多的麻煩!”
    朱高熾沉吟片刻,緩緩點頭,“老師說的也在理!”
    郭安看向岸邊,沒有再說話。
    片刻後,朱高熾又尋思出什麽來,再次問道。
    “老師,這些知縣與當地士紳之家都是一丘之貉,居然敢互相勾結,向過路商隊索要過路費……
    不知在北平府之時,北平府一眾官員,可有這般行為?”
    “北平府?”
    郭安驚詫的看了一眼朱高熾,“殿下,在北平府之時,那些商賈所用張家灣碼頭,可是我燕王府的碼頭,而燕王府與北平府,都要靠著那個碼頭賺錢,哪個官員與商賈,敢去為難那些商賈?”
    “那為何,在縣衙之中,老師會那般熟練?”
    朱高熾不由有些疑惑。
    郭安微微一笑,“殿下,這些事情,在很多地方都有!”
    朱高熾大驚,再次問道:“父皇可知?”
    “應該沒有官員會主動將此事,稟報給陛下,至於錦衣衛會不會稟報,我便不知!”
    “老師,我原以為大明就算不是儒家多教導,聖天子治下的王道樂土,但在年終獎與京察、都察院、錦衣衛多重監察下,也會吏治清明……
    沒想到,這些官員一個個都麵目可憎,那些吏員則是語言刁橫,他們都想要在鷺鷥腿上劈精肉,胃如饕餮,永不滿足!”
    “殿下能看到這些,微臣甚慰!”
    “不知老師可有什麽良策,能狠狠治理一番,這些大明的貪官惡紳呢?”
    “微臣慚愧!”
    “唉!”
    “殿下,不妨再繼續看一看!”
    “也好!”
    ……
    郭安與朱高熾等人,乘坐船隻,一路晃晃悠悠,剛進入鬆江府治下一個小縣城。
    身後,便追來三艘船隻。
    為首之人,便那位快班班頭成海。
    “小人成海見過諸位!”
    郭安輕笑著問道:“你帶著這麽多人,可是又要拿我等前去衙門審問?”
    成海一顫,連忙跪下行禮。
    “諸位貴人說笑了,小人此次前來,是特地給貴人賠罪而來!”
    說著,成海又將身旁一人,向郭安介紹。
    “這位貴人,小人身旁這位乃是大掌事!”
    “大掌事?賠罪?”
    郭安輕輕一笑,並沒理會那個大掌事,眼神直接看向後方那三艘大船。
    見此,大掌事也不惱,滿臉微笑的解釋道:“在蘇州府之時,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驚擾了貴人。
    這兩艘大船上的貨物與財物,都是蘇州府內諸人對貴人的歉禮。
    等貴人再次返回蘇州府之時,蘇州府還會再次宴請貴人,向貴人當麵賠禮道歉!”
    “兩艘?”
    不等朱高熾說話,郭安眉頭微皺。
    真是貪心!
    大掌事心中腹誹一句,急忙解釋道:“回稟貴人,還有一艘大船,是小人回去的船隻!”
    “也是,諸位大老遠而來,是需要乘船回去……”
    郭安緩緩點頭。
    大掌事頓時滿臉堆笑,快速將那兩艘大船交給郭安,隨即便帶著一眾手下,坐上大船,逃也似的往回而去。
    “果然不愧是從北方來的,老夫第一次見到這麽大胃口的人!”
    “他們船上的貨物,說不定便是一路搶奪而來的!”
    “哼,回去之後,便派人去北方查一查!”
    “是,大掌事!”
    ……
    另一邊。
    成海等人剛一離去,郭安便帶著朱高熾,登船查看了一圈,蘇州府一眾人的賠禮。
    “居然這麽多?”
    朱高熾直接瞪大眼睛。
    滿滿兩船的絲綢布帛、瓷器、白等貨物,還有兩大箱金銀珠寶,至少價值五六萬兩白銀。
    “殿下,看來蘇州府的士紳官員們,比我等想象的還要富!”
    郭安輕輕一笑,“有了這些貨物與錢財,我等便更像是前往鬆江府的商隊了!”
    朱高熾則仍是滿臉憤憤,“老師,這些錢財與貨物,都是民脂民膏,蘇州府那些官員,一個個都該死!”
    “殿下,這些事不急,可以寫上奏章,讓陛下派出錦衣衛,挨個暗查!”
    “定要將那些蟲豸,一個個都給揪出來!”
    “殿下英明!”
    “老師……”
    “殿下,我等此次前來,最主要的還是鬆江府啊!”
    “鬆江府?”
    朱高熾突然反應過來,瞪大眼睛,緊緊盯著郭安,“老師之意,鬆江府比蘇州府還要嚴重?”
    郭安問道:“殿下可還記得,在蘇州府衙門裏麵,那知縣所說的話?”
    朱高熾神色頓時更是憤怒,“這些賊官!”
    突然,朱高熾好像察覺到什麽,一臉驚疑的看向郭安。
    “……老師,你為何不怒?”
    郭安一怔,還是緩聲解釋道:“因為發再大的怒火,也治不了那些貪官啊!”
    “……”
    朱高熾微微歎了口氣,靜靜的看著河道兩岸正在辛勤勞作的百姓,滿臉沉思。
    郭安也沒打擾。
    隨著船隻往前走,河道中的商船越多。
    而兩岸,冒著烈日,光著紫黑色的膀子的力役,卻是越來越多。
    .
    甚至,還有些漢子,渾身上下隻是穿著一件僅僅可以遮住襠部的破爛短褲,在岸邊,或是水裏,牽船,扛貨。
    好像,越是靠近鬆江府,這裏的百姓,生活卻越是貧瘠。
    “老師,這些孩童還真貪吃,居然在路邊捉蟲吃……”
    突然,朱高熾指著遠處的一道沿河小路上,正有一去消瘦孩童,光著身子,一人手中拿著一根木棒,趴在地上,使勁摳著。
    好像摳出什麽東西來後,便飛快將其塞進嘴裏,吧唧吧唧咬上幾口,就直接咽了下去。
    周圍一眾孩童,則是羨慕的看了一眼,便又開始分開尋找。
    不管是白嫩的草根,或是一些扭來扭去的蟲子,這些孩童們都是來者不拒,當做什麽美味一般,一口吞……
    “唉!”
    郭安忍不住又是再次歎息一聲,緩聲道:“殿下,可能誤會這些孩童了吧!”
    “誤會?”
    朱高熾有些疑惑看向郭安。
    郭安朝著身旁的王忠吩咐道:“停船,靠岸!”
    “是!”
    很快,船隊停下,引起岸邊一眾力役的注意力。
    不過,在看到船隊上那一個個煞氣十足的神機營兵將之後,那些力役們隻能眼巴巴看著,不敢靠過來。
    郭安又從船艙內,拿出三個早上吃的剩下的大餅。
    朝著不遠處,那一群孩童揮了揮,“那群小崽子們,你們可要吃餅?”
    “吃餅?”
    那群孩童抬頭一看,直接噠噠噠的跑了過來,兩眼巴巴的看著郭安手中的大餅,滿臉渴望。
    “諸位貴人,真的要給我們吃餅?”
    遠處,一些力役見此,臉色大變,急忙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自是!”
    船上,郭安溫和一笑,“我給你們吃這三個大餅,你們回我一些問題,作為交換如何?”
    “好!”
    一個孩童急忙說道。
    “甚好!”
    郭安直接將兩個大餅分成數塊,分別遞給那些孩童。
    那些孩童,頓時狼吞虎咽的朝著嘴裏塞去!
    郭安又忍不住微微歎息一聲,“你們慢點吃,小心別噎著!”
    不過,那些孩童並沒理會郭安的話。
    很快,這些孩童們,便將手中的大餅吃完,隨即又眼巴巴的看著郭安手中,那剩下的最後一張大餅。
    郭安問道:“咱剛剛看你們,趴在地上,可是在捉蟲吃?”
    “嗯!”
    一個孩童點頭應道。
    郭安又問:“你們為什麽要趴在地上捉蟲吃?”
    “我們肚子餓……”
    說著,幾個孩童看著郭安手中那張大餅,忍不住再次咽了下口水。
    “你們每日在家吃幾頓飯啊,怎麽還這麽餓?”
    “一頓!”
    “一頓?”
    朱高熾神色一凝,“你們這麽小,在家中隻吃一頓飯?”
    “嗯!”
    “那你們不餓……”
    還沒說完,朱高熾便忍不住輕輕嗤笑一聲,他說了一句蠢話。
    隨後,又問道:“你們這般年幼,正是長身體之時,父母為何不讓你們多吃一些?”
    說完,朱高熾又是察覺到話語中的不對。
    一個小孩像是看傻子一般,看著朱高熾,“我們家裏沒糧了啊!要不然,我們才不會在地裏吃蟲子、草根呢……”
    朱高熾張了張嘴,腦子嗡嗡一片響。
    這些隻有六七歲大的孩子,居然是因為家中沒有糧食吃,這才在地裏找蟲子樹根吃……
    “狗剩子,小石頭,你們這幾個小畜生,怎麽這麽大膽,忘記我在家中,給你們交代的了?”
    這時,遠處的那幾個力役,也終於跑了過來,對著那幾個小孩子怒罵了一聲,隨即便滿臉惶恐的朝著郭安與朱高熾等人,連連躬身行禮。
    “是小人沒管好這幾個小畜生,驚擾了幾位貴人,真是該死,該死……小人這就好好管教管教這些小畜生……”
    說著,便直接揮動著巴掌,朝著那幾個小孩子屁股上打去。
    “哇……”
    那幾個孩子,直接哭了起來。
    不過,一個個都硬著身子,沒有逃跑,滿眼倔強的盯著郭安。
    顯然,還在等著郭安手中那張大餅。
    郭安眉頭微皺,“爾等莫要責怪這些孩童,是我將他們喊過來問話的,還承諾給他們分三張大餅,剛才已經給了他們兩張,剩下這張便也需要分給他們!”
    “大餅?”
    那幾個力役,看著郭安手中那張大餅,喉嚨人不自由的上下動了動。
    “拿著啊!”
    郭安再次說道。
    “多謝貴人,多謝貴人!”
    一個力役連忙上前,接過大餅,轉身便將大餅,再次遞給一個孩童。
    不過,讓人驚詫的是,那個孩童並沒接過那個大餅,而是搖了搖頭,“爹,我們剛才已經吃過兩張餅了!
    隻是嘴饞,沒有忍住,就給全吃了,這張大餅,你們就分了吃了吧……”
    那漢子頓了下,便沉著臉喊道,“你這崽子,給你你就快吃,咋這麽囉嗦!”
    而那幾個孩童,則也倔,就是不拿。
    郭安微微一笑,朝著一旁的王忠問道:“船上還有多少大餅?”
    王忠回道:“回老爺,還有五張!”
    “全都拿出來!”
    “是,老爺!”
    王忠應了一聲,便走進船艙,將剩下的大餅,都拿了出來。
    這下,那些力役與孩童們,便都兩眼放光的看著王忠手中那些大餅。
    “我用這些大餅,與諸位換上一些問題,爾等可願意?”
    “真的?”
    那幾個力役滿臉大喜。
    “自是真的!”
    郭安道:“不過,為了不讓別人知道我問的是什麽,需要上來一人,站在近處回話!”
    “我上!”
    一個力役直接站了出來。
    “好!”
    郭安滿意的點了點頭,便往裏麵走去。
    那力役,則是直接跳上船隻。
    “敢問這位貴人,要問什麽?”
    郭安看了一眼一旁的朱高熾,便緩聲問道:“我想知道,你們家中這些孩童,為何要來田地中捉蟲充饑?”
    那力役渾身一顫,滿臉燙紅,“小人慚愧,養不起家,讓家中無糧吃食,每日隻能吃食一頓,勉強充饑……
    我等這些成人倒是還好,忍一忍就過去了,但是這些小崽子們,一個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隻能在地裏刨一些食吃……”
    郭安又問道:“你們這裏,應已經隸屬鬆江府,不僅瀕臨大海,還盛產布,理應富庶才對,爾等怎麽這般貧瘠?”
    “唉!”
    聽到這,那漢子頓時滿臉悲戚。
    “這位貴人,鬆江府富庶,和我們這些賤民有何關係啊?
    甚至,若不是戶籍管著,我們都想逃離鬆江府呢……鬆江府越富庶,我們這些賤民,每年繳的賦稅越多,越是貧瘠!”
    聽此,朱高熾再也忍不住,問道:“我記得,鬆江府的賦稅,好像每年都可準時收上來啊!那按照你們這般貧瘠,如何收上賦稅?”
    “如何收?”
    漢子神色一怒,咬牙切齒道:“諸位也都是跑商隊的,也當知,路過這些州府,要交出去多少過路費?
    我們也是如此,隨著大海一開,鬆江府的賦稅又漲了一截,這些可都全落在我們這些小民身上了!
    但是,大海一開,是那些士紳商人們有錢了,與我們這些小民何幹?
    增長的賦稅落在我們身上,我們就得按時繳納賦稅,若不然,就要被拿走家中田地,或是房屋,又或者是家中崽子,婆娘……”
    “要知道,我等之前家中就算不是那麽富庶,繳納完賦稅之後,家中也還會有些存糧,每日也可吃食兩頓……但隨著賦稅一漲,我家中的十畝良田,隻剩下六畝,或許再兩年,家中連一畝良田都留不下……”
    “怎麽會這般?”
    朱高熾直接瞪大眼睛,滿臉驚詫,“鬆江府賦稅怎麽會這麽高?”
    漢子有些驚疑的看了一眼朱高熾,便又憤憤道:“我等也不知,但是那些官老爺派遣那些吏虎下來收取,我等家家戶戶都要準時繳上!”
    “這些賊官!”
    朱高熾滿臉陰沉,咬牙切齒。
    郭安又問:“你們每年需要繳納多少賦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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