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京師天氣很熱。

    順德郡王府。

    後花園。

    涼亭內。

    郭安躺在躺椅上，喝著還冒著涼氣的果汁冷飲。

    身旁，劉白薇與月蘭兩人，手中也捧著一杯果汁冷飲。

    隻是，並沒有像郭安那般，悠閑的躺著，而是緊緊盯著前麵的池塘內。

    池水清澈見底，池底的魚兒、荷花、蓮蓬，甚至是鵝卵石，也都清晰可見。

    而在池底，卻是直挺挺站著三個隻是穿著大褲衩的少年，兩大一小，互相看著對方。

    嘴裏的氣泡，一直咕嘟嘟的往外冒著。

    片刻後。

    兩個年紀稍大的少年，先一步堅持不住，直接從池底竄了出來，大口呼吸著空氣。

    而那最小的少年，則是像魚兒一般，慢悠悠的在水底遊了一圈，這才浮出水麵。

    用手在麵孔上抹了一把，看著麵前滿臉沮喪的兩人，一臉笑嘻嘻。

    “三叔，四叔，你們輸了，哈哈哈哈……”

    這三個少年，正是郭安的老四與老五，還有他的嫡長孫郭仁福。

    天氣熱了之後，郭安便專門命人將後花園的池塘徹底清理了一下，做成活水，該堵的眼孔，都給堵住。

    這個天氣，完全可以在裏麵遊泳。

    當然，整個順德郡王府上，隻有郭仁福與他的兩個小叔叔，才有這般厚的臉皮，當著一眾人的麵，在池塘之中撒歡的遊玩戲水。

    “小福子，誰知道你小子這麽小的個頭，怎麽水性這麽好！”

    “你小子簡直就是浪裏白條，不過不要得意，你四叔力氣可比你大，個子也比你高……”

    “三叔，四叔，我水性好！”

    “……”

    涼亭內，聽著這稚嫩又驕傲的話語，郭安忍不住嘴角微翹。

    同時，也有些無奈。

    好像，他郭家的子孫，就沒有一個正常人。

    不是喜歡鑽在屋子讀書，就是喜歡打仗，又或者整日泡在水裏，要麽就去大街上當醫者……

    沒有一個，像是他這般，喜好美食匠造，享受生活的態度！

    “殿下，陛下來了！”

    這時，郭昂快步從外麵走了進來。

    “陛下怎麽又來了？”

    郭安無奈歎息一聲，便起身，準備出去迎接。

    至於劉白薇與月蘭兩人，則是招呼池塘裏的三個小子！

    可惜，還沒等三個小子上岸，朱棣便已經從外麵走了進來。

    看著眼前嬉鬧一片，朱棣煩躁的心，頓時得到緩解，還有些羨慕。

    “郭卿這日子可真是逍遙自在，享盡天倫之樂，齊人之福，讓咱羨慕啊……”

    “微臣郭安參見陛下！”

    “妾身劉白薇參見陛下！”

    “參見陛下……”

    郭安連忙帶著劉白薇等人行禮。

    郭仁福從池塘之中爬起來之後，也屁顛屁顛的朝著朱棣見禮。

    “外孫郭仁福參見陛下外公！”

    “哈哈哈，伱小子又去池塘裏玩了，也不怕池塘裏的大魚咬你的小啾啾！”

    朱棣大笑的走過來，將郭仁福抱在懷裏使勁蹂躪了片刻，同時調笑著。

    郭仁福嘿嘿一笑，“陛下外公不必擔心，那些大金魚一個個膽小的很，我不怕它們！”

    “行，行，你小子都不怕大魚了……”

    朱棣與郭仁福說笑了一會，劉白薇與月蘭兩人，便十分識趣的帶著郭仁福還有老四、老五離去。

    郭安請朱棣躺在藤椅上，郭昂則是帶著兩個婢女，重新送上冷飲、瓜果，還有幾盆冷冰，用來降溫。

    不過，這對朱棣來說，並沒有任何作用，額頭上還是一直在冒汗。

    “這鬼天氣越來越熱了，整個京師，都快把人給蒸熟了……”

    喝完冷飲，朱棣一臉煩躁。

    一旁，郭安也手捧一杯冷飲，一邊喝著，一邊想著，該怎麽應對朱棣。

    朱棣卻是看著郭安悠閑的模樣，又有些不爽。

    “還是郭卿的日子舒爽，不用到處奔波，有冷飲、瓜果侍候著，冬暖夏涼……”

    “陛下明鑒！”

    郭安連忙道：“陛下，微臣這裏冬天是暖和了，但夏天還是十分熱的。

    因此，微臣才不敢亂動，生怕又是渾身冒汗，止也止不住！”

    “嗯！”

    朱棣微微點頭，看著頭頂那火辣辣的太陽，忍不住道：“若是京師隔上幾日，能下上一場雨，就好了，可讓京師涼快一些！”

    “下雨？”

    聽到這個，郭安眸中微光一閃，“陛下，這個季節，京師本身就多雨。

    若是再人工降一些雨，那京師百姓的活計應該都會受到影響！”

    “人工降雨？”

    聞言，朱棣眉頭再次皺起。

    “咱記得，郭卿多年之前，就說過可人工降雨，但好像說是匠造之術不夠精湛。

    而現如今，又開始說起這話，難不成，郭卿的匠造之術，已經可以進行人工降雨了？”

    說完，朱棣便自顧捏起一棵荔枝，扔進嘴裏。

    以人力去降雨，他才不信！

    如此神仙之力，凡人怎能擁有？

    郭安淡聲道：“回陛下，現在應該可以了！”

    “嗯？”

    朱棣渾身一僵，有些愣愣的看向郭安，“郭卿沒和咱開玩笑？”

    郭安則是一臉認真，“微臣自是不敢與陛下開玩笑！”

    “真的可以？”

    朱棣直接坐了起來，緊緊盯著郭安，臉上滿是懷疑，不過眼神深處，卻充滿期待。

    郭安淡聲道：“微臣絕不敢哄騙陛下！”

    朱棣立即道：“如此，郭卿可否現在就讓老天爺給咱下一場雨？”

    “現在？在這裏？”

    郭安神情有些為難。

    朱棣問：“可是有何不妥？”

    郭安解釋道：“陛下，微臣的人工降雨，需要將一種特殊炮彈，發射到天上去，然後才能降下雨水。

    而在京師城內，微臣無論如何都不敢打炮的……”

    “朝著天上放炮？”

    朱棣的神情更是古怪了起來，“郭卿要炮轟老天，逼迫老天下雨？”

    “……”

    郭安愣了下，有些哭笑不得。

    “陛下誤會了，微臣哪怕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老天不敬。

    至於微臣朝著天上放炮，是因為那種炮彈之中，有一種特殊的東西，可以幫助天上的雲朵，快速變冷，然後出現陰雲，從而降下雨水。”

    “那還不是炮轟老天？”

    朱棣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郭安。

    隨後，便將頭往郭安身旁伸了伸，小聲問道：“這種真的可以？”

    郭安也低聲道：“陛下，按照匠造坊那邊的試驗，微臣有八成的把握！”

    “八成啊！”

    朱棣沉吟片刻，便直接說道：“如此，郭卿便與咱去一趟將軍山工坊，一同試驗一番？”

    “微臣遵旨！”

    郭安應道。

    這幾日，他一直有心思去試驗一番。

    但是，這會，正是京師多梅雨之時，他要是再放一些炮，再給京師降一些雨出來，被朱棣逮住了，必然會遭到責罵。

    至於現在，他將朱棣給拉下水，就誰也不懼了。

    隨即，朱棣與郭安兩人，便坐上馬車，前往將軍山工坊。

    這幾年下來，從京師到將軍山工坊的道路，更加寬闊平坦。

    將軍山的工坊，也更大了。

    好在，將軍山當年的那些少年，也都長大，可以進入工坊做事，或是當管事。

    因而，將軍山工坊不僅不怎麽亂，更是井井有條。

    “參見殿下！”

    “見過殿下！”

    隨著馬車進入匠造工坊，工坊一些管事與護衛首領、大匠，便都出來迎接。

    隨後，見到馬車上後下的朱棣之後，一個個麵色一驚，也都連忙行禮。

    “小人參見陛下！”

    “末將參見陛下！”

    “大家都起來吧！”

    “多謝陛下……”

    一番見禮，郭安便直接說明來意。

    聽完，一眾大匠們，頓時大喜，一個個都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朝著工坊裏麵跑去。

    “殿下稍等，小人等人這就去將降雨炮與炮彈拿出來！”

    片刻後。

    朱棣看著麵前一排排樣貌怪異，比尋常火炮長了一倍，還高了一倍的十門火炮，臉上神情也是有些怪異。

    “郭卿，就用這些火炮，炮轟老天？”

    聽此，一眾工坊管事、大匠們，都不由麵色怪異。

    郭安眼皮微抽，急忙道：“陛下，隻是人工降雨，可不是炮轟老天爺！”

    朱棣擺了擺手，沒有理會郭安，而是繼續問道：“如何發射炮彈？”

    郭安道：“陛下，隻需將這些火炮分開擺放，朝著天上雲朵多的地方開炮就可！”

    朱棣催道：“既然如此，那就快開始，這天氣快熱死人了！”

    “是，陛下！”

    郭安應了一聲，便開始安排。

    而這些工匠，在將這些火炮與炮彈鑄造好之後，早就想了不知道多少遍，如何人工降雨。

    因此。

    很快，一個個便抬著火炮，扛著炮彈，四散而去。

    隨著朱棣帶來的禁衛，也連忙分出幾隊，跟著那些大匠而去。

    至於朱棣與郭安，也跟著兩門火炮，來到一處小山坡上。

    安裝好火炮，等到周圍那幾門火炮也都安裝好。

    轟！轟！轟~

    十門火炮，三連發齊射。

    天空中，好像出現一朵朵亮閃閃的煙花。

    接著……

    朱棣仰著頭，看了半晌，便是滿臉失望。

    “郭卿，沒有出現一朵烏雲，也沒刮風，更沒有下雨……”

    周圍，那些匠人也都滿臉沮喪。

    這次，他們應當是失望了！

    陶逸真小心翼翼的問道：“殿下，可要再發射幾顆降雨彈？”

    “不用！”

    郭安微微搖頭，“等炮彈散發出的催化劑，在天空中慢慢揮發作用！”

    一眾匠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朱棣也聽明白了，問道：“郭卿，若是那催化劑完成，需要多長時間？”

    郭安道：“陛下，微臣估計，應當會需要半個時辰以上，若是成功的話，不超過一個半時辰！”

    朱棣沉吟片刻，便道：“如此，咱便在工坊等上一會！”

    “謹遵陛下之意！”

    郭安連忙應道。

    同時，看到不再炮轟老天爺，一眾匠人與護衛，連忙拆炮，然後抬著往工坊跑去。

    他們炮轟了老天爺這麽多下，再不跑，等一會老天爺反應過來，一道神雷劈下，他們一個個都跑不了！

    至於將軍山周圍，一個個商賈與力役，看著遠處的山頭，也都是滿臉驚恐。

    工坊居然有人打炮？

    同時，一個個消息，朝著京師傳去。

    等到一眾人重新將火炮給抬回工坊倉庫，還沒歇息下來，便發現了不對勁。

    隨即，一個個頓時滿臉驚喜。

    “天黑了？”

    “烏雲！天上出現烏雲了？”

    “風？”

    “起風了！”

    “哈哈哈，我們成功了！”

    “炮轟老天爺，居然真的可以讓老天爺降雨？”

    朱棣更是瞪大眼睛，滿是激動。

    郭安臉色一黑，急忙道：“陛下，微臣可不敢炮轟老天爺，隻是利用火炮，給老天爺送上去一些催化劑，幫助老天爺凝結陰雲，讓老天爺更容易下雨而已！”

    朱棣扭頭看了一眼郭安，隨即便微微點頭。

    “郭卿所言極是，無人敢炮轟老天爺，隻是利用火炮給老天爺送上去一些催化劑，幫助老天爺下雨！”

    說完，朱棣又朝著左右看去。

    “爾等覺得如何？”

    “陛下聖明！”

    “順德郡王殿下獲得老天爺啟示，這才發明出這種降雨彈，幫助老天爺降雨……”

    一眾管事與護衛連連點頭附和道。

    見此，郭安才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一眾人便是這般候著。

    又等了一會，天上陰雲越來越厚，天色也是越來越黑。

    終於，隨著一些冰涼的雨點子從天上砸落下來，所有人臉色都露出狂喜之色。

    “下雨了！”

    “哈哈哈，下雨了！”

    “竟然真的可以人工降雨，順德郡王殿下英明，陛下聖明啊！”

    “哈哈哈……”

    朱棣更是大喜。

    同時，心中大為震撼，居然真的可以人工降雨！

    這場雨，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

    好在京師周圍的一些主要道路上，都已經鋪建了水泥直道。

    雨一停，便可以出來行走。

    朱棣與郭安兩人，重新坐回馬車，開始往回走去。

    “籲！”

    “前方何人攔道？”

    馬車突然停下，車外傳來徐勇的詢問聲。

    “徐將軍恕罪，末將乃是錦衣衛千戶商大泉，聽到下麵弟兄奏報，將軍山工坊這邊有人放炮，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這才連忙趕來，絕對不是有意衝撞郡王殿下車駕的……”

    頓了下，千戶商大泉繼續道：“敢問徐將軍，郡王殿下剛剛從將軍山歸來，不知徐將軍可知，那火炮乃是何人所放？”

    聽此，徐勇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馬車，看到馬車沒有任何動靜，緩聲道：“自是郡王殿下！”

    商大泉神情一鬆，徑直拱了拱手，“多謝殿下告知，末將打擾了！”

    說完，便急忙帶著一眾麾下兵將退到兩側。

    馬車繼續前行。

    而商大泉等錦衣衛，則是繼續一直躬身低頭。

    隻是，看著看著，就好像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有些護衛的衣服與靴子，不像是順德衛，而像是禁衛……

    想著，商大泉下意識的抬頭一看，頓時眼孔一縮。

    這一群護衛，至少有一大半，都是禁衛！

    而這些禁衛怎麽會在此處？

    馬車上……

    第二日一大早。

    錦衣衛指揮使王真便入宮覲見。

    同時，曹國公李景隆、魏國公徐輝祖等武勳，新晉的戶部尚書夏原吉，兵部尚書金忠、吏部尚書蹇義、工部尚書等朝臣，也都入宮覲見。

    甚至，就連太子朱高熾，也來了。

    顯然，昨日陛下前去將軍山放炮之事，已經傳開了！

    一個個，也都滿臉憤然。

    哪怕是陛下，也不能在京師近郊放炮吧？

    “諸位卿家莫急！”

    朱棣輕輕一笑，隨即便連忙解釋道：“朕昨日是與順德郡王前去將軍山放炮！”

    “但是，諸位也當知曉，朕放完火炮之後，京師便開始布滿陰雲，然後下雨！”

    “陛下，此事微臣等人也知！”

    “那爾等可知，昨日那般晴朗，為何朕放完炮之後，便開始布上烏雲，開始下雨？”

    “這……”

    眾人都不由意識到什麽，滿臉驚疑的看向朱棣。

    “敢問陛下，這其中可有什麽關聯？”

    朱棣一臉自傲道：“正是因為咱放的炮，老天爺才開始下雨的？”

    “這，陛下……”

    眾人再次一驚。

    李景隆更是直接瞪著眼睛，滿臉崇拜。

    “陛下威武，就連老天也不敢招惹陛下，陛下幾輪火炮上去，老天爺也都隻能乖乖下雨！”

    “……”

    殿內驟然一靜。

    朱棣臉色一黑，狠狠瞪了一眼李景隆。

    “不可胡說，那火炮乃是順德郡王發明的降雨火炮。

    順德郡王與一眾大匠觀察老天降雨之規律，在老天難以下雨之時，朝著天上放上幾炮，可幫助老天降雨！”

    “這怎麽可能？”

    “如此匪夷所思……”

    眾人再次臉色大驚。

    李景隆卻又是一臉古怪，“陛下，這怎麽聽著像是接生……”

    “你住嘴！”

    朱棣直接朝著李景隆嗬斥道。

    一眾朝臣，也都怒瞪李景隆。

    “微臣遵旨！”

    李景隆訕訕一笑，不敢胡說了！

    蹇義道：“陛下，非是微臣不信，而是放炮幫助上天降雨，此事前所未有，微臣等人聞所未聞，實在是難以相信！”

    “是啊，陛下，降雨乃是風神雨神所為，我等凡人怎可行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微臣等人……”

    “那朕便順德郡王再給爾等演示一遍？”

    “陛下，今日京師上空，更是天氣晴朗，隻有寥寥幾朵白雲……”

    “不必多言，爾等一觀便知！”

    “這……微臣遵旨！”

    ……

    一個時辰後。

    將軍山工坊。

    朱棣帶著郭安與朱高熾，還有李景隆、蹇義等重臣，靜靜的看著一群匠人，將十門火炮分別布置好。

    然後，轟轟幾聲。

    那些匠人便熟練的收攏火炮，不急不慢的抬回工坊。

    “爾等隻需等上大半個時辰便可！”

    “是，陛下……”

    於是，蹇義與夏原吉等人，便再次安靜的等了大半個時辰。

    然後，所有人都忍不住瞪大眼睛，滿臉驚憾。

    天空，居然真的布起了烏雲。

    接著，起風！

    雨點砸落！

    下雨了！？？

    “怎麽會？”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隨即，看向郭安的神情，怪異又熱切，宛若看著一位神仙！

    雨神順德郡王？

    匠神？

    又或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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