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梧桐山上遇劍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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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梧桐山下,黃沙漫漫,寸草不生。
    搭棚賣水的老婦人抹了把汗水,隨手為人指路:“小夥子,要尋青光劍,往這條路去。”
    循著此路上山的晏長安已經分不清眼前滴下的是汗水還是鮮血,揮劍斬開身前妄圖困住他的樹枝,長劍染血,順著劍身緩緩滴落進泥土裏。
    方才妖獸向他襲來,他揮劍斬去,利落解決了那匹狼,卻被抓傷了手臂。
    狼血與他的鮮血混合,染紅他的衣衫,再過不久,定會有新的妖獸被引來。
    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明明山下黃沙漫漫,寸草不生,山上卻綠意盎然,四季如春,這樣一片好風景,卻又藏著重重危險。
    一過半山腰,便有濃霧重重,一旦吸入,便陷入幻境,昏昏沉沉地回到山腳,又有妖獸出沒,大多性格凶殘,吃肉飲血,逢人便咬。
    越至山頂,危險越多。
    但晏長安卻不得不往山頂去。
    不隻是他,年年月月,都不斷有人在山腳下飲下一杯壯膽的茶,然後掙紮著往山頂去。
    隻因這裏藏著仙劍。
    如今眾人知道的仙劍隻有一把,便是六百年前被滄元劍宗柳敘白親自鍛造而成的,用以一劍誅殺魔尊的仙劍青光。
    那是把凶劍,用人的血肉生生鍛造而成,威力無窮,誅殺魔尊後卻斷了與柳敘白的羈絆,匿於梧桐山上六百年。
    晏長安便是為此而來。
    他是滄元劍宗的弟子,滄元劍宗的長老們不願原本屬於自己宗門的東西被別人得到,勸說柳敘白這個前主人無果後,年年催著宗主尋劍,宗主被煩得惱火,年年都是隨意抽幾名弟子,走個流程一般,往梧桐山上走一遭,也沒指望他們能尋到。
    晏長安是第一次隨師兄弟們上山,但他並不是為了走個流程來的。
    他渴望強大,就需要力量,如今仙劍就在眼前,他怎能無功而返?
    光是走上山頂,其間重重危險已經耗費了他大半的靈力,晏長安環望了一眼山頂的風景,這裏空空蕩蕩,寥寥幾棵梧桐樹,也不知道他身上的丹藥能讓他撐到何時。
    他動了動手臂,一陣疼痛襲來,叫他不自覺地皺了眉頭,低頭拿出瓶丹藥,正要倒出兩顆,梧桐樹下卻傳來異動。
    晏長安抬眼時,那塊插著劍的石台就這麽突兀地出現在他眼前。
    他顧不上自己的傷,幾步上前,濃鬱的靈氣便撲麵而來。
    晏長安眸中露出幾分驚喜,再走近幾步,便能清清楚楚地瞧見劍柄上的“青光”二字。
    青光竟是這麽隨意地插在了這塊石台上!
    晏長安驚喜不已,抬手就要去抓,卻被一道凶猛的靈力打開,身體重重地撞在樹幹上,叫來不及服藥他又嘔出口鮮血。
    他隨意抹去唇邊的血跡,倒是沒有丁點惱怒。
    是他激動過頭了,一時竟忘了這是一把凶劍。
    他沉住氣,一步一步上前,再次緩緩握住劍柄,又一次被打飛,吐血。
    再上前,再打飛,再吐血。
    又上前,又打飛,又吐血。
    如此循環往複,不知多少遍之後,晏長安竟仍舊是一點退意都無,他緩緩咳出一口鮮血,隨意喂了自己兩顆丹藥,又一次上前拔劍。
    他的目光灼熱,對仙劍的渴望毫不掩飾。
    他要得到這把劍,哪怕是死在這裏,他也隻會死在拔劍的路上。
    這一次,青光周身的靈力安靜下來,任由晏長安握住了它,不再耗費絲毫靈力,便將它輕易拔出。
    晏長安隻覺得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激動和興奮的情緒剛剛湧上心頭,忽見眼前紅光一片,空氣灼熱,恍惚之間,仿若看見有人自火海中走出。
    血腥味彌漫,火海中的舒濃猛地睜眼。
    直直對上一雙透露著錯愕的眸子。
    她微微眯了眯眼,適應了一番許久未見過的陽光,半閉著一隻眼,打量了片刻麵前的男人,眼睛的主人劍眉星目,麵如冠玉,長發簡單束起,雖說渾身上下都沾染了血跡汙漬,卻並不影響他給人的驚豔感。
    這個人拔出了青光劍。
    舒濃很滿意,笑容燦爛:“恭喜你,拔出了青光劍。”
    她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對方衣襟處的滄元花上,挑了挑眉:“滄元劍宗的?叫什麽名字?”
    “……晏長安。”
    晏長安緩緩眨了眨眼,手中他拚了半條命才拿到的長劍驀然變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見,“你——”
    “啊,我叫舒濃,舍予舒,濃烈的濃。”舒濃接過他的話,瞥了一眼他虛握著的右手,“身為滄元劍宗的弟子,你應該有所了解,得到一把劍沒那麽容易,拔出歸拔出,你還要接受我的一道考驗。”
    舒濃。
    最初的錯愕過後,晏長安的神色平靜下來,但他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
    她就是當年用一身血肉祭了青光劍的人。
    柳敘白的與生殿前,弟子日夜瞻仰的石像下,刻的就是舒濃二字。
    視線再次落在舒濃的臉上時,晏長安才慢半拍地想起,與生殿裏的那位明月姑娘,與眼前這位確有幾分相像。
    難怪她能一口道出他是滄元劍宗的弟子。
    “你是舒家的——”
    “我是青光劍的劍靈。”舒濃打斷他,手腕向上一翻,方才從他手心裏消失不見的青光劍再次出現了她的手中,“要得青光劍,拔出是其一,其二,還得過我這關。”
    她自顧自地說下去:“聽過魔界易主的方式沒有?若想成為魔尊,須得殺了現任魔尊,青光擇主亦如此,你想要青光,須得打贏上一任主人。”
    晏長安安靜地等她說完,若有所思片刻,才出聲反駁:“從古至今,沒有哪把劍是這樣擇主的。”
    “現在不就有了。”舒濃坦然道,“我是劍靈,我不點頭,你能帶走青光嗎?”
    她頓了片刻,又將他打量了一番,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這樣吧,我也不是非要你與別人鬥得你死我活,簡單來說,我與這上一任主人有些恩怨糾葛,不需要你自己動手,你助我了清,事後青光劍歸你,劃不劃算?”
    晏長安並未正麵回答:“你想見柳長老?”
    “柳長老?柳敘白?”舒濃嗤笑一聲,麵上透露出些許諷意,隨後坦然地點了點頭,圍著他繞了一圈:“算是吧。我看你資質不錯,說不定不久之後,你還真就能與他一戰了。”
    她對自己的情緒未加掩飾,晏長安輕易便能從她的三言兩語和態度中得出她與柳敘白的關係實際並非傳言中那般要好的結論。
    他微微蹙了蹙眉:“柳長老是如今仙門正道第一人,庇護天下蒼生——”
    他還沒說完,卻見舒濃在他前方站定,青光劍直指他的眉心:“不必和我扯什麽天下蒼生的話。”
    她的劍逼近一分,幾乎要刺進他的眉心,皮笑肉不笑:“我沒有與你好生商量的打算,你同意,我們各自得利,你不同意,就得留在這裏,成為這些花草樹木的養料。”
    她十分篤定:“你走不出這裏。”
    晏長安未曾慌張,卻也無法反駁舒濃的話。
    他拔劍之時,已耗光了僅剩的靈力,若舒濃出手,他確實走不出這片山林。
    他尋找青光劍,是為了讓自己擁有強大的力量,而成為最強者的前提條件是——他得活著。
    他微抿了抿唇:“柳敘白是滄元劍宗的長老,我助你,無異於背叛師門——”
    青光劍緩緩下移,舒濃放過他的臉,劍尖沒入他的胸膛,大有更進一步的架勢:“命重要,還是你口中的道義重要?”
    她周身的靈力鋪天蓋地地壓下來,晏長安很快便認清了事實,他打不過她。
    不過片刻的工夫,晏長安便點了頭:“我答應你。”
    “成交。”
    舒濃利落地收了青光劍,恢複成無害的模樣。
    “為了你的安全考慮。讓我做一回你的救命恩人,如何?”她指了指滲出鮮血的衣衫,歪了歪腦袋,“你在濃霧中迷失方向,與妖獸相鬥後受傷昏迷,被我所救?”
    晏長安無所謂地點了點腦袋。
    “那下山吧。”
    舒濃彎了彎雙眸,手一揮,差點使他迷失了方向的濃霧頓時消失不見,她站在出口處向他招了招手,也不管他身上被她刺入的口子:“走。”
    晏長安“嗯”了一聲,拖著有些虛弱的身子跟著他走,再回首時,原來插著青光劍的石台已然破碎。
    誰能想到呢?
    穿過濃霧就能找到青光劍,六百年間這麽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得到青光。
    “不是你找到了青光。”
    前方的舒濃似乎有所察覺,她將腰間的腰墜捏在手裏亂甩,回頭瞥他一眼,“是青光選擇了你,才會現身。”
    “所以——”她回頭朝他挑了挑眉,笑得狡黠,“通過考驗,青光就是你的了。”
    無賴。
    如果不是她,青光現在就已經是他的了。
    晏長安垂下眼眸,安靜地跟在她身後。
    她像是梧桐山的主人,一路走下去,之前困擾他的陣法,妖獸,全都消失不見,偶爾碰見兩隻兔子,也一見了她便遠遠地跑走了。
    梧桐山上山路繁多,他一路上山,走了不少錯路,下山之時,竟然一路順暢,半條路也沒走錯。
    晏長安跟在她身後走了一段路,從身上摸出個藥瓶,倒出兩顆藥一口吞了,運轉恢複了一丁點的靈力,身上的傷口立即好了不少。
    他將藥瓶收好,抬頭時正好撞上舒濃回頭。
    他咽下口裏的苦味,怕舒濃以為他連這點傷都抗不了,解釋道:“做戲做全套。”
    既然是救他,他身上的傷起碼得真的被救過才行。
    舒濃隨意地“啊”了一聲,連連點頭:“你真聰明。”
    她臉上有笑容,晏長安卻沒看出幾分真心實意來,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繼續不遠不近地墜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