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舍一人而救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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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敘白是怎樣的人呢?
如今人間無皇庭,修仙問道早已不是虛無縹緲的書中美夢,妖魔邪祟為禍人間,手無寸鐵的凡人唯有倚靠駐守當地的仙門。
柳敘白生在亂世之初的平民百姓之家,經曆過魔族屠城,獨自在城市陰暗角落掙紮長大,深知麵對凶惡的魔族,身為凡人的無力,各地仙門,是亂世之中凡人最大的依靠。
他背負仇恨,偏偏入仙門後又被教導得心懷天下,既要複仇,又要救世,卻心有餘而力不足,魔族來勢洶洶,近百年的時間,仙門百家,縱然聯手也無法將朝白逼退,在“天道偏愛魔族”的謠言四起之時,他沉默不語,謀劃救世。
複仇和救世,他無法再等百年再複仇,這人間也不能再經受百年的戰亂,故而哪怕是歪門邪道,哪怕知道此舉不義,他亦咬牙謀劃,九死一生取來靈山真火和荒川焰芝。
那本《挽劍》裏記載的祭劍之法太過殘忍,或許他曾經猶豫過,隻是再次從魔族手裏救下血流成河的村莊時,幸存的凡人跪在他身邊,痛哭流涕地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後,又抹去眼淚,去屍山血海中尋找自己親人的屍身。
柳敘白便無法再猶豫了。
他握著青光的右手顫抖,將它投擲於鍛劍池中,逼得舒濃滿身怨氣,以盼天道降下救世的力量。
舍一人而救天下——
誅殺朝白後,他按住顫抖的右手,告誡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便不要再後悔。
柳敘白著實是個非常典型的仙門正派,心懷天下,可為蒼生奉獻生命,若仙門是皇庭,他或許會成為一位明君。
成為仙門魁首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三大仙門的名義規定仙門百家,每日必須安排隊伍在自家駐地巡邏,同時要仙門開百聞堂,接待前來求助的凡人,專聽凡人無法解決的難事。
柳敘白這漫漫仙途之中,最大的汙點,恐怕就是他誘逼舒濃祭劍,以及今日,被不知何時滋生的心魔控製。
他念著天下人,如今這天下人,也不願意辜負他。
舒濃若是再將範圍擴大些,那些從先輩那裏聽過柳敘白事跡的百姓,說不定亦會與這殿裏的仙門弟子做出同樣的選擇。
舒濃上前半步,柳敘白背脊挺直,染血的白袍被舒濃踩在腳下,她不過微微抬手,周圍跪著的人便開始跪行往前移動,焦急且擔憂。
“仙子——先殺我吧。”
另一人接過話:“再殺我,若仙子殺至最後一人仍不解氣,再動仙君亦不遲。”
類似的話四起,舒濃垂眸望著柳敘白明明滅滅的雙眼,見他眸中含淚,不知是為將死而哭,還是為眾人願替死而落淚。
舒濃輕聲道:“你怎麽說?”
柳敘白跪得端正,他其實實力不俗,當初青光贈予他的力量讓他擁有與舒濃一戰之力,縱使識海受傷,拚著最後一口氣與舒濃同歸於盡,讓她吃些苦頭,再沉睡個幾百年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他隻是靜靜跪在她麵前,她發問,他才出聲:“當初的事由我一力做下,自然,也應該由我一力承擔。”
舒濃麵色淡淡:“那你也跳一次鍛劍池,祭一次劍可好?”
有人立即出聲阻止:“鍛劍池豈能會沒命的,仙君——”
“好。”
柳敘白打斷他的聲音,仰頭看著舒濃,泛紅的雙眼帶著愧意,“我跳。”
舒濃盯著他看了半晌,蒼生殿其餘弟子,亦目不轉睛觀察著她的神色,似乎是隻要她一出手,便會有人再次撲到柳敘白身上,為他擋住傷害。
舒濃冷笑一聲,後退半步,表情冷漠,火焰突然自柳敘白身下而起,將跪在他身後的華丘等人逼退。
殿內亂作一片。
“師尊!”
陸望壹撲上去,卻被柳敘白厲聲阻止:“不必過來!”
亦是此刻,驚慌的眾人方才看清,那火焰如幻象一般,並不灼燒柳敘白的衣衫,隻是他們卻分明能感受到那團真火帶來的灼熱,柳敘白身處其中,亦是痛苦萬分,汗水大滴砸下,他痛苦地躬下腰去,狠狠咬住下唇,才勉強不會溢出痛呼。
受傷的雙手再次死死摳住地麵,指尖血肉模糊,在地麵上留下條條血痕。
華丘張了張嘴,雖然想上前,但好歹,他起碼看出舒濃不會再捅柳敘白一劍了。
舒濃蹲下身去,蒼白的右手徑直穿過火焰,指尖輕動,在柳敘白的胸口留下一個小小的陣法。
陣法成,她的指尖落在柳敘白的胸口時,柳敘白咬牙,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掌。
柳敘白的掌心滾熱,同樣是被真火灼燒,舒濃的手卻冰冷得過分,叫柳敘白的手下意識顫了顫。
“對不起。”
他的聲音虛弱,目光輕輕落在舒濃冷漠的麵容上。
舒濃垂眸看著自己的右手染上他的鮮血,手腕微轉,掙脫開來:“不算此刻,每日半個時辰,當然,你也可以讓人破了這道陣法,或者自己動手。”
不過誰若能成功,這青光劍靈她就讓他來當。
柳敘白的手垂眸,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胸口,虛弱笑道:“這樣啊。”
隨著舒濃起身,柳敘白周身的火焰消失,陸望壹急忙上前,將癱倒的柳敘白輕輕放在自己腿上。
“別跪了。”舒濃轉身,“我可受不起你們的大禮。”
她的聲音冷淡,聽不出什麽情緒,而抬頭仰望她的晏長安卻能清楚地看見,她含恨的雙眼裏,驟然滾下清淚。
“起來。”
舒濃在他麵前停下,晏長安便順從起身。
“伸手。”
他便又伸出雙手。
舒濃微微抬手,青光在她手裏出現,似乎是察覺到她要做什麽,劍身興奮地顫抖著。
晏長安的雙眼微微睜大,還沾染著柳敘白鮮血的青光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舒濃抬手輕點他的眉心:“恭喜你。”
晏長安眨了眨眼,眼前的舒濃偏頭往舒家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她的祖母眼眶泛紅,父親親人無一不麵露擔憂。
她緩緩閉了閉眼,對涕泗橫流,緊緊握拳的舒越笑了笑,輕聲道:“沒關係。”
“歲歲!”舒家人驚恐的聲音響起。
“舒——”
晏長安慌忙伸手去抓她,卻隻能穿過她的身體,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體變淡。
“沒事。”她說,“我休息一下。”
轉瞬間,她亦化作一道流光,落入青光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