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諾坐在由骸骨構建的椅子上，身體隨著骨船輕微晃動。
    他佯裝檢查隨身攜帶的東西，低頭在衣袍口袋內翻找。
    這個帶有儲物空間的口袋，擁有五立方左右的容量。
    李諾假裝自己並不知道口袋裏有女王的親筆契約書。
    他從上到下一點點地翻找，將所有東西看了個遍。
    從海妖特使的個人物品，到修煉深海魔法所需要的道具，再到施法材料。
    最終，當契約書的金屬盒映入眼簾的時候，李諾在心中咦了一聲，以表困惑，吸引暗殺天使的注意。
    等他把金屬盒打開，見到了其中的契約書，微妙的驚訝神情出現在他的臉上，卻絲毫沒有引起死靈護衛們的注意。
    “閣下，這好像是海妖女王的親筆信。”
    李諾在口袋裏打開契約書，從口袋口朝內張望，目光在信上來回掃過，聚焦於落款。
    暗殺天使的戒指傳出無形的波動，鑽入衣袍口袋，貼著信紙遊走。
    過了大約十幾秒，暗殺天使說道：
    “確實是海妖女王的親筆契約書，還有一份女王親筆書寫的指令書。指令書上說，這是女王最後一次向死靈教派尋求結盟，海妖特使必須帶上這份契約書，盡最大可能讓死靈教派同意契約書上的內容。
    “這份契約書來得剛剛好，但是…”
    暗殺天使陷入沉默，語氣裏沒有任何驚喜的成分——盡管祂向來沒什麽情緒波動。
    李諾感覺暗殺天使似乎是在為某種因素感到擔憂，就如同“瞌睡了就來枕頭”並非好事一般。
    仔細想想，李諾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以他一個接受過信息社會教育的人來說，自己所需要的契約書出現在口袋裏，應該隻是一件偶然背後藏著必然的簡單事情而已。
    瞧，海妖女王派特使與死靈教派接觸多次，每一次都被羅菲修士以各種借口推開了。
    反反複複來上幾遍之後，海妖女王自然會覺得顏麵掛不住，並失去最後的耐心。
    由此，便有了特使帶著魔法契約書前來拜訪的情況。
    這一切似乎都能說得通。
    那暗殺天使在擔憂什麽呢？
    李諾細細思索。
    漸漸的，他也感覺有些不對勁了，總覺得自己忽視了某種至關重要的細節。
    一個特使，奉命前來拜訪，尋求結盟。
    李諾的瞳孔微微放大。
    照理來說，如果一個海妖特使奉命前來結盟，那它應該每一次登門拜訪的時候，都帶著準備用來達成結盟意向的契約書吧！
    這一次，海妖特使帶了。
    那上一次呢？
    海妖特使上一次來的時候，有沒有攜帶契約書？
    李諾意識到自己好像抓住重點了。
    他在腦海中操作一番，找出幾天前解構海妖特使時獲得的解構成果。
    在對方那時的記憶片段中搜尋一番過後，李諾發現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海妖特使之前拜訪羅菲修士的時候，沒有攜帶魔法契約書！
    不僅上次沒帶，在更早之前的幾次拜訪過程中，它也都沒有攜帶魔法契約書。
    隻有這一次拜訪，海妖特使帶上了魔法契約書。
    這不和常理啊…李諾眉頭緊皺。
    哪有人上門征求合作一直不帶家夥的…
    如果海妖特使每一次都帶了契約書，李諾再將其拿下，那一切都說的通。
    可現在偏偏隻有李諾偽裝海妖特使，而且死靈教派也答應合作之時，海妖特使才帶了契約書。
    雖說魔法契約書的出現，解了燃眉之急，但總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李諾合上口袋，保持坐姿，在心中說道：
    “閣下，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從女王親筆信上的語氣和措辭來看，海妖特使之前前來拜訪羅菲的時候，都沒有攜帶魔法契約書，隻有這一次帶了。這實在是過於巧合。”
    暗殺天使沒有給出回應，依舊保持沉默。
    大約十分鍾後，骨船轉過幾個大彎，穿過了死靈教派的關口，朝著羅菲所在的死靈據點靠攏。
    直到這時，暗殺天使才開口問道：
    “你覺得海妖女王為什麽想與死靈教派達成合作？”
    “海妖現在所麵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從古洛米大陸上湧進海底的暗影生物。深海環境對於大多數生靈來說是禁區，唯獨死亡係和暗影係的非凡生物，可以豁免很大一部分來自深海海水的負麵作用。”
    李諾想了想，繼續說道：
    “所以，我覺得，海妖女王與死靈教派合作的目的，應該就是研究如何改造水體。將海妖國度附近的海水環境，改造成時候海妖生存，但卻不適合暗影生物，就可以極大幅度地削弱暗影生物對深海和海妖的興趣了。”
    李諾看了眼船外的河水。
    墨綠，濃稠，洋溢腐臭與死亡的氣息，還漂浮著骸骨和不明的血肉素材。
    從械靈的采樣、諾琳的分析，以及李諾自己的解構成果來看，這樣一條充斥著汙穢的氣息，可以壓製住絕大部分非死亡係的非凡能量，其中就包括了暗影能量和深海魔力。
    假設死靈教派願意與海妖合作，並且開發出了一種不影響深海魔力的，且能壓製暗影能量的非凡水體，那海妖所麵臨的暗影生物之災就有希望解決了。
    不僅如此，海妖還能禍水東引，用新的水體壓縮暗影生物在深海內的活動區域，將它們引導到諸如蘇曼群島、卡希爾大陸、烏納斯環之類的地方。
    可以這麽說，改良水體既是為了謀生存，也是為了謀發展。
    這應該就是海妖女王迫切渴望與死靈教派合作的原因所在。
    當然，這隻是李諾的猜測。
    他把自己的分析和暗殺天使說了一遍。
    對方稍加讚同，又問道：
    “你如果是金屬始祖龍，你會怎麽率領自己召集起來的金屬係巫師進攻飛旋大陸？”
    李諾一抬眉毛，暗殺天使這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指，海妖女王讓海妖特使帶上魔法契約書，是白色始祖龍在幕後操縱的結果？
    李諾心中微動，思索著說道：
    “我沒有深入研究過飛旋大陸，隻在數百公裏開外的地方，遠遠地眺望過它。不過，從我收集到的信息來看，想進入飛旋大陸，必須先抗住飛行速度超過每小時四百公裏的巨型浮空島。
    “哪怕是九環，甚至是十環巫師，都不敢說能正麵應對如此龐大的飛行之物。更何況那些巨型浮空島，不僅僅是龐大、堅硬、高速這麽簡單，它們還帶有各式各樣的魔法特性，例如超強的吸引力，噴發超高溫熱浪，凍結所有靠近的事物等等。”
    李諾抬起手，想搓一搓下巴。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這個下意識的思考動作，會暴露自己的異常，隨即就止住了動作。
    他放下手說道：
    “理論上來說，和浮空島一起同向快速移動，就能實現相對靜止。金屬始祖龍他們可以用這種方式，登上一座座島嶼，逐個應對島嶼的魔法特性，一步步向內探索，以島嶼為階梯，進入飛旋大陸內部。”
    李諾搓了搓手指：
    “不過，我有個疑問。可以走水下嗎？從水下進入飛旋大陸，不就可以避開海麵上的風浪與浮空島了嗎…嘶，等等！”
    李諾身體一僵，腦海中閃過一道驚雷！
    他想起來一件事！
    巨龍一族其實在深海海底也有布局！
    他曾親眼見到海妖在海底開啟龍族密室，轉動龍語輪盤的場景！
    每逢飛旋大陸即將噴出寶物，便會有光柱從島上射出，指向寶物即將降落的海域。
    海妖就是通過轉動龍語輪盤，來改變寶物的飛行方向的，進而將海麵上的人類船隊全都引導了同一片子海域上。
    在親眼見證海妖轉動龍語輪盤的時候，李諾就篤定海妖與巨龍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了。
    現在這麽一回想，李諾頓時茅塞頓開。
    “你想到了什麽？”暗殺天使問道。
    李諾定住心神，將腦海中的記憶敘述一遍。
    暗殺天使仔細聽過之後說道：
    “嗯，這就對上號了。你還記得我說過什麽嗎？海妖背後的位麵之核叫做「深海之囚」，這是一個想把所有星球都改造成深海環境的位麵之核。海妖並非烏納斯環裏的龍族奴仆，而是一個獨立的非凡種族。
    “但你的所見所聞，證明這方世界的海妖，已經與巨龍達成了某種程度的合作。而與海妖合作的巨龍，應該就是飛旋大陸裏的白色始祖龍。
    “我想，我們已經找到答案了。你衣袍口袋裏的魔法契約書，是白色始祖龍操縱海妖給我們送來的。”
    暗殺天使沒把話說完，但李諾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隻要利用海妖封鎖水下區域，那等於是絕了金屬始祖龍從水下進入飛旋大陸的機會。
    這便是白色始祖龍驅使海妖與死靈教派合作的深層原因，也是最根本的原因。
    李諾呼吸一滯。
    雖然此時處於「亡者氣息」狀態，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骷髏，但他還是感覺到了心跳加速的感覺。
    “白色始祖龍的能耐這麽驚人嗎？我們是不是暴露了？它是不是可以用命運的手段看到我們的所作所為？”
    李諾一問三連。
    暗殺天使淡定地回應道：
    “不，不用擔心。它確實能給內星空的生靈布置五道命運枷鎖，但這不意味著它可以精準地操控個體的每一件事情，每一個選項。”
    暗殺天使說：
    “在「命運」領域，星神曾經和上等神力的神祇，共同編織了一套衡量命運係能力高低的評判標準。
    “最低級的命運係能力，叫做「枷鎖感知」，也就是能夠僅憑自己的感知能力，就察覺到身上的命運枷鎖有哪些，並且能知道命運枷鎖是否會在近期生效。
    “高一級的命運係能力是「天命規避」，即在無外力作用的前提下，規避命運枷鎖帶來的負麵作用，例如規避‘溺亡’，‘墜亡’等等因意外情況而必死或重傷的局麵。
    “更高一級的命運係能力是「命運抗爭」。到了這一層次，命運係的非凡者就能有限度地修改自己的命運枷鎖了。
    “再然後，便是憑借自己的意願，編織自己的命運枷鎖，操縱自己的命運，這一級的命運係能力被稱為「自由撰命」。
    “再往上是最高級，叫做「命運幹涉」，也就是精準幹涉某個個體的命運。”
    李諾似有所悟。
    暗殺天使說：
    “白色始祖龍依靠自己的威能，霸占了「巫師」位麵之核操縱內星空生靈命運的寶座，但這隻能讓它擁有「自由撰命」級別的能力。
    “它可以給自己設立一個命運枷鎖，例如‘海妖必須與死靈教派結盟’。
    “當事件的走向，開始朝這個命運枷鎖發展的時候，「枷鎖感知」這一命運係能力便會向白色始祖龍發出警示，提醒它命運枷鎖即將到來。
    “這個時候，白色始祖龍隻要順理成章地讓海妖特使帶上魔法契約書，就能促成命運枷鎖應驗了。”
    李諾緩緩點頭：
    “我懂了。白色始祖龍依靠自己感知命運枷鎖的能力，知曉了海妖與死靈教派簽訂魔法契約書的契機已到，所以魔法契約書才會出現在海妖特使的口袋裏。”
    “沒錯。”
    李諾暗鬆一口氣：
    “那就好。我還以為白色始祖龍能夠看到我們的一舉一動呢。”
    “隻有星神能夠進行「命運幹涉」。”暗殺天使說道。
    李諾張了張嘴，很想說句：
    那星神怎麽沒用「命運幹涉」把你從主腦控製器裏放出來…
    遲疑一下過後，李諾將這句嘲諷意味十足的話憋了回去。
    這個話題就此揭過，李諾坐在船上靜靜等待與羅菲碰麵。
    看著船外的墨綠色河水，李諾漸漸出神。
    說實話，在得知至高星宮和星神的存在後，他不是沒有幻想過自己是星神的化身、轉世、替身之類的存在。
    但是…
    他的係統是「解構核心係統」，與星神那種穿越時空，帶人穿梭的本領扯不上邊。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應該與星神沒有什麽關聯。
    再但是。
    如果他和星神沒關係，那他是怎麽穿越的呢？
    李諾所知道的諸多位麵之核、神祇、內外星空的勢力之中，好像隻有星神擁有這種帶人穿梭的能力吧？
    難道我是被星神塞進內星空的…李諾心中不禁想到。
    那為何是他呢。
    為什麽不能是其他人，就例如那群被稱為“不死者”，疑似玩家的外星空生物。
    想到“不死者”，李諾心頭微動，向暗殺天使問道：
    “對了，閣下，您知道外星空的‘不死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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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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