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始祖龍正在聯係被自己同化的金屬物件。

    在街頭釋放光亮的路燈，淪為流浪貓家園的垃圾桶，晃動的窨井蓋，隨著火車駛過輕微震動的軌道，還有那一枚枚被旅人、居民、士兵、商人等等凡人放在口袋內的硬幣。

    所有這些金屬物件，都向金屬始祖龍敞開了自己的視角，供對方從自己的角度觀察、傾聽、感受周圍的一切人與物。

    從城中央的集市區和噴泉廣場，到座落在郊區的火車站台，再到城外的酒館、馬廠、工坊，處處都有金屬始祖龍的眼線。

    金屬始祖龍看到了人類百態，呢喃、呻吟、縱情，嬰兒的啼哭，疲憊的歎息，失去親人的哀愁，精打細算之後的沾沾自喜。

    人類的情緒無法左右金屬始祖龍。

    在抵達內星空之後，它在赫赫有名的巴爾德之門那兒見過了太多太多屬於人類醜態。

    此時呈現在金屬始祖龍眼前的景象，其濃烈程度不及巴爾德之門半分，更是難以調動起金屬始祖龍觀察的**。

    它那雙伸向城市的雙手緩緩握拳，從四麵八方傳來的“嗡嗡”聲愈發猛烈，但尋常人等以及城內的巫師們卻無法聽到。

    所有被金屬始祖龍同化的金屬物件，都在以極快的速度，極小的幅度迅速震動，朝著自身所處的環境投射密集的震波。

    “嗡嗡嗡————”

    震波仿佛無窮無盡，每一個震波又與其它震波形成共振。

    很快，一個覆蓋了整個城區地上、地下、城內、城外所有區域的龐大偵測技能出現了。

    大到樓房內的承重柱，小到藏頭露尾的老鼠和蟑螂，全都清晰明了地呈現在了金屬始祖龍的腦海中。

    甚至連那些借用隱身法術、隱身卷軸實現隱身的密探們，也都無所遁形。

    金屬始祖龍見到了在地下躡手躡腳前行的死靈密探，發現了披著隱形魔法鬥篷，去往街頭搜尋寶石箱下落的淨光巫師，看到了利用岩土魔法在泥土中快速遊動的地脈巫師。

    金屬始祖龍輕輕鬆鬆地掌握了很多人的秘密，但還是沒有見到自己的寶石箱。

    “我得收回我之前的評價了。這不是一個卑劣的竊賊，而是一個技藝高超，但行徑卑劣的竊賊。”

    金屬始祖龍喃喃低語

    “涅雷法爾，我不得不承認，你用命運之途找來的幫手確實有兩下子。我竟然沒有在城內城外發現寶石箱的氣息。”

    金屬始祖龍心裏清楚

    光憑巫師們的魔法是無法做到這一步的。

    由於曾與其它龍族同僚一起奴役「巫師」位麵之核許久，金屬始祖龍對“魔法”的了解程度，隻比「巫師」位麵之核本核稍弱一分而已。

    隻需憑借它的經驗和對魔法的認知稍加分辨，金屬始祖龍就能斷定有至少一個非巫師體係的非凡者，參與了今晚的事件。

    那麽，什麽樣的非凡者能夠做到不被它發現呢？

    金屬始祖龍沒有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四處飛行，而是安靜地飄浮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它首先回想了一下傑·斯派德在寶石箱失竊之前出現的異常，那是一種類似於被精神控製的狀態。

    傑·斯派德離開倉庫，回到辦公室之後，那時尚未被金屬始祖龍占據身體的派思·丁達，就發現寶石箱的氣息突然從自己的感知範圍內消失了。

    等到金屬始祖龍占據派思·丁達的軀體之時，寶石箱已經徹底沒了蹤跡。

    然後才有了它大範圍搜索全城的舉動。

    從傑·斯派德返回辦公室，到金屬始祖龍操控派思的身體來到空中，前後不過才半分鍾而已。

    僅僅是這半分鍾的時間，金屬始祖龍就徹底找不到寶石箱了，就連溝通寶石箱，讓其發出震動都做不到。

    這實在是令金屬始祖龍心生警惕。

    隻有它自己知道，這樣一個能完全不被自己察覺的存在，究竟有多麽可怕。

    要是對方不是來偷東西的，而是刺殺、暗殺、毒殺，那簡直就是防不勝防的對手。

    “等等，暗殺…”

    金屬始祖龍的雙眼微微顫抖一下，想到了令人望而生畏的身影。

    “當下這個時候，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奪走金屬寶石箱，並且完全不被我發現的存在雖然少，但各個都有些挑釁我的底氣。

    “沒有被複活的陰影之王·塗黯算一個，然後是被放逐到荒宇的暗影行刑官和「逃脫」位麵之核，以及被封印在天使企業聯合體裏的暗殺天使。

    “還有那些在機緣巧合之下，研究出野魔法的超聖位巫師。這幫家夥本身的生命層次並不高，但隻要動用充足的魔法能量，還是能用野魔法暫時蒙蔽我的視線的。

    “不過，超聖位巫師忌憚命運枷鎖再次束縛自己，輕易不敢進入自然界。總體來說，我更傾向於是星宮成員偷走了我的箱子，而不是那群超聖位巫師。”

    金屬始祖龍抬首望天，凝視璀璨的星圖，快速檢查今夜的星辰。

    “「逃脫」位麵之核和暗影行刑官，沒有在內星空裏開辟次位麵。陰影之王必須得有三名黑暗係神祇複活之後才會出現。那唯一有可能偷走金屬寶石箱的，就隻有暗殺天使了。”

    金屬始祖龍抬手指向天空。

    它的右手食指在伸長的過程中，變成了一個高度超過十米的金屬天線。

    無需借助儀式法陣或是什麽星際通訊器，金屬始祖龍僅靠這具被它同化的軀體，就完成了與金屬創造集團溝通的過程。

    五秒之後，金屬始祖龍的右手變回原樣。

    “不對，好像不是暗殺天使做的。她還在主腦控製器裏關著。隻是大概在半年多以前，關押她的實驗室曾經發生過一次嚴重的能量外溢。暗殺天使會不會恰好借助這一次實驗意外，分出了一小部分意誌，進入了內星空…”

    金屬始祖龍沉思不已，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下。

    暗殺天使雖被冠以“天使”的稱呼，和空間與重力之天使·吉倫茲、時間與演化之天使·塞倫蒂相提並論，但她本身的實力其實並不強，隻是能力特殊而已。

    在知道敵人可能是她的前提下，采用一些針對性的方法，還是能鎖定她的蹤跡的。

    不管是不是她搞的鬼，金屬始祖龍都打算試一試。

    金屬始祖龍撕開胸前的衣袍，袒露出鐵灰色的胸膛。

    一大片金屬尖刺從胸膛裏鑽出來，直指夜空。

    這些尖刺如同從管口噴湧而出的噴泉一樣形成了一根柱體，柱體又像是巨木的樹冠那樣向四麵八方伸出自己的“枝杈”，編織出了巨大的鐵幕。

    以金屬始祖龍為圓心，越來越多的夜空被金屬鐵幕遮蔽，但下方的人類和巫師們卻毫無反應。

    蓋因為，這遮天蔽日的鐵幕在金屬始祖龍的操控下，從鐵灰色變成了透明的外觀。

    星光也好，月光也罷，全都可以穿過鐵幕照射下來，但是鐵幕之下的事物卻插翅難逃，既不可能向上攀升穿過鐵幕，也不可能激活夜空的星星，開啟傳送門。

    這樣一張鐵幕的延展速度極其迅捷。

    幾乎就在它出現之後的三秒之內，方圓超過十公裏的城區便已經落入了它的包圍圈。

    又過去三秒，城外的大片土地步入城區的後路。

    再過去三秒，三分之一的複蘇之地被金屬始祖龍收入囊中。

    與此同時，透明的鐵幕微微震動，密集的震波像是暴雨一般落下地麵。

    草木無風自動。

    貓狗蟲豸受驚蹦跳。

    燈泡忽閃忽爍，明暗交替。

    人類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感知力遠超常人的巫師們，隻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後背止不住地發涼。

    身在死靈教派的死靈們如臨大敵，感受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震顫。

    在地下改造能量樞紐的死鋼士兵，身體哢哢哢作響，抖動不已，出現了宕機的征兆。

    唯有死鋼士兵長依靠覆蓋腦門的頭冠躲過了一劫，行動如初。

    這場席卷整個塔蒂斯地區的異動，來得快去得也快。

    鐵幕出現後的第15秒，金屬始祖龍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隻是這答案，有些出乎它的預料。

    …

    …

    時間回到今日傍晚之前。

    彼時的李諾剛剛在城外的酒館落腳。

    他喬裝打扮，偽裝成四處周遊的商人，要了一間樸素的客房。

    酒館內的音樂沿著走廊傳播，微微掀動門板。

    李諾抬手布下法術屏障，抹平了從門外傳來的噪音，將這間隻有一張單人床和床頭櫃的小客房，變成了自己獨處的密室。

    暗殺天使的聲音在李諾耳畔響起

    “我仔細考慮了一下，我們晚上拿到寶石箱之後的撤離過程可能不會非常順利。”

    “哦？為什麽這麽說？”李諾屋內的單人床收進魔法口袋，取出自己的搖搖椅坐下。

    “金屬始祖龍塔爾薩利生性多疑，而且在外星空有著自己的宇宙勢力。它應該能打聽到我當初進入內星空時，在天使企業聯合體裏掀起的動蕩。”

    李諾用心聽著，沒有說話。

    暗殺天使繼續說道

    “金屬始祖龍能確定我的本體還在天使企業聯合體裏，但也會從我造成的實驗異常，推測出我分出了一部分意誌進入內星空。它將用一種特殊的方法來搜索我的下落。”

    “這種方法是什麽呢？”李諾問。

    暗殺天使回應

    “我曾和你說過，「隔世之紗」的原理是將某個物體在過去的狀態複製過來，代替它現在的狀態，對吧？”

    這句話不難理解。

    假設有這麽一塊地皮，它在五分鍾前是平整的，但現在挖出了一個大坑。

    那「隔世之紗」就能像塊幕布一樣，覆蓋在這塊地皮上，變化出這塊地皮在五分鍾前的樣子，以此來掩蓋這塊地皮已經被挖出大坑的事實。

    李諾在腦海中回憶了一遍「隔世之紗」的原理，隨即一點頭，嗯了一聲。

    暗殺天使說

    “這門涉及「時空搬運」的非凡能力有一個弊病。知道這個弊病的人，可以拿它對付我。我得花些功夫，才能向你解釋清楚這個弊病是什麽。”

    “請說。”

    “你先拿出兩個一模一樣的茶杯。”

    李諾聞言照做，從魔法口袋裏取了兩個透明玻璃杯出來。

    不知道暗殺天使做了什麽，這兩個玻璃杯在閃爍中消失半秒，隨後再次出現。

    暗殺天使說

    “你試著分辨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被我用「隔世之紗」保護起來的玻璃杯。”

    李諾盯著手中的兩個杯子，仔細打量，下意識地丟出解構術。

    在這一瞬間…

    解構術一下子就把那個被「隔世之紗」保護起來的杯子給分辨出來了。

    李諾有一種不小心看到考試答案，但還是得裝作自己不知道的感覺…

    不過，拋開解構術反饋的信息不談，他該怎樣憑借自己的判斷，來找出正確的杯子呢？

    李諾皺眉思索。

    兩個杯子在他手中左右轉動。

    杯壁上的半透明指紋在夕陽的照射下有些顯眼，李諾注意到了它們的存在。

    李諾控製住手指頭的動作，不再在杯子上製造更多的指紋。

    他抬起手，將杯子放到眼前，目光聚焦於現有的指紋上。

    奇妙的事情出現了。

    左邊那個杯子，在他剛才下意識的轉動中，出現了新的指紋。

    而右邊的卻沒有出現這番景象。

    李諾用右手使勁搓了幾下，除了發出嘎吱嘎吱的摩擦聲以外，並未在上麵留下任何指紋。

    “你發現「隔世之紗」的弊端所在了。”

    暗殺天使說

    “我在使用「隔世之紗」的時候，投入的力量越多，「隔世之紗」的表現越好。就像你接下來將看到的…”

    李諾注視著右手的杯子，隻見上麵憑空多出了一些指紋，正是自己剛才留下的。

    他又搓了搓杯子，上麵同步出現了新的指紋，不再像先前那樣不管怎麽擺弄，都沒有指紋出現。

    “看到了吧。我使用的力量越多，「隔世之紗」就越真實，它能夠隨著外物對它施加的影響，呈現出相應的細節。而當我的力量不足時，就會變成你之前看到的那樣，它不再能跟隨外部的刺激發生細節變化。”

    暗殺天使說道

    “你能通過觀察指紋這一細節，來分辨出被「隔世之紗」保護起來的杯子，金屬始祖龍也能做到這一步，而且比你更加精細。

    “打個簡單的比方，糊弄你的視線，我隻需投入10點能量。若是想糊弄金屬始祖龍，那就得付出至少10萬點能量。

    “你通過轉動杯子來在杯子上製造新的指紋，金屬始祖龍也可以做出與此類似的事情。它能大範圍地引起金屬物件的震動，來傳播無處不在的震波，在同一時間內製造出許許多多的‘指紋’。

    “當某一塊區域本該隨著震波出現震動，但卻因為我的力量有限，不能讓「隔世之紗」跟上震波的頻率之時，這一不協調的細節之處，就會被金屬始祖龍發現。”

    暗殺天使說

    “遺憾的是，我的力量已經耗費太多，估計很難應付金屬始祖龍的搜尋了。如果我們在拿到寶石箱的第一時間沒有離開它的偵測範圍，那我們被它發現便是件板上釘釘的事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我們怎麽辦？”李諾摸了摸腦門。

    暗殺天使說

    “我的力量不夠了，但你的還很充足。”

    “我的？”李諾眨眨眼，一時間沒繞過彎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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