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未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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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
“是誰放的箭,是誰放的!!”
那個方才還在義正嚴辭地說著所謂“個人愛憎微不足道”的男人,從大殿中衝了出來,甚至企圖要以自己的殘破的身子做肉盾,替那轎中人擋住密密麻麻的亂箭。
李鶴颻一把將那人拉了回來,隻見身邊紫光一閃,黎芊音手腕一翻,長劍在空中畫了一個半圓,虛空中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屏障,將箭雨擋了下來。
盧文用長舒一口氣,轉頭一掌扇在身後緊跟過來的次子盧紀的臉上,登時出現了一片紅色的掌印。
“父親這是做什麽!”
他捂著臉驚呼。
盧文用撿起來一根斷箭,指著上麵的花紋大怒道“你敢說這不是你做的?!”
這是他父親第一次對他發這樣大的火,盧紀腿一軟跪在地上,沙啞著嗓子
“父親,不是你說她是我們平州的敵人,一定要除了她嗎?”
盧文用舉在半空中還想再打下去的巴掌在慌亂中劇烈地抖動了起來,看著麵前的親生兒子這張同他母親幾乎無二的臉,他崩潰地大叫一聲,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你娘呢?你娘哪去了?”
“父親這會才想起母親?”盧紀癱坐在地上,有些神誌不清地冷笑著,“那個女人想和當年一樣,要我母親用她的命,去換您的命——”
“父親,我知道母親曾經確實做了錯事,我也知道您並不愛她,可她畢竟同您朝夕相處了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如果不是因為她護著您,這平州早就被遼丹鐵騎踏平了啊!”
“嘻黎芊音,就算你不救我,我也會沒事的。”
不遠處的轎輦中傳來了一聲嗤笑。
一隻嶙峋的小手撥開流蘇,頂著紅紗探出頭來,轉而問向盧紀
“小子,你想殺我?”
不等他回答,紅衣女童從身後拖出來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朝著盧文用的方向,語氣輕快
“原本也是有東西擋著的,夫君不必擔心,楚楚如今,也有自保的能力了。”
處月寧將手裏的人扔在身邊,一隻腳踩在那人的下巴上,整個腦袋都倒懸在步輦外,紅紗後的微笑陰冷而惡毒。
這樣的表情這還是那個昂著頭眉眼彎彎的楚楚嗎
盧文用臉色慘白,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早已將方才同二位無常商量好的對策忘得一幹二淨,像中了邪一樣癡癡地往前走。
“父親!你不能過去!”
處月寧坐回步輦中間,理了理頭上的紅紗,語氣嬌嗲一如當年的少女。
“夫君,你這麽多年都到哪去啦?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了啊”
帶著細微的停頓,盧文用隻覺得心中被劇烈地重擊了一下,一陣大慟從胸口將他瞬間淹沒,他顫抖著站在殿前空曠的地上,進退兩難。
“楚楚對不起。”
他沉默再三,也隻能憋出來這樣一句話。
“你過來,掀開我的蓋頭,禮成之後,我便放過你的百姓。”
“真的?”
幾分意外,幾分懷疑。
“那還有假?我可不像這個人,滿嘴謊話。”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朝自己走過來,嬌憨的臉上盡是期待。
他伸出手,剛要觸到
“哈哈哈盧文用,慢死了!因為你的猶豫不決,你又害人了——這一次,你害的是整個平州!哈哈哈”
紅衣女童狂笑著,一把將自己臉上的紅紗扯了下來,隨手扔到男人的懷裏。
她餘光瞥到倚在一邊把玩著骨笛的範無咎
“怎麽,連無常都被你們請來了——不知若是無常大人變成我的黑羊兒,戰力如何呢?”
她彎刀一轉,反手劃破了自己的掌心。
鮮血濺入黃土,形成了一個方圓十幾丈的巨大蟲陣!
剛才那被範無咎施術驅走的活死人,竟重新從那蟲陣中爬了出來,感受到施蠱者的怒意,也跟著鬼哭狼嚎起來。
“害我的人,都得死。”
她走出步輦,舉起彎刀便要朝呆立在原地的盧文用刺過去。
可就在這時,那個被鑽心蠱折磨得暈過去幾次的女人用盡全身的力氣,抱住了紅衣女童的腳踝。
“滾開——”她一腳踢在對方額角,“想下地獄,也得一個個來。”
“黎姑娘”那個囂張跋扈的遼丹公主,如今已是氣若遊絲,卻還是用力地抓著她,長長的指甲嵌入她的皮膚中。
“咳咳將軍他是真的愛你的,當年、當年他聽信了我們說說你自縊了他是真的想一同、隨你一同去了的”
“我真的好嫉妒你啊父王當日,將平州百姓集齊一處,逐個殺戮,將軍是個心軟的人,他已經失去你了,又怎麽忍心再看到”
“咳”遼丹公主劇烈地咳嗽起來,“二十多年來,若不是父王苦苦相逼,我們也根本不會有盧紀那個孩子我真的,我好嫉妒你因為、因為將軍他這麽多年來都一直——呃”
話語戛然而止,紅衣女童眼中閃過幾分慌亂,匆忙喚出那鑽心蠱,伸手想去拉住那委頓的身形。卻不料這遼丹公主臉色已變得烏青,手軟軟地搭在一邊,如斷線一般,沒了氣。
“她服了藥,是中毒。”
盧文用垂眸,看著這個害了自己又如此深愛自己的人死在麵前,情緒紛亂。
“嗬假的,全都是假的!!”
紅衣女童呆滯著喃喃著,又忽然仰天大笑起來,一張稚嫩的臉上,竟掛滿了淚痕。
“騙子,你們一個個,都是騙子!”
她一腳將那死去的女子從步輦上踢了下去,眼中盡是殺氣。
“你以為,這件事隻是那個女人因一己私情殺了我這麽簡單嗎?嗬盧文用,真不知道你這個腦子是怎麽在這亂世中活到現在的。”
她譏諷著,被撕掉一塊的袖子下,那條殘破可怖的胳膊劇烈顫抖著。
“真是便宜你了,死得這麽快。”
她看向遼丹公主的屍體,眼神瞬間轉惡毒起來。
“就該讓你嚐嚐,我經曆過的,那種噬心的滋味。”
“我有時候經常會想,若是那日,我死在亂葬崗就好了。”
“那個地方,才是真的地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