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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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年安穩打獵,無山匪滋擾,莫非你們以為靠山吃山,真的是理所當然?”
    “宗門仙人修行繁忙,治下凡人萬千,個個都要回報?”
    另一個老人緩緩開口,沒走的人認真聽著。
    “咱們清河宗是名門正派的一員,護佑一方,我等隱居多年,從不提宗門大戰之事,就是因為我們知道,大家供奉宗門,宗門也在默默守護我們,你們要走,我們不攔著,黃山村就算沒有男人了,也還有我們幾個老殘之人守著,要走的,都走吧。”
    等這個老人說完,族長有些心累道:“誰也不知道是怎麽個生死,要走就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來,黃山村族譜上,也不會再有你們的名字。”
    “對不起,族長,我還不想死!”
    人心是經不起檢驗的,生死關頭,宗門又高高在上,對這些村民來說,做出選擇並不困難。
    不一會兒,屋裏隻剩幾個婦人,她們都沒有男人,清河宗征召男人,她們走不走,沒什麽關係,有什麽懲罰也落不到她們頭上。
    幾個老兄弟對視一眼,一人長歎。
    “兒孫不孝啊!”
    是的,年輕人們選擇離開,他們這樣的老人,被拋棄了。
    說不清是難過還是釋懷,幾人掀開一邊的麻布,開始穿戴陳舊的鎧甲。
    “不怪他們,但願宗門能看在我等老朽的份上,能饒他們一命。”
    族長慢慢穿戴著,小男娃一仰頭,恨恨道:“爺爺,我也要去!”
    老哥兒幾個一愣。
    “喲,咱們小望遠有誌氣。”
    “你去?爺爺的刀你都拿不動,不怕砸著腳?”
    老人們取笑,望遠臊的一臉通紅,還是堅持道:“又不是殺人,殺妖魔鬼怪,我就要去!”
    “妖魔鬼怪未必就比人可怕,望遠,以後啊,你就跟著幾位嬸嬸,要是你阿爹阿娘醒了,你就告訴他們清明月半,別忘了給爺爺上一炷香。”
    老人慈祥,渾濁的眼神裏滿是堅決。
    “族長,幾位族叔,你們就放心的去吧,黃山村,就交給我們。”
    幾位婦人表態,老人們揮揮手。
    “這群孬種,連女人也不如!”
    “我們也怕,隻是,再怕也不過是無依無靠,所以就不怕哩。”
    一個婦人回話,老人們重重點頭,沉默了。
    他們選擇赴死是為了守護族人,村裏的年輕人選擇逃避,也是為了守護家人。
    大家小家,難已分清,老人們也沒有苛責什麽。
    地上的林風清楚地聽著人們來來回回,能感受到老人們被拋棄的失落,也能感受到他們選擇一戰的堅定。
    “爺爺,我就是要去嘛!”
    望遠不依不饒就是要去,可他力氣太小,被婦人們強製帶了下去。
    村口,已經有男人拖家帶口的離開,走得慌亂,屋裏的油燈還在亮著。
    “放開我,我就要去,我要去啊!”
    另一戶人家傳來望遠撕心裂肺的哭聲,幾個老者相互攙扶著上馬,阿牛家的屋子,很快恢複安靜。
    清河宗,是無極觀門下的一個宗門,道門八子之一,與無極觀共同位於中皇洲。這宗門大戰,應該是二十年前無極觀和鬼門爭奪山河鼎那一戰,正邪之爭,在麵對冥土入侵的時候,也算不上什麽。
    這阿牛和阿秀居然是築基期的修行者,難怪她總有少女之感,也比其他婦人看起來年輕許多,不容易啊,能在這樣的山村修行,想必是毅力驚人之輩。
    醒來聽見村民確認阿牛阿秀沒有死,林風可算是暗自原諒自己一次,身負惡欲邪念,他真的是什麽不好的念頭都不敢動。
    自身畫地為牢,通靈劍胎體會眾生,才能人性完滿,更親近眾生,若不然,以劍道了因果的特性,他作為通靈劍胎,成仙以後隻會高高在上,根本無法體會眾生疾苦,守護人間,便無從談起。
    通人性,懂人情,普通修士修行第一不步就要了斷凡塵俗事,先天通靈無垢的他卻要一一體會。
    動心明德,忍性修身,所聞所見,皆是修行。
    有兩人提供的生命精氣,他很快穩住了錯亂的神魂,身體經脈修複,林風一下坐了起來。
    阿牛阿秀確實還有呼吸,隻是自身損耗極為嚴重,指間凝聚兩縷劍氣,他緩緩渡入二人百匯。
    剛剛收手,卻聽見門外有動靜。
    望遠不知怎麽避開了婦人的監督,躡手躡腳開了門,小心翼翼走到阿爹阿娘身邊。
    “咦?人呢?”
    在地上的林風不見了,他也隻是驚奇以後,趴在床邊。
    “爹,娘,爺爺走了。”
    老人走了,也是走了,在望遠的心裏,去楓葉城的幾位老人,不會再回來了。
    爹娘昏迷他沒有哭,老人不許他跟隨他裝哭,此時麵對爹娘,他終於嗚嗚地哭起來。
    村裏的叔伯也走了,一下子冷清了許多。
    哭了一會兒,他才擦幹眼淚。
    “我就知道是那個紅毛怪惹的禍,一定是因為他,你們才會變成這樣。”
    “嬸嬸說得對,一看他就不是個好人,他自己跑了。”
    房梁上,林風滿頭黑線。
    小家夥,你說話要負責啊,要不是怕嚇著你,我何必做這梁上君子?
    “哼,這裏果然有清河宗眼線,給我殺!”
    屋外的突然傳來冷漠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一陣鬼哭狼嚎,村民的慘叫接連響起。
    “望遠,你跑哪兒去了?快逃!”
    婦人臨死前發現望遠不見了,著急呼喚,後背一隻鬼爪探出,她不甘心地閉上眼睛。
    屋裏的望遠先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一跳,聽見婦人的呼喚,他正要回答,被林風一下捂住嘴巴,滾到了床下。
    砰!
    外麵的房門被摧毀,一個渾身鬼霧的男子一進門,就看見橫陳的兩口棺材。棺中空空,他掃視一眼,繞到裏屋,發現床上的夫妻二人。
    兩人麵色青白,呼吸微弱。
    此人伸手一探,喝問道:“哪位同道路過?”
    沒人回答,外麵傳來動靜。
    “師叔,處理幹淨了,逃出去的人也抓回來了。”
    男子聽到稟報,便未多留,隨手打出兩顆血釘釘在兩人額間,化成一陣鬼霧衝了出去。
    “走,去下一家!”
    嗖嗖的起落聲遠去,林風抱著望遠走出門,幾個老人和村民的屍體累在一堆木柴上,底部火勢已經很大。
    小孩的死相最為淒慘,人人屍身幹癟,被吸幹血氣。
    “鬼道功法,莫非是冥土生靈?”
    放開望遠,林風走了過去,指尖冒出一縷詭異的紅光連接在一個女童的額間,她像詐屍一樣發出尖叫,驚人刺耳。
    望遠緊緊握住手裏的匕首,轉身跑向裏屋,兩人額間的血釘纏繞著森森鬼氣,一滴血也沒有流出來。
    “他們已經被打散了魂魄,隻剩一縷殘魂,很難再複生了。”
    望遠無語流淚,林風一臉歉意出現在他身後。
    “都是因為你對不對?”
    “是!”
    “你是什麽人?”
    “不能告訴你!”
    小小的身軀裏壓抑著無邊的仇恨,望遠有些悲哀道:“你不是也會鬼道功法嗎?”
    “我會,但是現在我救不了他們!”
    “為什麽?”
    “救了他們,我會死!”
    “你就不能死嗎?”
    “不能!”
    問話一下子被嗆住,望遠一下回頭。
    “我爹我娘都是修行者,修行者是不會死的!”
    他一字一頓,林風隨手一招,村子裏徘徊的死氣被他聚成一團。
    “如果你學會鬼道功法,將來到了冥土,找到魂魄,也許還有機會喚醒他們,在此之前,你最好把他們練成玄陰兵甲,免得肉身腐壞。”
    “你,學不學?”
    問著別人學不學,卻已經把這一團鬼氣打進望遠的後心。
    “冥土勢大,你修行鬼法更容易安身立命,生靈塗炭,不需要我教你功法,你也能吸收大量死氣,不過,你記住,想要殺光他們,首先,你就要無比了解他們。”
    一大一小沉默,林風先轉身離開。
    “我要是學會了,能殺了你嗎?”
    腳踩在門檻上,林風抬頭看天。
    “不能!”
    “我一定會殺了你!”
    看著眼前猛烈的火勢,他聳聳肩。
    “你要是有能耐,可以到冥土來殺我,我叫,林風!”
    屋子裏沒有了聲音,林風看見村口出現的幾匹馬,眼睛一亮。
    第二日清晨,楓葉城外,急驟的馬蹄打破了寧靜。
    “什麽人?”
    “黃山村獵戶林風,奉命前來守城!”
    城頭的人翻出名冊查找了一陣,質問道:“不是讓你們最少來五個人嗎?怎麽隻有你一個?”
    “他們都死了!”
    “什麽?”
    “昨夜有人以為大家是宗門眼線,他們都被殺了。”
    “等等,黃山村沒有叫林風的男子,你是誰?”
    城頭的火符飛箭就要激發,林風不慌不忙道:“我是阿牛,林風是我給自己新取的名字,今年二十,妻子阿秀,阿爹李滿。”
    “既然他們都被殺了,你又是怎麽活下來的?”
    “昨夜獵得鳴鳳,回家外出采摘青葉荷,躲過一劫,我已經沒有了去處,隻想報仇。”
    鳴鳳是一種肉味極為鮮美的山雞,聲鳴如鳳,極為稀少,配合青葉荷燉湯,對女子十分滋補,就是城中酒樓,青荷鳴鳳也是一道名貴的菜肴,門中女修最愛,這種好東西,山中獵戶更是視若珍寶。
    那人點著頭,看見李阿牛的妻子叫阿秀,一家人名字後麵的一行小字引起了城上修士的注意。
    “開門,放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