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故作不覺，柳清河抖抖衣袖站定，就在原地看著山外。
    雪神山是雪神宗山門所在，也是中皇洲麵對雲龍洲方向的第一座巍峨雪山，遠處衝宵氣象驚人，以林風現在的虛弱，也能隱隱看見。
    “小友，那阿牛去了何處？”
    “前輩，阿牛阿秀都活著，當日冥土之人為不留活口，在他們額頭打下噬魂釘，但，如果阿牛是先天至陽之體，他應該還活著？”
    老人神色和藹，已經沒有了在雪神宗裏的狼狽。
    “阿秀又如何還能活著？”
    “前輩是想問晚輩來處？”
    “不，阿牛對我們很重要，你是清白之人，清河宗隻想知道他的下落。”
    從下到上，清河宗的人行事，都不負他們道門八子的名聲，但，林風不能實話實說。
    “阿秀姑娘和阿牛，都是築基修士，阿牛的神魂異常強大，當日我自身神魂激蕩，不能自已，全靠吸收了二人神魂得以存活，他們對我有救命之恩。”
    聽他慢慢說著，柳清河並不催促。
    “個人隱秘，不能對前輩詳盡道來，當時晚輩尚有餘力，便聚集了村民怨氣，注入望遠體內，冥土勢大，天下難守，小家夥一定會飛速成長，他日去到冥土，複活雙親不會太難。”
    “哦？小友果然也是精通鬼道，卻不知那千年龍氣，對你效用如何？”
    隱約能感受到林風來曆非凡，可柳清河不問，他隻是如長者一般關心，林風哭笑不得。
    “若不是我自身特殊，或者換做他人，這千年龍氣都足以讓我一步登天，前輩，這千年龍氣，削掉了晚輩修道根基，或許，那寒蛟前輩也是心裏急切，才有這個誤會。”
    “小友修行何種法門？這是一瓶道升丹，除了那斷絕陰陽的劍道，天下法門修為，皆可回複，寒蛟大意，清河宗，願做補償。”
    道升丹乃是道門極品丹藥，這麽一大瓶，妥妥的誠意十足。
    自知其貴重，林風平靜接過。
    “多謝前輩！”
    卻不知，柳清河一直觀察他。
    “罷了，如此看來，這一瓶道升丹，遠不如小友修行損失，清河宗敢作敢當，他日，若小友需要彌補，可到清河宗做客。”
    沒想到柳清河如此誠懇，對於這種德高望重的前輩，林風心裏隻有尊重。
    “林風心意滿足，不存在彌補一說，清河宗光明磊落，晚輩佩服。”
    “從雲龍洲與中皇洲交界一路西行，你若是想越過茫茫雪山，需敬畏雪神，不可多做殺戮之事，小友，你我就此分別如何？”
    話不曾說透，但神情自明，林風絲毫不懷疑清河宗的能力，可以查探到自己最初出現的地方，他隻是有些不解，清河宗再怎麽是道門八子之一，也太大度，太大方。
    “前輩，晚輩有一事不解……”
    “哈哈，天魔引我信不過，但天罰神雷是不會認錯人的，如今，天地有歸元之勢，大道混亂不明，小友，希望他日人間，老朽能看見你撥弄風雲。”
    柳清河心氣豪邁之時，風雲為之激蕩，沉寂已久的劍胎微微震蕩，林風看著他揮手一掃，拂塵掃落憑空出現的九道天雷。
    “恭喜前輩！”
    他震驚柳清河當著他的麵登仙，而且實力之強，遠超一般道門仙人，揮手間驅散天劫考驗，一舉跨入真仙。
    柳清河故意而為，雖然猜測林風來曆不凡，可能會見識過成仙景象，可當林風恭賀，老人心裏還是止不住激蕩。
    這天下勢力有數，能如此平靜麵對天劫，淡然觀望他人成仙之人，想必也是出自一等一的勢力。
    甚至，忍不住的，柳清河就往劍門身上去想，可看了看林風，他自嘲一笑。
    “臨別賣弄，倒是老朽不對了，小友，再會！”
    風雪作別，林風一臉古怪地站在原地。
    不得了！
    清河宗作為道門八子之一，坐落中皇洲東部善水清河，直麵雲龍洲魔道，遙望合穀鬼門，拱衛道門祖庭無極觀，單從位置，就能看出清河宗在道門八子裏的超然地位。
    如今柳清河跨過山海，一步登仙，而且還是邁入那強大的真仙境，讓林風看到人間界希望的同時，又升起一股巨大的擔憂。
    人間有真仙，劍門有預言。
    若人間仙人尚且不能地方冥土邪神，那這天地，果真要歸元嗎？
    留在原地久久未動，他倒出一把道升丹，塞進嘴裏，跨越群山，能恢複一點是一點。
    可千山鳥獸無影，道升丹磅礴的藥力化開，他能感受到群山之中蘊含的大水之道，蘊含勃勃生機，可就是那陰冷之地容易存在幽冥鬼氣，一絲也無。別說鬼氣了，就是生靈草木正常死亡誕生的死氣，也沒有絲毫。
    這！
    前輩，這沒用啊！
    他是真的快哭了，不能恢複一點修為？
    看著眼前高聳入雲的雪神山，林風可憐兮兮地緊了緊身上的衣物，幸好天獄的虛空鎖鏈有形而無質，沒有把他殘破的鎧甲衣衫多戳出來幾個洞。
    罷了，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我是要守護人間的劍仙，爬就爬吧。
    寒山孤影，兩行足跡歪歪斜斜。
    在雪山另一處，豎起耳朵感應的柳清河發現自己那寶貴的仙丹居然對林風無用，老臉一紅後，也好奇起來。
    這群山看似生機凋零，實則生機都掩藏在冰雪之中，水利萬物，孕育神奇，按理說，無論林風修行何種大道，多少也能恢複一些修為才對。
    “此人定有古怪，生靈死氣都掩藏在我們體內，除了那自動歸流的劍氣，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何種大道，不在這橫斷雪山之中。”
    雪婆婆拄著白蛇拐出現，隔空看著艱難爬山的林風。
    她神色安靜，蒼老的臉龐上有一種別樣的神色，望向柳清河，是滿目愛戀。
    可偏偏，柳清河顯露了自身真仙氣象，天地間風雪更大，雪婆婆瞪大眼睛，眼神從驚喜變成了埋怨，又變成悄無聲息的失望。
    “清河……”
    “雪道友。”
    他一臉歉意，殘存著最後一絲希望雪婆婆突然發怒。
    “滾出雪神山！”
    風月龍卷，柳清河任由她打出道術在自己身上，神色安靜。
    見他如此安然受了兩掌，雪婆婆心疼之後又是惱怒，修行千年，哪怕是一塊石頭，也該捂熱了。
    看見他就像用不還手來表達對她的歉意，她隻感覺這千百年的等候就像山間風兒，千纏萬繞，最終，還是沒有一個歸處。
    “清河宗弟子踏入雪神山者，殺！”
    兩人的愛恨不足為外人道，可就在雪婆婆話音落下之時，風雪龍卷之中，突然出現一隻血色大手。
    “哈哈哈，道門八子？柳清河？”
    這巨掌由無數冰晶組成，結結實實掌打在柳清河的後心上。
    碰！
    “清河！”
    在這一刻，柳清河平靜的神情劇變，反應速度已經達到最快，躬身下壓，氣機橫掃。可這血手無可阻擋，自動追蹤，一擊就把他的真仙氣罩擊潰。
    撕心裂肺的雪婆婆趕緊收了法術，可這風雪龍卷卻不由她，裹挾著不斷閃避的柳清河撞向山體，她隻能禦空追趕，希望能幫到柳清河。
    眼看無雙威能就要讓柳清河砸在山體之上，那風雪龍卷猛然倒卷。
    其中的柳清河被拋飛，沒有了血手的壓製，他終於是可以重聚氣機，險而又險地在撞山之前刹住身形，駕馭著真仙神通，倒飛而回。
    而後方的疾追的雪婆婆，卻恰好被兜頭打來的龍卷罩住，避無可避。
    噗！
    嘴角溢血，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塌陷的胸膛。
    一身修為被震散，體內收藏的死靈之氣再也藏不住，轟然四散。
    轟！
    她就像一個爆發的血色太陽，在群山之間，顯得那麽悲涼又無助。
    “清河……”
    看見柳清河滿臉憤怒地提著道劍殺來，她以為臨死前，柳清河終於藏不住對她的愛意，可柳清河與她，就像身處錯開的平行時空，全力一劍刺向雪神山，帶起的犀利劍氣，更是讓她瞬間遍體鱗傷。
    轟隆！
    地動山搖，雪神山上顯現出大日金光，這個圓形金光結界劇烈搖晃，刺出一劍的柳清河迅速折身而返。
    “清河！”
    嗤！
    道劍貫穿身軀，雪婆婆緩緩抬頭，看著神色平靜的柳清河。
    血手已經不見了，他的眼神還是那麽平靜，還是那麽充滿歉意。
    “雪神宗宗規，避世自有道理，你不該出現在這裏。”
    冰冷的責怪的口吻，比風雪劍氣更傷人。
    激流四散的死靈之氣又從四麵八方聚攏而來，被吸納進雪婆婆的身體，然後又被柳清河這把無情的道劍吸收。
    空中全是夜梟一樣的詭笑，柳清河二指引符，定在雪婆婆額頭上，然後狠狠一掌打出，讓她的身軀脫離道劍。
    一團血網從她體內被扯出來，蠕動的血液裏幻化出無數張冥土惡靈嘲諷的麵孔，道劍無情吞噬，連帶雪婆婆的修為。
    “你該死！”
    符籙下，雪婆婆猛然睜開凶惡的雙眼。
    “你任性妄為，教訓還不夠嗎？”
    眼神一愣，雪婆婆似乎清醒了一點。
    “驅邪！”
    柳清河單手用力，拉回纏繞血網的道劍，左手在劍身上一抹，邪惡的血網頓時鑽進他的左手。
    長劍一拋，穿過符籙，釘進雪婆婆的額頭，帶著她飛進了結界之內，而柳清河迅速單手點動，封閉自身竅穴，立掌為刀。
    斷掉的左臂在空中詭異蠕動，他趕緊施展道法。
    “玉虛三術，亡靈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