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裁剪，一邊強行安慰自己，妙香不由地自言自語。
    冤家身邊的人，都很善良，風靈她也是一樣，可能隻是消息突然，她控製不住情緒才會有那樣的變化。
    雪婆婆也突然離開，換做是我，也難以接受，她以前應該是一個修為高深的人，等冷靜下來，她應該就會回來了。
    小野，你這丫頭說話沒大沒小的，這時候可不要亂說話惹風靈姐姐生氣啊！
    一邊碎碎念，她又注意到今天的祈願牌子比昨晚才少了一點點，風靈以前都是今日事今日畢，她不知道要不要去湖裏沐浴更衣。
    唉，我應該給她一些時間再說出真相，是我太著急了。
    想了想，她還是覺得不能耽擱抄寫經文和掛幡的事，風靈對這件事很認真，她得做好。
    到了另一間屋子，她發現掛著好多套素淨的換洗衣裳，也不知道自己今晚心思不寧靜，抄寫的經文會不會有什麽不好，不知不覺，就到了棧橋邊。
    四周靜悄悄的，隻有蟲兒發出的細小聲音，失去修為就沒有了安全感，心頭不太放心，她還是下水了。
    到了昨晚沐浴的地方，她一下捂住嘴。
    石堆上站著一個神異的女子，大氅玄衣，在煙波上臨風而立。
    “你是誰？神女呢？”
    女子背對著她，聲音神聖又冷漠。
    “前輩，風靈她……”
    要怎麽說呢？
    妙香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言語，劇烈的心理活動卻被對方察覺。
    “是你讓神女離開了雪域？”
    “是！”
    “今後，護佑雪域萬民，就由你來承擔！”
    “我願意，可是前輩，我……”
    “贖罪供奉，畫地為牢！”
    林夫人轉身，眼眸裏是璀璨的星空，她宛如神明，妙香一下子把彩繪人偶和她對應起來。
    “贖罪供奉，妙香誠心所願，畫地為牢？前輩可是以為我不知功德神明的真相？”
    沒有辯解，心裏內疚，妙香願意做許多事情來彌補，可不代表她願意任人拿捏。
    “你不敬神明，不敬眾生，便罰你受風霜之苦，若心靈不誠，無法達成生靈所願，你之一生，孤苦為伴。”
    “前輩莫要欺人太勝，神明亦不過是修行！”
    “修行功德法門，不過竊取天機，這就是你心中的神道？”
    好不服氣，好想反駁，好想替金雞聖母出一口氣，好想質問眼前人為什麽享受信徒朝拜，可一想著雄伯大羿等人根本不是邪神的對手，妙香不知從何說起。
    最關鍵的，是對方說得太對了，她修行功德法門，要不是遇見林風，別想獲封聖母。
    光明大聖無數年來，弟子成百上千，除了她，就沒有一個人靠修行功德法門成功，其他人獲封各種神官，那是跟腳特殊。
    與金雞神殿脫離，是因為邪神勢大，她若在，金雞神殿會有太多掣肘。
    這都是因為，她修行的功德法門。
    這種法門能成功，就能以人造神，不能成為像邪神那樣大道而生的神明，卻能成為擁有複雜人性的後天神明，這是邪神忌憚之所在，也是她交出功法後得到平安的原因。
    這不是真正的神道！
    可妙香真的問不出對方為什麽享受信徒朝拜！
    “神女一生行善，雪域萬民的願力，都是為她而生。”
    這句話就像一道雷電劃過妙香的心頭。
    萬民願力為風靈而生，那自然是風靈享受願力，原來眼前的人，不是神明。
    想著初見風靈的歡喜，想著風靈那如神明冷漠的雙眼，妙香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是毀了風靈的修行道果，要不然，眼前的女子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可她又很想知道，那彩繪人偶有神性韻味的時候，為什麽會有幾分像眼前的女子！
    林夫人不再理她了，轉過身去，水裏遊來大群的魚兒，自動化為陰陽圖象，托著林夫人往湖中而去，正是神廟所在的方向。
    原來她不是神明！
    心裏內疚又難受，妙香都不敢想自己破壞了風靈多大的機緣，看著林夫人遠去的背影，她一下想起昨晚風靈講的故事。
    那個女子就是她麽？
    “敢問前輩叫什麽名字？”
    已經是鼓起所有勇氣，頂著林夫人的神韻問出這一句話，妙香頓時身軀發軟，無力地癱坐在石堆上。
    一下子停住，林夫人雙眼迷茫地看著神廟。
    “我叫什麽名字？已經好久沒有人問我這個問題了。”
    兩人相隔不遠，沉默了好一會兒，林夫人才帶著回憶意味，說道：“我叫林夫人，林風，哼，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好，醜話我已經說在前頭。”
    先抑後揚，林夫人乘風而去，妙香癱在石堆上，美目瞪得老大！
    “我叫林夫人，林風……”
    一遍遍回想林夫人的話，妙香好想開口挽留問個清楚，可她僅憑心力對抗林夫人的神韻，代價巨大，隻能軟軟地靠著石堆恢複體力。
    難怪她因為風靈這麽生氣，風靈叫冤家叫大哥，她叫林夫人，我，我……
    她是有多愛冤家，才會這麽自然地說自己叫林夫人？
    以前見到雷音長老，突然之下，妙香不知道如何自處，素心和小野傷愈之後，她們就被劍門禮貌地送走了。
    林夫人的話不得不讓她亂想，就像偏房小妾遇見大婦，妙香心裏的尷尬隻有自己知道。
    想著林夫人那雙蘊含星河的眼睛，她大概能猜測林夫人為什麽用帶著回憶的語氣說話，兩方聯係之下，也才明白雷音長老所說，林風得道於此。
    修為不在，眼力還有，妙香卻無法看出林夫人的境界。
    看見靠近神廟的林夫人，遠遠打出一道靈光落到院子裏，她掙紮著起身，回到岸邊。
    本來就心思不寧靜，遇到林夫人後，更加不寧靜了，還記掛著抄寫經文的事，她抬頭看一眼星鬥，才推門而入。
    桌子上已經新放了一些牌子，沒有裁剪完畢的羊皮卷也裁剪好了，一部分寫滿了經文，一部分整齊地放在一旁，在桌子另一角的竹籃裏，折疊放著幾套華貴的衣裳，上麵放著一張紙。
    “施法回溯，方知你與林風有緣，雪域清苦，也好過冥土，當苦修己身。風靈之事，不必內疚，做好眼下的事，就是對她最好的彌補，我不能時常顯化於世間，你要自己照顧自己。”
    這留信太及時了，雖然沒有說風靈帶著林風去了哪裏，也沒有交代素心和小野去處，到妙香心裏明白，這雪域群山有林夫人看著，應該就沒有大問題，她們從陰陽洞天到這裏，都是安全的。
    信中交代的語氣，妙香不由自主地帶入，實在不怪她想歪了林夫人和林風的關係。
    這下，她算是徹底放心下來了，居於雪域，正是她心裏所想。
    雪神山腳下，雷音長老正在送別風靈。
    “風丫頭，此去萬妖天，以探聽情報為主，我聽聞萬妖天有一個年輕妖修，天生親善百妖，被稱作小姥姥。她有妖仙資質，卻被妖王逼得走投無路，若能把她拉到我們這邊，雪域便固若金湯，萬象妙法圓滿，最適合隱藏跟腳。不過，緣法不可強求，盡力就好。”
    “嘻嘻，我知道了爺爺，多虧了林大哥說要回來看我，我才能從萬象體歸元裏清醒過來，還有那妙香姐姐，這次要委屈她了。”
    “你且放心去，劍門不會虧待她！”
    “爺爺再見！”
    揮別了風靈，雷音長老才回頭望向站在雪山之巔的柳清河。
    “怎麽？雪婆婆都走了，你還不敢去雪神宗？”
    “前輩取笑了，要被並非害怕洪涯道人和無風子。”
    “行了行了，天獄裏沒有你要找的東西，我隻能告訴你，你盯緊槍仙即可，時機未到，敵不動，我不動！”
    麵帶苦笑，柳清河有點老頑童一樣的無賴，對雷音試探道：“前輩算盡天機，為何不……”
    “為何不親自出手？”
    沒有說話，柳清河點頭。
    “劍門守護人間，從不出手幹預各派發展，輪回大勢無法改變，邪神降世也無法改變，就算我出手，冥土何時再出一個冥王？”
    “前輩，林風小友他……”
    “打住打住，人間通靈劍胎，和我人間劍門有什麽關係？三百劍仙，數百仙人已經足夠，仙王和邪神都想一統三界永生不死，人間是他們必須爭取一方，我老咯，隻能幫你們到處縫縫補補，未來的天下，是年輕人的。”
    “那城外的神力，各派無法感應，前輩，這又作何解？”
    柳清河說到神力，有些著急。
    “你和鶴遲歸啊，都是勞碌命，沒有辦法就不解嘛，仙界沒有辦法，邪神總會有辦法，邪神有辦法，林風就有辦法，也不要一直那麽大火氣，偶爾給槍仙一個麵子，讓大家鬆口氣。”
    雷音長老對柳清河十分有耐心，柳清河一直持禮，聽得認真。
    “對了，雲河和你是至交好友，閻魔恰好擋住了邪神的路，這些都是機會，切記，一切自然而然。”
    越聽越不對勁，柳清河疑惑了。
    “邪神的根本在冥土，仙庭卻能常駐人間，清河，你壓力很大！”
    “清河明白了，前輩，我這就去勸勸他。”
    又送走柳清河，雷音長老輕輕咳嗽，用劍氣消解了咳出的鮮血，嘲弄地抬頭看一眼天空，他拍著劍鞘，登山高歌，聲音在群山裏回蕩。
    該給人間安排好的，他都已經安排好，就等著林風在冥土折騰一點動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