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挪動腳步，神色有些複雜。
    妙香依靠石碑，就像靠在誰的懷裏，那種神色，作為女子，玉蘭心當然看得懂。
    可那隻是冷冰冰的石頭。
    也沒耽擱太久，妙香退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好啦，明天再來看你！”
    她恢複了寧靜，一轉身就看見玉蘭心。
    “柳前輩說，金螭河源頭附近的群山，承天地神韻，我來此，可淨化心靈，可感應生靈。妙香姐姐，你來這裏，是為什麽呢？”
    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來由，終於問出了自己的疑問，玉蘭心看著妙香，又把目光看向墓碑。
    在這一刻，兩個女人都看出了對方眼裏的意思。
    “是他嗎？”
    手裏浮現法術凝像，那是林風在鄢陵城地下救玉蘭心的畫像，是玉蘭心的視角。
    妙香一震，望向玉蘭心，兩人同時臉紅尷尬，不知如何相問。
    天地間的風雪都停了，高空卷過狂風，嗚嗚作響，月色灑下，被白雪反射，光明大放，近如白晝。
    “林風是我的生死之交，也是和我意氣相投的同道，妙香姐姐，是他對吧？”
    “我此來人間，就是為了讓他入土為安，有此造化，是道門恩賜，隻是當日莽撞，做錯了事，曆經風霜，是為修行，也是贖罪。”
    她這麽一說，玉蘭心心裏的所有疑惑就解開了。
    “敢問姐姐，是林風這家夥的，什麽人？”
    玉蘭心也不敢確認，所以隻能這麽問。
    如果真的是如妙香剛剛表現的那樣，那墓碑右下角，應該有妙香的名字，死者為大，不影響修行。
    這個問題真的把妙香問住了。
    當時，雷音長老對她說了，他們所在，是劍門的陰陽洞天，那是林風的宗門師長，是林風宗門所在，而她因為變故突然，或者說因為內心羞澀，沒敢承認自己和已經死了的林風，是道侶。
    隻是在受迫之時，不得不說的時候，承認了自己是林風的人。
    跨兩界，經曆凶險，跋山涉水，她所做的一切，都足以證明她的位置。
    可是，最初，是她自己說，與林風隻限於功法探索。後來被素心點醒，才知道自己欠著林風更多，有愧疚，有自責，她才不敢承認。
    而雷音長老也很明白修行路漫漫，以她這樣的修行資質和姿色，斷不可能一生都綁在林風身上。
    很尊重她的選擇，很感念她把林風真身送到人間。
    所以，妙香才能到太陰湖，得到機緣造化。
    曾經有一個機會擺在她麵前，讓她可以名正言順，是她自己錯過了。
    如今再被玉蘭心問起，想著這墓穴是林夫人所建，連林夫人那麽強大的人都不敢在墓碑上落下一個名字，妙香真是萬般滋味在心頭，就是什麽都說不出口。
    也隻能無人的時候，對著另一頭表達自己的思念之情，她不曾想到，玉蘭心和林風是生死之交。
    女人最懂女人，玉蘭心有這個真實又強大的理由，而她，現在都不敢再說和林風在冥土的過往。
    “姐姐情深意篤，這家夥卻躲在裏麵去了，將來遇見，一定要好好問一問他。”
    玉蘭心主動轉移話題，妙香接受了，她實在不好開口。
    然後，妙香側開身，讓玉蘭心上前，她則是去神廟。
    “林風，你這個該死的家夥！”
    看著林風之墓幾個字，玉蘭心心意難平。
    這麽一個驕傲又強大的人，死後連個立碑的人都沒有？天理何在！
    他在合穀做的一切，不值得有個人給他立碑嗎？
    眼睛裏魔氣環繞，玉蘭心舉頭看天，想知道這人間的公平在哪裏！
    風兒靜靜，曠野無聲。
    就像沉默的天地。
    沒人立，我來立！
    手裏魔氣湧動，玉蘭心一掌打碎墓碑，硬生生以強橫的修為，從地下抽出來一塊石頭，重新立碑。
    林風之墓，玉蘭心立！
    妙香手裏拿著一些祭拜用的物品，被玉蘭心的舉動嚇得大驚失色。
    心境有缺，妙香趕緊恢複平靜，她也不知道林夫人和玉蘭心，是不是知道雙方的存在，可話又不能亂說，她也不好問。
    上前去，她把手裏的東西遞給玉蘭心。
    “我和姬無月都還沒死，這家夥做了縮頭烏龜，我才不想祭拜他，哼，也不知道他敢不敢受！”
    氣鼓鼓地轉身，這次，玉蘭心走在前麵。
    這？
    這玉妹妹好大的脾氣！
    哭笑不得，妙香把東西飛快地擺放整齊，看一眼新立的墓碑。
    “你果然到處招惹，哼，我也不理你。”
    野外隻有三人踩壓積雪的聲音，老六很沉默，乖乖跟在玉蘭心後頭，玉蘭心明顯在生氣，可沒人知道她為什麽生氣，妙香已經心如止水，不緊不慢跟著。
    幾裏山路，玉蘭心也不知道怎麽這麽快就走完了。
    這個家夥，我和姬無月都還沒死呢，你就死了？
    丟一塊木柴到火坑裏，她越想越氣，越想越不想接受。
    她在火坑邊不知道想什麽。
    妙香太理解這種感受了，拋開男女之情，她也覺得林風這樣的人，不應該去得那麽突然，不應該，就這麽死了。
    在桌邊整理著牧民送來的衣物，妙香眼睛一亮，覺得讓玉蘭心穿上是再合適不過了。
    這些衣裳有些華美，適合玉蘭心。
    “呀，玉姐姐，不能再加啦！”
    老六出聲，玉蘭心才發現自己魔怔了，一堆柴都快被她丟完了，火勢很大，整間屋子都是熱氣。
    林風，你不是那麽厲害的嗎，你怎麽就死了，你不是劍修嗎，你怎麽可能讓奴兒都感應不到你！
    你活過來啊！
    看見林風的墳墓，之前埋伏冥土大軍時那種錯覺，徹底煙消雲散了，妙香是冥土聖母，她不會看錯，柳清河更不會看錯，林風，是真的死了。
    可他怎麽就死了呢？
    心裏空落落的，玉蘭心想起林風那慫得不行的樣子。
    “我與殿下無冤無仇，殿下何苦害我？”
    “我叫你名字，姬無月不得打死我！”
    想起這些畫麵，麵帶笑意的玉蘭心突然狠狠一拍自己的腦門兒。
    老六被她這突然的舉動嚇一跳，還以為她想不開要自盡了。
    “玉姐姐，你不要嚇人好不好，我這小心肝被你嚇得撲通撲通地跳。”
    妙香也抬頭看來，玉蘭心一下子起來，誰都知道她內心的浮躁，因為這樣的熱氣並不足以讓她一身汗水。
    “玉姐姐你幹嘛，你晃得我頭暈！”
    一邊說自己頭暈，老六又跟著玉蘭心擺動腦袋。
    幽魂血印！
    福寶如來，玉珠洞天！
    陽穀，兩個月！
    林風，到底是不是你？
    憤怒早就煙消雲散，取而代之是一種濃濃的不確定！
    “妙香姐姐，你可見過這是什麽？”
    法術凝像裏是諦聽皮包骨的樣子，魔氣纏繞。
    “諦聽神獸？它怎麽會這麽慘？入魔了？”
    記憶和基本的眼力還在，妙香美目微驚。
    你這個家夥，就是你對不對，不然你為什麽幫我又不殺他們？
    心頭怦怦跳，玉蘭心越來越相信霜沐楓就是林風。
    “霜、沐、楓！”
    “雙木風，林風，就是你對不對？”
    突然而來的喜不自勝，玉蘭心把著妙香的雙臂。
    “妙香姐姐，林風他真的是真身回歸嗎？”
    “我絕對可以保證，是他的真身，但是，他被風靈帶走了，其他的事，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抱歉。”
    “風靈？那墓碑是何人所立？風靈還是林夫人？”
    看著玉蘭心的反應，她知道的那麽多，妙香知道自己忌諱的東西多餘了。
    等她把風靈得到林風死訊後受到刺激修行受損的事情說出來，玉蘭心瞪大眼睛。
    老六發覺，從小到大，她看過的玉蘭心的情緒變化，加起來也沒有今天看見的多。
    風靈修行的是什麽法門，玉蘭心可太清楚了，都是冰雪聰明的人，發現妙香似乎有很多忌諱，又不知道風靈修行法門的樣子，玉蘭心趕緊止住好奇的念頭。
    怎麽回事？
    她連林夫人和風靈都知道，不知道風靈的修行法門，這？
    柳前輩沒有告訴她？
    贖罪？是她覺得讓風靈修行受損，還是因為什麽？
    妙香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林夫人給林風在神廟後立碑而不落名字，是因為林夫人真的和林風什麽也沒發生。林夫人這個名字，就隻是名字，更不是林風正室大婦的意思。
    玉蘭心知道這些，但眼下，她突然察覺到，這些事，柳清河應該也不知道，那麽風靈修行的事，就隻有雪神宗知道得清楚。
    “是林夫人所立的衣冠塚，風靈她……”
    依舊內疚得不行，妙香還以為自己把風靈害慘了！
    玉蘭心不斷問著妙香來到太陰湖後發生的事，心裏已經有了個大概的輪廓。
    而老六和妙香都不明白，她怎麽突然又把話題轉移到這些事上來。
    妙香未知的事，玉蘭心不敢越俎代庖，問清楚所有事後，她讓老六關閉六識。
    老六哦了一聲，不情不願地靠著椅子睡著了，玉蘭心雙眼放光。
    “你真的確認那是諦聽？”
    “自然！”
    “那我告訴你，妙香姐姐，林風他可能沒有死，很可能他隻是神魂出了問題，一時間記不起自己是誰，或者又是，受困在某個地方，很難回歸真身，他可能真的沒死。”
    她這麽堅信，弄得妙香的心湖也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可是，我現在隻能在這裏，什麽都做不到！”
    一說起這個，玉蘭心趕緊走到一邊，飛快寫下一封留信。
    “妙香姐姐，你不用做什麽，如果以後我沒有回來，你就把寫封信交給道門的柳清河前輩，你不要主動去山外，等遇到柳前輩的時候，你再交給他。”
    “你這就要走？”
    “嗯，這裏果然不一樣，短短一天，我的神魂已經清明，如果真的和我想的一樣，林風一定沒死，我要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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