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王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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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炎將此消息立即通知了蘇衍,同時也向刑部稟報,刑部當即派出人手暗中安插在賭坊和談府外,隻等五日後守株待兔。
蘇衍也沒閑著,悄悄去了戶部找王涼的案牘。
五日後……
燈火闌珊的官宅處,王涼離開談府,鑽進了一輛雙轅馬車。幾雙在夜色下閃爍著幽幽綠光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的去向,像極了狼。隻聽得樹叢中有個極低的聲音響起:“吳承帶著你的人繼續留下監視,剩下的人跟我追上去!”
本來寂靜的樹叢中突然竄出一批人,人不多,約莫七八個,腳步飛快的朝王涼離開的方向追去。
王涼沒去別的地方,去的正是賭坊,前腳剛踏進,就突然覺得身後撲來一陣寒風,正要回頭查看,身上突然一陣沉重,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摔在地上,一個精壯男人壓在他身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將他的手反綁。王涼的臉一瞬間煞白,拚力掙紮,卻隻換來一頓拳腳相加。
今日的賭坊很是奇怪,一個客人都沒有,空蕩蕩的大堂裏頭,隻有掌櫃瑟縮在角落,這時身後的門突然砰地一聲關上,一角裙子出現在他麵前,王涼心裏已經知道了事態嚴重,反而冷靜了下來,抬頭去看,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日來找他寫信的人。
蘇衍命人將他扶起後,拖來凳子坐好,才慢悠悠道:“王涼,原名陳鍾,宿州人氏,十年前開始參加科舉,第一次落榜,第二次科舉考試前夕,也就是三年前,因失手殺人被關押了半個月,可是很奇怪,這件案子最後不了了之,而你也改了姓名,隱居在清河坊,我說的,可對?”
“你說的,我聽不明白。”王涼警惕地看著她說。
蘇衍仍舊不緊不慢道:“不明白?那你總該知道戶部案牘吧?不管是流落至此的乞丐還是高高在上的官員,無一不詳細記錄!可是你的案牘卻和旁人不同,沒有父母,沒有出身,潦潦草草幾句話帶過,可真幹淨,幹淨的讓人不得不懷疑,王涼這個身份,或許並非屬於你。我查了查你登記當年的大小事件,那年風平浪靜,刑部很是清閑,處理的案件極少,唯獨一件案子讓我發現了端倪,就是我方才說的那件。因此,我將那件案子的陳鍾和你聯係在了一起,我拿著你的畫像找到了死者的妻子,你猜,那人怎麽說的?”
王涼慌了神,緊張的看著蘇衍,蘇衍對他說:“那人一眼就認出了凶手,就是你,你就是陳鍾!”
“荒謬!我三年前剛來的若水,案牘上都有記錄,不過是兩個樣貌相像之人,你竟然妄下結論!你是誰,你有憑證嗎?你有刑部手令嗎,竟敢私自抓人,我要去告你!”
沒想到方才還冷靜的人,突然之間暴躁起來,蘇衍暗罵了句:死豬不怕開水燙!
“證據自然有,你將袖子卷起,想必那道抓痕留下的疤還在吧?”
王涼頓時愣住,隻感覺濕冷的汗珠從發間滲了出來,忍不住發抖。
蘇衍又說:“調查一個人最快最準確的方法,是刑部和戶部的案牘,戶部記錄你的生平,刑部記錄你的罪行,你做過什麽都會有記載,哪怕你換了姓名,我們也能追根溯源,這隻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我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還覺得我不過是個無名之輩?沒有刑部命令,我敢深夜抓人?”
聽到刑部二字,王涼心裏的防線終於潰堤,顫聲道:“你們查這些過去,到底想做什麽?”
“你的過去與我無關,我也沒興趣去揭發你,畢竟當時有人替你賠了補償,那戶人家這輩子也能不愁吃穿了。但是…你得將你所有知道的事如實相告,否則,我很是願意舊案重提,你在那鬧市建立起來的威望名聲,怕是保不住了。”
蘇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強烈的壓迫感讓王涼忍不住心顫,終於交代:“是談大人!三年前,我因為壓力太大,就去了賭坊,沒想到失手殺了人,我當時很怕,我以為這輩子就交代在牢裏了!沒想到突然有一天,有個人來見我,說隻要我替他們做事,就能救我。後來我才知道,那人是談大人的手下,餘之孝!”
“餘之孝?此人長什麽模樣?”蘇衍問他。
“滿臉絡腮胡子,體格精壯,對談大人很衷心。”
沒想到,談岑每件勾當,都是這個人出麵。蘇衍突然察覺的一絲異樣,難道談岑這麽做,是為了有朝一日自己東窗事發,可以讓他頂罪?
王涼繼續坦白:“他替我賠了一大筆錢才讓那婦人撤了狀子,後來,他們就幫我在戶部做了假的身份,讓我去清河坊,說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把鬧市所有住戶的情況都摸清楚,就是……就是……”
“住在鬧市的人大部分都是外鄉人,來此地謀生,大部分人不識字,你就替他們寫信同家人往來,久而久之你就得到了他們的信任,同時你也借著書信,將他們的家庭摸得一清二楚,之後的略買人口,也是你在牽線打掩護吧?”
王涼點點頭,看不出他有沒有慚愧,但肯定的是,他已經尿了褲子。
“餘之孝說,那些買賣見不得光,不能讓他們去刑部告狀,讓我替那些人去和刑部交涉。我每次都是先假裝積極,然後騙他們說刑部也找不到失蹤人的下落,時間久了,他們也就放棄了。”
他說的這些,蘇衍之前已經猜到了一半,但從他嘴裏說出來,還是不免憤怒。那些老人一輩子勤勤懇懇,卻因為他們家破人亡!
蘇衍怒然起身:“真是一個好計策啊,你身為讀書人,卻不知禮義廉恥,助紂為虐三年,你害了多少家庭!”
此時王炎姍姍來遲,瞧見王涼膝下的一攤液體,再看蘇先生暴怒的樣子,不明覺厲。
“蘇先生,盯著談府的人回報說,談府裏頭沒有任何動靜,王涼離開後,也沒有任何人出入。”
王涼急忙解釋道:“我不過是去拿酬勞,每月月底我都會去一趟,將這個月鬧市的情況告知,然後餘之孝就會給我一筆錢。”
“每次都是餘之孝與你碰麵?談岑呢?”
“他從不出麵,而且我們每次見麵地點都不同,有時是在城外,有時是在青樓,很少會在談府,隻是這次趕巧,被你們撞見。”
蘇衍覺得哪裏不對勁,還是王炎道破:“談岑既然從不露麵,為何又要在談府與你碰麵?”
“這得從我首次科舉說起……”說到這,王涼一肚子的怨憤,“第一次科舉考試就是談岑做主考官,那次我的文章明明寫的很好,我一直想不通為何會落榜。後來我去看了榜單,那個狀元我認識,考試前我們還一起聽過若水著名文壇的課,那時候我就發現此人雖有文采,所認知卻太過淺顯,不可能贏我!本不覺得什麽,直到我看見了狀元的卷子,才知道他用了我的名字,偷了我的文章!”
蘇衍恍然大悟:“看來,談岑蓄謀已久啊!”
“這倒不是,隻是那狀元家有錢有權,早就盯上了我家境貧寒,早年喪父,隻有一個年邁體弱的母親,料定了我翻不起風浪,所以串通了談岑。”
“這跟你在談府出現有何關聯?”
“本來,一直是餘之孝與我對接,他也是喬裝打扮才敢見我,直到有一次,餘之孝要求我登記鬧市名單,說上頭的主子需要一一篩選哪些還有利用價值的人。後來餘之孝交還給我名單時,我突然覺得名單上用朱砂打勾的方式讓我很熟悉,回到家我才想起來,當年我被偷的那篇文章上,也有相同的標記!我才斷定,那個主子就是談岑!”
“所以你就跟他們攤牌了?看不出你還有這膽量!”蘇衍忍不住嘲諷他兩句。
“狗急了還跳牆呢!他害得我名落孫山,又逼我做了這麽多勾當,當時我是真的要和他拚了!”
“那為何,你又繼續替他做事?”
他頓時紅了臉:“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倒不如拿錢辦事,好過被人滅口!我死不足惜,我那年邁的母親總得有人送終吧!”
“可笑!你的母親是條命,那些被你們拐賣的婦女就不是命了?人在做天在看,終有一日你們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王涼蜷縮著,絕望道:“反正被你們抓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隻是可憐了我那母親,兒子不孝啊!”
“現在悔過還來得及,你告訴我被拐賣出去的女人下落,然後做證人,指證談岑。”
王涼驚坐起:“我可不知道那些人的下落,我的作用就是安撫他們的家人,盯著鬧市而已!那些事都是餘之孝在幹,而且你讓我做證人,豈不是送我去死!”
“現在害怕了,當初幹什麽去了?你眼前隻有兩條路,要麽去刑部坐牢,殺人的罪過足以讓你牢底座穿;要麽是做證人,你放心,不到最後關頭我不會讓你出麵。”
“你有把握?”
蘇衍勾起一抹笑容:“我不做沒把握的事!”
王涼從地上爬了起來,激動地對蘇衍說:“那你去抓餘之孝,那些勾當,談岑都交給他去做的,你們把他抓了,他一定知道所有事情!”
王炎提議道:“何不以王涼為誘餌,我們暗中埋伏,定能抓了餘之孝,這案子也就迎刃而解了。”
“倒不失為好方法!”蘇衍由衷感歎:“看來這案子,快要結束啦!”
以王涼為誘餌這個想法雖然可行,但實施起來卻有些困難,首先,王涼這月已經拿過酬勞,用酬勞這個由頭引他出來定是行不通了,其次,餘之孝那人看著就謹慎,定是不好惹的人,這件事看似有了希望,實則毫無希望。
蘇衍癱軟在椅子上,窗外從沉沉黑夜到涼涼淩晨,轉眼,已經次日正午了。阿臾端著一盤飯菜進來,憂心忡忡道:“先生坐了一晚了,還沒想到辦法嗎?要不還是吃了飯先去睡一覺,說不定腦子清楚了,就能想到法子了!”
蘇衍扭動著肩膀,一動不動坐了一晚上,全身酸痛不說,腦子確實越來越糊塗,站起來的時候,甚至眼前一片黑,要不是阿臾扶著,怕是要跌倒。
阿臾看著心疼,又對她勸說:“破案本就是刑部的事兒,先生湊什麽熱鬧,就算是受托與人,那也不能把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兒,最後又能撈到什麽好?”她看著蘇先生憔悴的臉蛋,期期艾艾地總結了句:“女人呐,都是一根筋!”
女人?
好似有一道光突然乍現在蘇衍的腦海中,眼前霎時間一片清明,她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蘇衍高興地捏了把阿臾的小臉蛋道:“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說著提了裙子就跑出去,瞬間沒了人影。阿臾楞楞地待著,撓了撓腦袋嘟囔著:“沒睡好,魔症了?”
嗯,看來光吃飯還不夠,得加些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