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愁人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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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素來沉穩,不喜歡豔麗的色彩,宗九娘選了一匹灰麻色的布,單件衣裳,也用不了許多,裁剪幾尺就夠了,可那掌櫃的盛情難卻,非要把整匹布送給她。
    推讓之時,有個魁梧少年郎走進布行。
    碧落定睛觀瞧,這不是上午搶飯的那個破落戶嗎?
    他怎麽……還能走啊?
    碧落懷疑永善堂掌櫃給她的香是假的,悄摸的從袖筒裏捏了一小撮,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片刻工夫就頭暈腦脹,不是假的啊,奇怪了,為什麽吹到房裏不管用?
    因為楊再興不在房裏。
    說出來有些丟人,楊再興擔心刑無疆找上門,睡覺都不敢挨著床,順著客棧的天井,爬到房頂上睡了一覺,他不在房裏,吹再多的香也沒用啊。
    至於他為什麽來布行,那就說來話長了,總之,他現在需要一匹布,必須跟他從皇陵裏拿來的布帛顏色相同。
    客棧出門就是布行,冤家路窄,又碰麵了,楊再興沒認出來,自顧自的挑選布料。
    碧落悄悄地走到宗九娘身後,隔著裙衫,往她屁股上掐一下,宗九娘登時俏臉發紅,回頭惱怒的剜她一眼,大庭廣眾之下作什麽妖,欠揍是不是,碧落指指那破落戶:“小姐你看,又是他。”
    “人家來買布,有什麽稀奇的?”
    “他連一碗粥都買不起,哪來的錢買布?”
    說的也是,上午碰見他的時候,渾身肮髒不堪,像個泥窩裏爬出來的泥猴,比之乞丐都不如,定然是沒錢的,宗九娘不禁有些好奇,想看看他怎麽付賬。
    長見識的時刻到了。
    楊再興選了一匹布,扛到肩上,跟那掌櫃的說:“這匹布我拿走了,想要錢去大名府找嶽三郎。”
    拜了個拜,就這樣大剌剌的走了。
    這不是明搶嗎,掌櫃的都看傻眼了,反應過來後,急忙上前理論,楊再興揪住他的衣領,扔回店裏,雖說沒有動手打人,也把那掌櫃的摔的七葷八素。
    身為開封府留守的女兒,碰見這種事豈能不管,宗九娘拎著裙裾跑出去喝道:“站住!你剛才說什麽?”
    楊再興漫不經心的解開馬韁:“盤纏掉河裏了,沒錢,不過我家主人有的是錢,隻管去大名府找他,三倍償還,這還不行嗎?”
    “你家主人姓甚名誰?”
    “嶽三郎啊。”
    “哪個嶽三郎,大名報出來。”
    “嶽誠。”
    果然跟宗九娘想的是同一個人。
    上次一別,已有月餘,兩人分開之後才知道趙構賜婚,那混不吝的嶽三郎竟成了她的未婚夫,這跟她的夢想不太一樣,她夢想中的夫君,飽讀詩書,俊逸瀟灑,文能東華門外唱名,武能北上平定大金,必定是文武雙全的好男兒。
    可這嶽三郎好吃懶做,除了耍無賴,什麽本事都沒有,寫個字歪歪扭扭,圖省事,總會少一些筆畫,似乎連字都認不全,而且連她的丫鬟碧落都打不過。
    要文采沒文采,要武功沒武功,相貌也就那樣,五官端正而已,算不得俊秀。
    坦白說,宗九娘看不上他。
    然而有些人雖然其貌不揚,相處起來卻很愉快,和他在一起總能歡聲笑語,回到開封府還覺得有些寂寞呢,平時跟碧落提起嶽三郎,碧落也說他很有趣,就是欠揍。
    她私下裏問碧落,要不要退婚,碧落很詫異,這還用問嗎,當然退啊,嶽三郎就是個市井流氓,怎麽配得上東京留守的千金?小姐有此一問,該不會看上他了吧?
    宗九娘哪敢承認,其實她也迷糊,並不知道自己的心意,隻覺得,如果皇命難違,倒也能接受。
    被自己的丫鬟問到臉上,宗九娘不敢說實話,就去找爹爹退婚。
    婚事是趙構賜下來的,雖說宗九娘不是大宋的帝姬,於理不合,但趙構好歹是未來的皇帝,宗澤不好駁他臉麵,便寫了封信,把嶽誠的情況講明,詢問賜婚的緣由。
    回信還沒到,所以這件事還沒著落。
    此時突然在大街上聽到嶽三郎的名字,宗九娘心頭一跳,也不知為何,竟然臉紅了,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既然是嶽三郎的家丁,為何來了開封府?”
    預想中的答案是來給她送信,要麽是情書,要麽是商量怎麽退婚。
    她還不知道嶽誠的想法。
    她很想知道。
    然而楊再興一頭霧水的回了句:“關你鳥事!”
    隨後在主仆二人驚愕的目光中,騎馬揚長而去,背後插著一匹布,走很遠了宗九娘才反應過來,這奴才好大膽,跑到開封府免費吃她的粥,還在她眼皮子底下搶劫商戶,臨走之前還懟她!
    不愧是嶽三郎的手下,行事風格一模一樣。
    就仨字,不要臉!
    碧落見自家小姐氣的臉都紅了,跺腳喊道:“秦光弼,死哪去了秦光弼,你是幹什麽吃的,眼瞅著那登徒子欺負咱家小姐,連個屁都不敢放,小姐養你何用?”
    秦光弼不是不敢動,是動了也沒用,上午領著幾十號人來打架,被揍的鼻青臉腫,倘若上去替小姐出氣,肯定還是挨打,自己丟人也罷了,小姐看了豈不是更生氣?
    此時被罵一頓,隻好硬著頭皮帶人去追,半個時辰後,訕訕的回來稟報,說那破落戶已經跑遠了,是往大名府方向跑的,後麵還有個仇家跟著,相貌有些嚇人。
    這件事讓宗九娘茶不思飯不想,憂愁了好些天,抽空找到父親詢問:“爹爹,應天府回信了嗎?”
    宗澤忙於處理公務,差點忘了女兒的終身大事,聞言一拍額頭,讓屬下去書房裏翻找,果然找到了回信,拆開一看,趙構的回複模棱兩可——拳拳之心尚在,或可挽回。
    宗澤在飯桌上看了半天,也沒弄明白嶽誠哪來的拳拳之心,竟能讓未來的皇帝記住他的好。
    “九娘,你學問比爹爹好,你說這拳拳之心四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宗澤問。
    宗九娘蹙眉思索片刻:“拳拳二字出自於禮記,有誠懇、忠謹之意,殿下說他誠懇忠謹,想必是他給朝廷辦了好事,不然殿下為什麽要誇獎他呢?”
    辦了什麽好事,宗澤沒聽說過。
    流言倒是有一些,說他跟九皇子討債,九皇子欠他六萬兩銀子,死活不給,封他為大名府知府,權當還債了,還讓範瓊和藍珪去教育教育他什麽叫臣子的本分。
    問題是,他已經在大名府自立為王了,自稱大嶽國皇帝,比趙構還高一級,趙構現在還是皇子,還沒登基呢。
    鬧到這個程度,婚事還怎麽挽回?
    宗澤很不理解,殿下這是在打啞謎嗎?
    抑或是,欠了錢不好意思得罪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