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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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皇後和明德帝並肩而坐,沈清揚和李瑾瑜站在他們兩人的身後。
秋姑姑按照梅雪的要求,領著人準備好一應器物後便將屋子裏的宮人都遣了出去,她自己也退到門口站在安江旁邊。
太後剛喝了麻沸散,尚且清醒著,叫了明德帝到床邊囑咐:
“就算結果再不好,也不要為難梅雪這孩子,好好送她回王府去,讓她照顧好瑾之的身體就行。”
明德帝掃了一眼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梅雪,點了點頭對靜安太後說:
“母後,你放心吧,兒子都記住了。”
靜安太後歎了口氣,歪在軟枕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在等待靜安太後沉睡的時間裏,梅雪依然是一句話沒有,也不看明德帝等人,隻慢而有序地做自己的準備工作。
將細若鋒芒的銀針放在滾酒中反複清洗後,梅雪右手舉著銀針,左手輕輕按了按太後的風池穴,見太後毫無反應,她便扭臉看著明德帝和沈皇後說:
“陛下,娘娘,民女要開始了,大約需要一刻鍾的時間,請不要讓任何人打擾民女。”
明德帝不說話,沈皇後點了點頭,溫聲說:
“本宮明白了,你開始吧!”
梅雪點了點頭,轉身在床邊的錦墊上跪下,將手裏的銀針探進了靜安太後的鼻孔。
李瑾瑜悄悄看著屋角的滴漏,果真在大約一刻鍾的時候,梅雪停了下來,將手裏的銀針放在盤子裏,又把已經準備好的白色棉布帶子繞著靜安太後的頭纏了幾圈綁起來,將她的眼睛完全蓋住了。
見梅雪開始淨手,沈皇後有些詫異,溫聲問她說:
“這樣就結束了嗎?”
梅雪點了點頭,拿布巾將手上的水擦幹,然後給明德帝和沈皇後行禮說:
“已經結束了,三天後揭掉棉布,太後就能看得見,大約七天後,視力能夠恢複到最佳狀態。”
明德帝站了起來,對沈皇後說:
“你和瑾煜在這裏守著,朕還要去見內閣的幾位老臣。”
沈皇後和李瑾瑜都站起身送明德帝,沈清揚也跟著行了禮。
明德帝走到門口,忽然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梅雪說:
“你就守在這裏,沒有朕的允許,不準離開慈寧宮半步。”
“是,民女明白。”
梅雪淡然答完,便又垂了眉眼站在靜安太後的床邊。
待明德帝一出門,沈清揚便走過去將床前的錦凳挪到梅雪腳邊說:
“你很能站嗎?不知道坐著等?”
梅雪看了他一眼,隻淡淡地說了句“多謝沈大人”就垂首坐了下來。
沈皇後嘴角抽了兩下沒說話,李瑾瑜扭臉,眼底是幾乎藏不住的笑意。
他和沈清揚相識多年,還從未見他關心過任何一個女孩子。
安江已經跟著明德帝走了,站在門口的秋姑姑看了看沈清揚和一言不發的梅雪,就在心裏歎了口氣。
這可是蜀王世子放在心尖上的姑娘,但如今看來,連皇後娘娘的侄兒也惦記著呢!
靜安太後是在午時剛過不久醒過來的,也並不擔心自己的情況,隻讓沈皇後回宮歇息用飯,又囑咐李瑾瑜也回東宮去照看太子妃。
隻沈清揚依然留在慈寧宮裏。
秋姑姑領著人送了飯菜進來,梅雪陪著靜安太後一起用了。
飯後淨了手,梅雪便一邊陪著靜安太後說話,一邊輕輕地給她按著腿。
靜安太後摸索著握了梅雪的手說:
“好孩子,你也不用擔心,無論結果怎麽樣,哀家都不會讓你有事。”
梅雪輕輕應了一聲,看著靜安太後的滿頭白發,心裏隻覺得一陣陣的酸楚。
她不知道李瑾之和靜安太後是如何的克製,才能做到在麵對彼此的時候那樣淡然。
梅雪又想起了娘,若自己還能見到她,一定做不到像李瑾之這樣。
這大概是生於皇家的孩子們自小就學會了的生存之道。
靜安太後又細細問了蜀王夫婦和李瑾桓、李瑾楓,歎了口氣說:
“王妃這些年也不容易,當年為了瑾之,她的嫡母求到了哀家這裏。
哀家一來心疼自己的孫兒,二來也是看中她的心性,相信她將來就算有了親生兒子,也不會虧待瑾之。
可蕭家人口簡單,王妃又是庶出,對上林側妃那樣的,她的日子又豈會好過?”
梅雪想起初見時蜀王妃的憔悴疲憊與林側妃的嬌媚妖嬈,不覺心下黯然。
其實從蜀王妃執意嫁進王府的那天起,很多人的悲劇便已經拉開了序幕。
沈清揚除了偶爾去偏殿用飯,就一直門神似地守在靜安太後這裏。
夜晚,梅雪陪睡在靜安太後床邊的軟塌上,沈清揚就坐在廊下的椅子裏眯一會兒。
秋姑姑歎氣,卻也無可奈何。
明德帝聽人稟報了,第二天來慈寧宮探望太後的時候就踢了他一腳說:
“你一個外男宿在內宮做什麽?天黑前給朕滾回羽林衛去。”
沈清揚也不躲,木著一張臉回道:
“陛下說過拿臣當兒子看的,那臣就不算外男。”
安江忍不住笑了,白白胖胖的臉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明德帝氣得瞪了眼,又給了沈清揚一腳說:
“你給朕滾一邊兒去!”
沈清揚就老老實實地往旁邊站了站,但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梅雪在裏邊聽著,想起李瑾瑜見明德帝時的恭謹,便覺得沈清揚倒更像是明德帝的兒子。
太後聽著也歎氣,待明德帝到床前問候,便對他說:
“清揚這孩子是個實心眼,他是孝順的好孩子,就讓他在這裏待著吧!”
明德帝應了,坐下和太後說了幾句話,臨走的時候看了梅雪一眼說:
“剛剛早朝,嚴閣老上書,說女兒女婿思女心切,已然病倒,希望能夠滴血驗親,若你真不是喬家丟失的女兒,不僅可以化解紛爭流言,也可讓喬嚴兩家自此死心,及早為逝去的孩子做法超度。”
梅雪心中冷笑,人卻十分平靜,立即行禮答道:
“民女願意配合,也感念喬大人夫婦的一片愛女之心。”
應該是裘姨娘的失蹤,讓嚴家意識到了迫在眉睫的威脅,若能證明梅雪就是喬安憶,那麽將她帶回喬家後,一切便都能重新回到他們的控製之中。
至少,把她攥在手裏,李瑾之便不得不束起手腳。
而她,作為喬家的嫡長女,難道就可以為了外祖一家而置親生父親於不顧?
可這才什麽時候,喬嚴兩家就亂了陣腳。
且慢慢等著吧!
明德帝盯著梅雪,看她自始至終一臉平靜,便也轉身離開了。
靜安太後就嗤笑了一聲說:
“素日裏看著嚴家老太太和她那個女兒倒也是知進退的人,怎地如今就這般糊塗了。”
梅雪不便置評,就垂了眉眼不吭聲。
沈清揚站在門口,冷冷地咬著牙笑。
梅雪還在慈寧宮,但嚴閣老上書要求滴血認親的事情,已經在朝堂內外傳開。
蜀王府內外依舊一片平靜,李瑾之含笑對宋誌傑說:
“既然梅姑娘應下了,那就不會有問題,我相信她。”
宋誌傑含笑點頭,搖著手裏的扇子不說話。
狗急跳牆,往往也預示著鬧劇該到收場的時候了。
關於嚴家,他和李瑾之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就等著梅雪出宮了。
蕭彥卻氣得跳腳,再不肯理會李瑾之的勸阻,徑直衝去國子監找喬卓文的麻煩。
喬卓文早調整好了心態,神色平靜地坐在課室裏學習,並不理會周圍異樣的目光。
蕭彥領著自己的幾個好友,也不管教授還在,衝進去掀了喬卓文的桌子,指著他罵道:
“不要臉的直娘賊,小爺今天就跟你說清楚,滴血驗親之日,若梅姑娘不是你喬家的人,小爺我第一個打斷你的狗腿。”
國子監裏的眾人也都心知肚明,都默不作聲地看著喬卓文作何反應。
喬卓文依然笑得矜持,撣了撣衣襟上的墨跡,一句話也不說,就又坐了下去。
梅雪不僅是蜀王世子的眼珠子,如今又有靜安太後護著,已然不是他們能隨便見到的人了。
他和外祖舅舅們一起多番籌謀,若不準備充分,又有足夠的把握,豈敢用在早朝時上書的方法逼迫梅雪?
別說父母親都認定梅雪就是喬安憶,就算她不是,這場認親,也一定能讓她被認定是喬家那個丟失多年的女兒。
隻要把她帶回家,一切便都回到了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