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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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平安,周平安。
十二歲生辰時,姑姑把我的身世告訴了我。
但是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悲傷,隻是很平靜地點了點頭。因為在我的心裏,姑姑就是我的母親,皇叔就是我的父親。
他們給我的愛,一點兒也不比親生父母少,哪怕他們後來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也依然是他們最疼愛的那個。
甚至可以說,我比這世上絕大多數孩子都幸福得多。
也許有人會覺得奇怪,我為什麽這麽晚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其實很簡單,因為有姑姑,因為有皇叔。
隻要他們不提,便沒人敢在我麵前胡說一個字。即使我的長相很特殊,可有姑姑和皇叔,有沈叔和長樂姑姑,便從來沒有人敢歧視我。
很小的時候,我就纏著梅剛爺爺教我功夫。因為我不愛讀書,即使皇叔親自教我,我也學不進去。
姑姑和皇叔倒也沒怎麽責備過我,隻有沈叔,恨鐵不成鋼地打了我好幾次,發覺還是無用後便將我帶在身邊,跟著他出入軍營和衙門。
別人都說,我其實也算是沈叔的一個兒子。
這就是我為什麽會成長為一個開朗樂觀的人的原因,哪怕我有著如此駭人的外貌。
因為愛我的人太多。
沈叔話不多,我跟著他進進出出,但有時候一整天下來,他也不和我說一句話,他隻在第一天時很認真地告訴我:
“你不讀書,就跟著我用心學習軍務,以後才能好好協助太子。”
沈叔說的太子,已經不是指皇叔,而是指姑姑和皇叔的長子。
先帝繼位時,其實身體已經十分不好,姑姑盡心盡力地照顧了他幾年,但他還是在我十歲那年去世了。
那時候,姑姑和皇叔的長子已經兩歲多了,皇叔繼位的當天,便封了他太子之位。
皇叔還賜了二夫人的兒子李銘堯親王之位。
可我仍然是皇叔最愛的孩子,他第一天上朝,便是牽著我的手去的。
我很喜歡跟著皇叔去上朝,看他風輕雲淡地笑著處理國事,看那些想偷奸耍滑的大臣在他麵前冷汗直冒。
其實,在皇叔還是太子的時候,我就跟著他進出內閣看他議事,還會爬到他的腿上坐,或者在他懷裏睡著。
沒有人覺得奇怪,甚至那些胡子花白的老臣,也沒有人敢表示不滿。
從小,我就稱呼太子為弟弟,他也總是像小尾巴一樣地跟在我身後。
莊王李銘澤也是我們的好兄弟,他身體不好,快十歲了才能自己坐,說話也含糊不清,但我和太子總是能最快明白他想說什麽。
莊王能自己坐立之後,內務府給他打造了專用的輪椅,我和太子便天天推著他,滿皇宮地瘋玩。
那時候,我們真的是很開心啊。皇叔沒有別的妃嬪,宮城裏的寢殿大多都是空著的。
姑姑就讓人把這些寢殿收拾出來,讓永明和永清姐姐,以及孟家的姐姐和妹妹們都住在宮裏。
包括秋月妹妹和長樂姑姑,隻要沈叔不在京城,她們大多數時間也是住在宮裏的。
先太皇太後在姑姑和皇叔成親後不久就去世了,但晨陽長公主並不孤單,她住的地方,每天都要被我們這群孩子造訪多次。
從我記事的時候起,姑姑似乎就一直在忙,我若想見她,都是等到她去給莊王做治療的時候。
其餘時間,我見她,還沒有見皇叔的次數多。
甚至在太子才剛滿周歲時,她還領著宋先生等人去了江南幾年。
我不知道姑姑和宋先生他們在江南的那些年裏做了什麽,隻是從那以後,江南的稻米產量越來越高,以至於幾年後,整個大晉的糧價,比以前降低了至少五成。
街頭巷尾很少再有乞丐出現,據說,連悲田院裏的人都越來越少了。
陳醫令把自己的家人從成都接到了洛陽,但他自己卻很少在京城居住,而是帶著徒弟們奔走各地。
不僅將姑姑寫的那些醫案刻印出來免費送給各地的醫者,他還常常親自接診。
姑姑還是像以前一樣,一有空閑,便和陳醫令及宋先生等人喝茶說話,或談論醫案,或談論民生疾苦。
即便已經貴為皇後,姑姑也還是素衣簡食,有時候出宮去看望莊老王妃,或者應邀去蜀王府做客,她也仍然是一身棉布青衣,頭上和手腕上,永遠都是空空蕩蕩的。
莊老王妃的三個兒女常年住在宮裏,但她堅持一個人住在丁香裏的梅宅,隻在先太皇太後還活著的時候,她才隔兩天進宮探望一次。
大概這輩子,隻要不是必須,她都不想再多進皇宮一次了吧。
二夫人黃清雅的兒子被封為蜀王,他們在京城住了六年,便回成都就藩去了。
涵姐兒留在京城,跟著太皇太後生活。
梅剛爺爺一生都未娶親,他接替賀征做了內侍衛首領,我們這些孩子在宮裏瘋跑的時候,時常會撞進他的懷裏。
梅嬤嬤是在先太皇太後薨逝的第二年去世的,姑姑將她的遺骸送回錢塘安葬,並把她的牌位供奉在梅家的祠堂裏。
風風火火的九兒姑姑,在太子出生的第二年嫁給了彭亮叔叔,並隨著他去鎮守雲南邊境。後來的很多年,我都沒有再見過他們。
高遠叔叔一直跟在皇叔身邊,他力氣極大,最喜歡把我們扛在肩上到處走,我和太子時常爭著往他身上爬。
玉容姑姑除了照顧我們這些孩子,就是跟著張嬤嬤伺候姑姑,她不願意嫁人,姑姑也不勉強她,在九兒姑姑去了雲南後,就讓玉容姑姑做了坤寧宮的掌事宮女。
多年陪伴,張嬤嬤早就把玉容姑姑看得如同親生女兒一樣,她為玉容姑姑不肯嫁人哭過幾次,後來便也釋然了。
從小到大,敢打我的,也舍得打我的,就沈叔一個,但他仍是除了姑姑和皇叔外我最愛的那個人。
長樂姑姑生了三個女兒後才終於生了一個兒子,可沈叔偏偏隻疼愛三個女兒,對兒子總是橫眉冷目的。
長樂姑姑有時候就罵他:
“沈清揚,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心裏就隻有女兒,沒有兒子。”
沈叔對長樂姑姑向來都是言聽計從,就是不樂意,也不會反駁。見長樂姑姑去拿馬鞭,他抱起我拔腿就跑。
皇叔是我見過的脾氣最好的人了,我其實是有些怕姑姑的,但我從來不怕他。
可朝堂內外,那些大臣們沒有不害怕皇叔的,明明他是笑著看你的,可隻要心裏有鬼,你就不敢看他的眼睛。
姑姑待在江南的那幾年,有些人便又動了心思,三番五次找借口帶家裏的女兒進宮,打著探望長公主或者太皇太後的名義。
後來,跳得最歡的戶部右侍郎被貶回鄉,他的那個“傾國傾城”的小女兒也被太皇太後指婚給了一個普通軍戶。
從那天起,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貴女們,再也不敢輕易出現在宮裏。就算是在遵照舊曆的宮宴上,也沒人敢出頭逞能。
姑姑後來又生了一兒兩女,但都比太子的年齡小得多。皇次子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太子已經開始上朝議事了。
太皇太後和姑姑,大概算是這世上最和諧的婆媳了。姑姑總是在忙,她的孩子們都是在太皇太後身邊長大的。
便是親生兒子,睿王李瑾楓的兒女,也沒有姑姑和皇叔的孩子更得太皇太後的疼愛。
睿王的封地在兩湖,但他不願意去就藩,就一直賴在京裏跟著皇叔。
每次皇叔催他,他都笑嘻嘻地點頭,每次都說“好,我明年就去漢口。”“皇兄,我知道了,等過完今年的中秋節,我一定立刻啟程。”
可說了很多年,他還是留在京裏,跟在皇叔身邊忙前忙後。
有時候,皇叔因此責備他,他便拿我和太子做擋箭牌,說我們離不開他。
還有一個不得不說的人,那就是蕭彥叔叔。
我們這些孩子私下裏評過分,一致認為除了皇叔,蕭叔就是那個最可愛的人。
沈叔對我們也很好,但他總是冷著個臉,女孩們還好,因為他喜歡女孩。可我們這些男孩子都害怕他,因為我們都因為淘氣或者不好好讀書而被他打過。
甚至連太子也被他踢過屁股。
蕭叔總是穿得花紅柳綠的,搖著美人扇,帶著我們在京城的街頭呼嘯而過,吃遍了各處的美食。
被嘲笑了很多年,在二十三歲的時候,老大難的蕭叔才終於成親了。
可成親才三天,他就進宮哭了一場,對姑姑和皇叔說他珍藏了多年的那幾箱美人扇,被新媳婦發現後命人給搬走了,竟是怎麽也尋不著了。
而蕭家上下,竟然出奇一致地稱讚蕭叔的新婦做得好。
聽蕭叔哭著說完,皇叔才慢悠悠地說:
“本就該如此,你都成親了,就算不愛做官,也該好好讀幾本書,不然以後怎麽教導你自己的兒女?”
蕭叔就愣住了,連哭也忘了,半天才叫喊道:
“表哥,你以前不是這樣說的啊!”
皇叔還是不肯給蕭叔撐腰,隻說庫房裏有許多扇子,都出自名家之手,讓蕭叔隨便去挑。
蕭叔就有些絕望,又淚眼朦朧地去看姑姑。
可姑姑一句話都不說,隻強忍著笑意低頭喝茶。
在太子五歲那年的生日宴上,我見到了燕王杜哲和燕王妃藍曦月。那時候,燕老王爺已經去世,杜哲夫婦統帥了北境的全部兵馬。
燕王夫婦稱呼皇叔為“陛下”,但對姑姑,他們都叫“姐姐”。我覺得奇怪,還是長樂姑姑對我說了緣由後我才明白過來。
若問我有沒有傷心事,其實是有一件的,但也隻傷心了幾天就過去了。
還是我十二歲生辰的那天,姑姑說完我的身世後,又很認真地對我說:
“平安,你是與別人不同。但這種病不影響壽命,也不影響你的正常生活。隻有一點,就是你的婚事,我必須提前和你說清楚。”
姑姑說,我可以成親,也可以有孩子,但隻能生女孩,不能生男孩,否則就會患和我一樣的病。
姑姑還和我說,無論我將來的身份有多尊貴,我若要成親,就必須要和女方提前把這一點說清楚。
這是對妻子的尊重,也是為自己和後代的未來負責。
我並不曾為自己的身世傷心過,但姑姑後麵所說的話,還是讓年少的我沉悶了幾天。
雖然,那時候的我還沒有什麽喜歡的女孩子,即使我有很多玩得好的姐姐和妹妹,比如沈叔家的妹妹們,比如永清和永明姐姐,還有孟家的幾個姐姐和妹妹。
可我,對她們,真就隻像自己的家人一樣。
可能,在男女之情上,我就是要遲鈍一些吧。
姑姑和皇叔並不曾因此勸解過我,他們任由我消極了幾天,等我自己在屋子裏躺了幾天想通後,便又允許我跟著沈叔出宮了。
姑姑親自送我出宮,她在鳳攆上摸著我的頭說:
“平安,你要相信,終有一天,你會有屬於你自己的幸福。
因為,你是上天送給姑姑最好的禮物。為了你,為了銘澤,姑姑和皇叔,還有你沈叔和蕭叔,我們都做了許多勇敢的事情。”
我像小時候一樣把頭埋進姑姑懷裏,沈叔走在鳳攆旁邊,他第一次沒有因為我掉眼淚而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