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顧蘭沉默不語，阿吉似乎也有些慌亂。
    他衣服因為蹲下有些皺了，他下意識想要把皺撫平，可見顧蘭要走，連忙快步上前，捉住她的手腕。
    顧蘭回頭，挑眉看他。
    “抱歉。”阿吉立馬送開手指，神情也有些慌亂。
    “我不想你誤會我，但有些事情，我還不能告訴你。”
    既然如此，顧蘭也就不稀罕聽他說這些了。
    她現在就像是被困在無形籠子裏的鳥，本來就是誤入的，既來之，則安之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珠兒在顧蘭身後追著要姐姐，卻被二哥梁兒抓住不能動彈。
    “小妹乖，不要去，姐姐有事情要解決呢。”
    顧蘭在焦慮，家裏可能隻有梁兒意識到了這點，明明家中情況改善許多，他們真正意義上不需要像之前那樣辛苦，可姐姐臉上的笑容反而少了些。
    夜裏梁兒還會聽到顧蘭睡不著時，翻來覆去的歎息聲。
    姐姐到底在為什麽發愁？
    他細心觀察著周圍的一切，終於意識到最大的問題。
    村裏人對他們太好了。
    柱兒想要學武，邵老頭收他為徒，整日帶他出去操練，教他武功，還帶他上山見世麵。
    他才九歲，便跟著村裏的防禦小隊一起訓練，每天一大早出門，到晚上才能回來，整天開心的樂不思蜀，自然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
    可他們憑什麽對一個小孩子這麽好？
    邵老頭這一身的本事，不交給親孫子阿吉，也不交給村裏其他孩子，為什麽偏偏挑中大哥？
    難道真的是因為大哥有天賦？
    不，依梁兒看，村裏有大哥這種天賦的並不在少數，可他們大字不識，基礎功夫也不怎麽好，被教導的還不如大哥上心。
    再說他，雖然姐姐還沒本事送他去私塾，可這半個月來，梁兒已經認識了五十個字，教會妹妹八個字，晚上還要教柱兒。
    阿吉房中那些珍貴的書籍竹簡，隻要他想看，阿吉便會取下來讓他看。
    難道也是因為他天資聰穎嗎？
    梁兒若有所思地看著姐姐被阿吉追逐遠去的身影。
    他終於弄明白了，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都是因為阿吉和姐姐的關係。
    阿吉喜歡姐姐，村裏人就會對他們好。
    不僅女人們幫著阿吉說好話，就連男人們也旁敲側擊地對他們好，用來籠絡姐姐。
    雖然梁兒也認為姐姐很好，肯定會被人追求。
    可為什麽阿吉對姐姐的喜歡，會引起這樣的變化呢？
    梁兒雖然聰明，可到底沒有經曆過後世那樣的信息轟炸，顧蘭意識到這些的時候，腦子裏能閃出一百個原因，他卻一頭霧水。
    顧蘭隨意折了一根發黃的野草在手中胡亂晃悠，她閑庭散步一般走在前麵，阿吉提起衣服下擺跟在後麵。
    “你跟來做什麽？”
    阿吉清澈幹淨的眼睛裏有些委屈，他抿著唇，半晌才道：“你要去哪？”
    顧蘭很想說她去哪和他又有什麽關係，可想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隻能深呼吸一口氣，露出一個虛假的微笑，回頭看著阿吉。
    “阿吉，我連去哪都要同你講，是嘛？”
    阿吉更加委屈了，他一個大男人，謫仙一般，卻長了一張姝麗的臉，臉上的委屈表情楚楚動人，讓人不忍心責罵。
    明明是他隱瞞在先，像是耍猴一樣把顧蘭蒙在鼓裏，現在反而像是顧蘭的錯。
    顧蘭有些無奈：“我要去找點東西，你不必跟過來。”
    “我幫你找。”
    阿吉聽不懂她的拒絕，屁顛屁顛又跟過來。
    他對顧蘭有點意思，顧蘭前世沒少受到異性的追求，可如此直白不做作的暴露好感，還真是……青澀。
    “你幫我，一會兒就會是村裏人來幫我。”
    顧蘭平靜地說著事實，看出來村裏人對阿吉的上心之後，她終於想明白上次阿吉是怎麽給她做的磨盤。
    他那次沒有讓邵老頭幫忙，顧蘭還在心中腦補，以為阿吉是自己一個人辛苦找石頭，辛苦打磨，可現在認識了村裏人，她才明白過來，石頭是村裏大石叔找的，木工部分是周羊做的。
    真是哭笑不得。
    “他們不會來的。”
    阿吉一語成讖，接下來的路上，確實沒有人跟來，即使那些人看見阿吉和顧蘭正在往竹林裏走。
    見顧蘭把他帶到竹林裏，阿吉有些奇怪。
    顧蘭從地上撿起一片幹枯的竹葉，放在手心摩挲，若有所思。
    她想造紙。
    這個時候，許多讀書人用的還是竹簡，紙張貌似並沒有被發明出來。
    想要把村子建設成桃花源，就必須發展文化教育，她和阿吉提過一次，想讓他像是教梁兒那樣，教村中適齡孩子學習。
    一向願意聽她話的阿吉多果斷拒絕了。
    他直言，這些孩子不必讀書，他們天生駑鈍，哪裏是讀書的材料？
    顧蘭直接賞給他一個白眼，他教都沒教，哪裏看得出這些孩子天生駑鈍？
    更何況，孔子在幾千年前就能說出“有教無類”這種觀念，難道是這個時代沒有孔子？
    顧蘭對這些一無所知，可這並不妨礙她教育孩子們的決心。
    見她有些不悅，阿吉又找了別的借口。
    這一次理由十分現實，他說讀書太貴，尤其是貧苦人家，他們連筆墨竹簡都買不起，又怎麽能讓孩子們讀書呢。
    梁兒現在初學寫字，在泥土上練習還可以，等再過段時間，梁兒更加熟練了，他就會給梁兒買筆墨竹簡，讓他學習刻字、寫字。
    為此，阿吉還出示了他的寫字工具，包括但不限於一根粗糙的毛筆，一把銼刀，刨子……
    顧蘭哪裏見識過這樣的文房四寶，她又在心中推算，感覺這個時代還能更落後一點。
    阿吉不知她心中所想，隻知道那次之後，顧蘭再也沒提起教村裏孩子學習這種話。
    “你知道紙嗎？”顧蘭突然問阿吉。
    阿吉搖頭，漂亮的眼睛裏滿是迷茫：“紙？”
    “對，可以在上麵寫字，它輕薄如葉，表麵純白，書寫、攜帶都十分方便。”
    “這種神奇的物事，世上真的有嗎？”阿吉眼神裏滿是憧憬，就像是在聽什麽天方夜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