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小伶人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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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蘭很快就被領到後台。
    後台比起前麵的破百也不遑多讓,不過是一張桌子幾條凳子,並攏起來的長凳子上擺放著幾口木箱子,裏麵裝著演出需要的道具,在桌子前,兩個伶人在互相打扮著對方,除了這些極其具有演出氣息的人和物,角落裏抱著孩子的婦人,擺放的都是鍋碗瓢盆這一類的日常用品。
    看起來要多寒酸就有多寒酸。
    顧蘭仔細打量著這些伶人的生活環境,班主似乎也看出來了,堆著笑給他們介紹兩個伶人。
    “這是苗青,這是花紅,一個是我兒子,一個是我兒媳婦,那裏坐著的是我的內人,懷裏抱著的是我的孫子,我還有一個閨女啊,以前唱的也可好了,叫小百靈,後來路過魯家村,叫一個打鐵的鐵匠給看中了,哎,幹這一行的風裏來雨裏去,過得都是苦日子,人家要娶她,就是能過上正常日子,哪能不讓她去呢!”
    班主一邊說著一邊收拾出來一條凳子,請顧蘭和阿吉坐下。
    後台早就燃起了燈,為了省些燈油錢,這裏並不算亮堂,班主還特意把油燈拿到二人麵前,似乎並不介意顧蘭的好奇。
    他唯一的孫子叫豆兒,個頭小小的,腦袋大身子小,看起來像顆小豆子一樣,他害羞地躲在奶奶懷裏,顧蘭注意到,他們奶倆坐的位置是距離台前最近的。
    豆兒一直好奇地打量著顧蘭和阿吉,在他的印象裏,從沒見過這般好看的人,感覺,和他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模模糊糊,霧裏看花一般的感覺。
    在小豆兒的記憶之中,雖然爺爺奶奶爹爹娘親經常唉聲唉氣,因為他們是唱戲的伶人,身份地位,小豆兒不知道什麽叫身份低微,也不知道唱戲有什麽不好,唱戲可以穿花花綠綠的衣服,有時候他還羨慕爹爹娘親呢。
    來看戲的那些人,大多數都穿著單調的灰布衣服,隻有這兩個人,一個穿的一身嫩綠,一個穿的一身素白,卻不顯得難看,他們的臉讓他們無論穿什麽都好看極了。
    顧蘭正在和班主交談,了解這個戲班是從哪裏來的,又要到哪裏去,阿吉注意到小豆兒的目光,他目光沉靜地望過去,小豆兒捂住臉,移開臉,似乎是害羞了。
    可沒過一會兒,他又扭過頭來,尋找阿吉的目光。
    阿吉並沒有移開視線,他露出淺淺的一抹微笑,隨後晃了晃手中的零食,朝著小豆兒無聲地做了個嘴勢:“過來。”
    豆兒奶奶也注意到了阿吉的動作,她低下頭似乎是征詢孫子的意見,沒一會兒,豆兒從他奶奶懷中跳下,直奔阿吉跑過來。
    阿吉捏了一粒杏幹放他手裏,幹癟的杏幹並不好看,卻散發著一股香甜的氣息。
    豆兒咽了咽口水,問道:“這是甚麽?”
    他聲音似乎還帶著未脫的稚氣,聽起來軟糯糯的,雌雄莫辨,說話的腔調裏似乎也帶了些戲曲的意味。
    阿吉:“杏幹,吃麽?”
    “吃!”豆兒回答的非常幹脆。
    “喏,”阿吉攤開手,讓他自己動手拿。
    豆兒拿了杏幹,也不回他奶奶身邊了,反而繞了一圈,自來熟地跑到阿吉懷裏靠著。
    阿吉有些手足無措,可他並沒有推開豆兒。
    豆兒看向身旁的顧蘭,仰頭問阿吉道:“她是你媳婦麽?”
    阿吉咧著嘴笑:“是我媳婦,很好看吧。”
    “她沒你好看,不過比你英氣,適合唱男角,你適合唱花角!”
    “豆兒!不許亂說!”班主一直看著聽著孫子的動作,見貴人不討厭,也就沒攔著孫兒。
    他們家一代單傳,又是伶人,孩子生來就是要跟著他們受罪的,因此對豆兒是捧在手心怕摔著,把他寵慣成了無法無天的性子。
    雖說班主也看出來了顧蘭和阿吉之間的分工不同,可他很聰明,走南闖北見得多了,這種事看透不說透罷了。
    誰知道就叫孫子給說出來了,萬一顧蘭或者阿吉介意外人這樣說呢?豈不是給他們惹禍上身?
    他們這些下九流的伶人,生來就要知道明哲保身,別把自己位子想太高,也別把別人想的太好。
    豆兒被爺爺一聲喝,嚇得不敢動了,他兩隻手把玩著衣角,看看顧蘭,再看看爺爺。
    卻瞧見顧蘭臉上沒有生氣的意思。
    她還在笑呢。
    顧蘭笑著道:“這孩子模樣可真好,看人也看的準。”
    聽她這語氣,是沒生氣了。班主鬆了一口氣,連忙把孫子扒拉到身前站著,豆兒站在燈火下麵,顧蘭趁機看清楚這孩子的模樣,隻見他烏發肌膚白皙,一雙杏兒一樣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一樣,瓊鼻櫻桃嘴,活脫脫一副男生女相。
    這模樣,若是再長大些,還不知道多招人,又會招什麽人。
    若是豆兒生在前世,隻怕會有星途璀璨的未來,可生在這個時代……
    他下九流的伶人身份,又有這張臉,還不知道要招惹何種禍端呢。
    “夫人可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從小養在台子裏,沒敢叫他出去見過生人,天生就是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唉……”
    聽顧蘭誇孫子漂亮,老班主臉上的笑意都有些勉強了,耷拉著臉道:“做我們這行的,生的好不僅沒用,還拖後腿,還不如有個好嗓子呢!”
    正說著,苗青和花紅已經畫好了演出妝,顧蘭看臉幾眼,實在是欣賞不了……用炭黑抹黑臉龐,再染上鳳仙花汁,一張臉隻有黑紅兩種顏色,實在算不上好看,還有幾分可怖。
    花紅倒是還好,雖說化妝了,可看起來還是個正常女人臉,她模樣長的不甚美,特色最凸出的便是那雪白的肌膚,隻可惜,臉上有一道橫貫的傷痕。
    二人上台去了,前麵演出的女人退回台裏來,班主繼續介紹道:“這是我親妹子,也是我們的台柱子。”
    女伶人看起來也很蒼老,可顧蘭在台後聽著的,分明是一副好嗓子。
    就這樣,顧蘭總算認清這個戲班的構成和實力,也更加了解了這個時代,原來還有除了百姓以外,如此之多受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