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財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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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元藻和柳蘭茵從大理寺出來時,晨鼓都敲了數百下了,坊裏居民陸陸續續走上街頭,一派熱鬧景象。
    柳蘭茵看著活潑的市井,輕快地吐了口氣,默默在心裏跟崔元藻道歉,千萬別怪她等會兒就要跑掉。
    “楊娘子,你最好跟緊我。”
    崔元藻卻仿佛是她肚裏的蟲,展開的手心中突然出現幾隻藍色的蝴蝶,詭異地舞動著。
    “大理寺獄丞孫茂同意你能隨我外出查案,是因為他已經在你身上種下鎖魂香,無論你逃去哪裏,這種蝴蝶都能找到你,如果你離開的時間長了,我保不準會發生何事?”
    柳蘭茵震驚地看著崔元藻。
    崔元藻遞給柳蘭茵一頂冪籬:“我們先去吃朝食,然後再去趙景公寺,不能讓娘子你繼續陷在殺人案裏。”
    崔元藻帶著柳蘭茵走到大理寺對麵的小食店、蕭氏餺飥湯鋪的攤子上。
    蕭老丈看見崔元藻過來,殷勤地端上來幾碟鹹菜:“崔評事,昨夜又輪上您值宿?”
    “是啊,老丈,來一張胡餅,再來一碗餺飥湯。”崔元藻說著話,卻不錯眼地盯著大理寺的門,他在等他的小廝靈聰。
    “好嘞。崔評事,就一碗?這位娘子不來一碗?”
    蕭老丈狐疑地看著蘭茵,從沒見崔評事與哪位娘子走近過,不是要修道的嗎?
    恰此時,一陣風拂過,掀起冪籬的一角,柳蘭茵的半邊臉露在了朝陽的霞光裏。
    蕭老丈覺得他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女郎,忍不住勸誡道:“娘子可知,近來長安城中鬧起了狐妖,專門劫掠貌美的少女。如今膽子愈發大了起來,連菩薩的地方都敢去了,像娘子這樣的人才,真是要小心了。”
    柳蘭茵聽得羞怯,剛想謙虛幾句,就被崔元藻截過了話頭。
    “老丈無需為她擔心,隻怕狐妖還沒劫掠到她,楊娘子已經剝了人家的皮了。”
    柳蘭茵此刻才明白,崔元藻根本不溫和體貼,他與崔元芃並沒有什麽不同,反而因為更聰明,所以更刻薄冷酷。
    崔元藻並不管柳蘭茵的想法,他把胡餅泡在湯裏,再撩出來時,胡餅浸滿了湯汁,異常鮮美,吃得高興,才有閑心陪蕭老丈閑聊。
    “狐妖的事,我聽說過,但怎麽叫連菩薩的地方都敢去了呢?”
    “您還不知道?狐妖去趙景公寺了。”
    “趙景公寺?”
    崔元藻和柳蘭茵麵麵相覷,又是趙景公寺?
    “是呀,那趙景公寺不是前幾天才死了個畫師嗎?說是加強了警戒,派小沙彌巡夜,沒想到,晚上就見到狐妖了。”
    柳蘭茵驚叫:“這麽說是狐妖殺了畫師?”
    “誰說不是呢?這年頭什麽妖魔鬼怪都出來了。”蕭老丈喃喃著走開了。
    “崔元藻,狐妖是怎麽回事?是不是它殺的陸仟,那就不管我的事啦!”柳蘭茵想著,早知如此,何必求助於崔元藻,如今弄得進退兩難。
    崔元藻皺了皺眉,他知道狐妖這件事。
    大概半個月之前,長安城裏突然有傳言,說是有狐妖半夜潛入各府娘子閨房,吸食少女的朝氣。長安城裏到處戒備,確實有金吾衛看見過狐妖的身影,但狐妖來去無蹤,根本抓不住。
    崔元藻並不信什麽狐妖,如今朝廷和昭義鎮在前線打得激烈,後方就什麽妖魔鬼怪都出來了,也不知是什麽人要攪亂這灘渾水。
    如今更是弄出來一個狐妖殺人案?到底是為什麽呢?
    崔元藻打算盡快去一次趙景公寺,但趙景公寺在常樂坊,靠近春明門,而大理寺坐落在義寧坊裏,靠近開遠門,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需橫穿整個長安城,委實有點遠。
    他決定不等靈聰了,掏出一吊錢遞給柳蘭茵:“去對麵車馬行賃一輛馬車,要大的,能躺,鋪軟墊的。”
    柳蘭茵腹誹,那你幹嘛不弄個八抬大轎?
    可惜終究沒法,隻能不情不願地去賃了馬車來。
    ——
    趙景公寺是隋文帝皇後獨孤伽羅為紀念自己的父親獨孤信所建,到如今已有上百年曆史了,作為隋時的皇家寺院,自有一番氣派,但畢竟年深日久,略顯凋零。
    崔元藻和柳蘭茵到的時候,已是正午時分,天下起了蒙蒙細雨,香客寥寥無幾,略顯孤清。
    幾個小沙彌在兩邊廡廊裏掃地,崔元藻走上前去,雙手合十道:“小師父,不知《地獄變》繪在何處?”
    柳蘭茵瞟了一眼崔元藻,他是何意?《地獄變》在何處,問她不就好了嗎?
    但柳蘭茵閉嘴不問,靜觀崔元藻如何行為?
    小沙彌眼睛瞪得溜圓,慌慌張張雙手合十道:“二位施主,如今東禪院早已關閉,如今不便參觀,還請回去吧。”
    崔元藻遞過去一吊錢,低笑道:“不是說有狐妖嗎?小師父跟我們講講。”
    小沙彌左右看了看,偷偷向崔元藻勾了勾手,神神秘秘地道:“可別說是我說的啊,不是狐妖是鬧鬼!”
    “鬧鬼?”
    “你知道《地獄變》畫的是什麽吧?”
    “知道。”
    崔元藻信奉道教,但並不意味著他對佛教一無所知。
    按佛教說法,生靈分六道輪回:天道、人道、鬼道、畜道、阿修羅道和地獄道。作為六道之一的地獄,是最苦的。
    在佛教中,地獄是用來勸誡別人的。佛教典籍通過對地獄的黑暗與恐怖的描述警告人們:活著時,不可作惡,否則死後當下地獄,受盡折磨。
    趙景公寺裏的《地獄變》就是畫聖吳道子描繪的地獄景象。
    小沙彌顫巍巍地道:“那畫裏的鬼怪都跑出來了!”
    “你看到了?”崔元藻疑惑。
    “看到了,我們好多師兄弟都看到了,住持大師不讓說,就讓我們對外說是狐妖,免得香客們不敢來。”
    柳蘭茵想起那畫中鬼怪的樣子,確實可怖,不禁問道:“那鬼怪是什麽樣子的?”
    “什麽樣子?我們佛教裏的鬼怪變化萬千,有的師兄弟看見的是黑白無常,有的看見的是馬頭羅刹,有的看見的是牛頭馬麵。”
    “在哪裏見到的?”
    “就東禪院裏呀,我們可不敢把鬼怪放出來。”
    崔元藻笑了,“若鬼怪能被關住,還能叫鬼怪嗎?”
    小沙彌見崔元藻這樣子貌似對鬼怪極為不屑,耐心地道:“施主千萬別大意,要不是住持大師法力深厚,做了好幾場法事,誠心向菩薩祝禱,否則哪裏能關住這些鬼怪?”
    “說起來,那些鬼怪都有幾天沒出來了呢。施主要不要請一串住持加持過的金剛手串,保準以後鬼怪不敢著身。”
    柳蘭茵暗暗吐槽,這小沙彌可真會做生意,講這麽多就是為了讓他們買手串吧?
    “小師父,能帶我們去東禪院看看嗎?”
    小沙彌見他們似乎對金剛手串沒興趣,也變得興趣缺缺了,隨手一指道:“你們自己去吧,直走,過了天王殿,向右走就是了。”
    告別小沙彌後,一路行來,柳蘭茵發現寺裏香客雖不多,但幾乎每位香客手上都掛著一串手串,而旁邊的小沙彌則各個笑臉盈盈。
    這真是見了鬼了,一樁命案,一則傳言,居然肥了寺院?
    崔元藻攔住一位香客打聽道:“請問,這手串怎麽請?”
    “一貫錢請一串,保你無病無災呢。”
    “這麽貴?”柳蘭茵忍不住驚叫一聲,被崔元藻瞥了一眼,便住了嘴。
    等香客捧著手串走了,柳蘭茵又道:“我又沒說錯,老百姓又不像你們,一貫錢能用好久,現如今才能買一個破手串。”
    崔元藻也不生氣,隻喃喃道:“佛祖勢大,已是尾大不掉之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