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陰沉，整個法醫工作點靜悄悄的，隻有零星燈光代表著仍有社畜正在加班。
    “出發。”
    隨著少女清澈卻略顯低沉的聲音從耳麥中傳來，伊廷邪駕車跟上了前方率先出發、已經消失在道路盡頭的廂式小貨車。
    是的，這一次行動的負責人由這個還未成年的中級隊員擔任。
    盡管這看上去像是在給年輕人機會，但更多的人會認為這個無知的天真少女就是這次荒唐行動的擋箭牌和替罪羊。
    不過，坐實一個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的隊長身份正好與少女之前被直屬隊審問時的證詞相符。
    至於名聲……
    伊廷邪冷笑。
    本來就所剩無幾的東西，他又怎麽會在乎？
    李清難得把車開得穩當，並沒有因為夜深車少就飆起來，而副駕中的少女則沉靜著一言不發。
    林祖祖看著窗外景色倒退，緊握刀柄的手沒有絲毫卸力。
    根據她的構想，從法醫工作點到殯儀館的路上，伊莉絲一共可以在三個地點發動攻擊。
    第一處就是在法醫工作點門口，很顯然，暗黑精靈並沒有選擇在有一定武力布置的地點行動。
    盡管路程中要經過一片還算熱鬧的地界，不過林祖祖篤定伊莉絲不會在這裏動手。因為她這次行動的處境應該是和自己一樣——私人恩怨，不宜鬧大。
    因此，幫手必然也不會太多。
    按照以往組織兩人一組的行動模式，對方大概率隻會帶一名同伴。那麽，即使對手是何榮亮，同為b級上位的李清足以與之鬥上一鬥。
    所以，林祖祖隻是讓伊廷邪在遠處支援，以防伊莉絲最終放棄。
    同時，為了防止組織做出下三濫的事情，她還讓鄭慕照看著留在隊裏的李沁和林麒。
    看上去滴水不漏的計劃，卻擁有最大的漏洞——
    她自己。
    她能夠擊敗伊莉絲嗎？
    堪堪摸到b級門檻，還被對方掌握著致命弱點的她……能夠順利地完成複仇嗎？
    “馬上要經過b點了。”注意到少女的走神，李清提醒道。
    “嗯。”林祖祖點點頭。
    第二處，是在距離殯儀館3公裏的一條幽暗小巷。
    路燈年久失修，車輛行進在破敗昏暗的道路上不免需要減速，正是下手的絕佳時機。
    二人沉下氣息，將感知提升到了頂點。
    「有一個精神力不俗的存在正不斷靠近，此外似乎還有一個有些熟悉的氣息。」言突然出聲提醒。
    “他們來了。”
    盡管語氣聽上去還算冷靜，發白的指關節卻出賣了少女的情緒。
    很快了，林祖祖，再忍一下。她抑製著即刻下車戰鬥的欲望。
    「停下了。」在言的描述中，那兩道氣息與11隊保持著較為安全的距離。
    “他們正在觀望。”她就像同聲傳譯一般說道。
    「他們調轉方向，推測是往c點去了。」
    “他們發現了。”
    盡管言能夠通過少女的思維共享情報，但能夠如此專業地播報情況也確實不易。畢竟一直以來，另一個大部分時間隻會瞎嚷嚷。
    正如少女所料，即使外形、體積再相似，沒有攜帶獨特暗黑氣息的普通屍體還是無法迷惑與卡洛斯朝夕相處的伊莉絲。
    這不過是迷惑對方，讓他們“堅定不移”地朝著最後的位置奔去而設置的小插曲罷了。
    假設他們在這裏動手，林祖祖手上備著的那幾個「蹤印」可就要派上用場了。
    那麽第三處，同時也是最適合迎敵的就是布下重重陷阱的殯儀館了。
    「他們就在不遠處。」
    林祖祖率先下車，關上車門卻沒有迅速進入殯儀館之中。她微微抬起下巴，仿佛是在讓暗中的宿敵好好看清她的樣子。
    因為詭計被識破，他們索性也不裝了，甚至沒有卸下車廂中的假餌，徑直向著這個“蛛網陷阱”走去。
    11隊二人分別守在了1號和5號結界外，處於不同的房間。
    這是少女的要求，盡管分散戰力是任務中的大忌。
    林祖祖認為，為了盡快找到卡洛斯的屍體，伊莉絲一定不會浪費時間而選擇分頭尋找符石。
    若是她的推測出錯……這不是還有不遠處的a級底牌麽。
    結界被設置成逆向，隻進不出。雖然這樣使陣眼在內部也能夠被找到並破壞，但是現實和其中的誘餌被保護了起來。
    如果說原先的靜默結界是複製出了一片與現實相同的空間，那麽現在，就是將現實扭曲並獨立出來。
    隻有解除或者進入才能觸碰到現實，才能找到所尋之物。
    無論如何，他們都需要尋找到陣眼並破壞，如此，幹擾術法則將不斷累積。
    隻不過現在，靜默結界已經處於發動的情況下，所以理論上，他們隻需要守在那個藏有誘餌的結界的陣眼處就行。
    本次行動的隊長隨身配有一塊與現場結界配套的鑰匙符石，可以自由出入5個靜默結界。
    然而，如此多此一舉的行為正是林祖祖提出的。
    這把散發著精神力的鑰匙正是直接通往正確答案的捷徑……在同樣擁有的精神力的伊莉絲眼中無疑是一塊上好的靶子。
    林祖祖就是要讓她站到自己的麵前。
    她靜立在偌大的太平間中，冷靜地望著麵前密密麻麻的冰櫃，每一個裏麵都是一簇熄滅的火種。
    極佳的聽力讓她知道李清此時已經遭遇了敵人，兵器碰撞的聲音不絕於耳。
    看來對方也是個古武者。結合剛才言所形容的另一個“熟悉”的氣息，林祖祖想起了黑發。
    突然間，一根黑色的藤蔓帶著嘯聲襲來，徑直貫穿了少女的腦袋——
    林祖祖毫發無傷。
    在言的幫助下，她知道那不過隻是幻術。
    她冷冷地轉向藤蔓襲來的方向，一個嬌小的黑色身影走進了昏暗的燈光之中。
    絕美的精靈帶著不屑的神情，美好的肉體包裹在了一襲飾以暗金色玄鳥紋樣的黑色短款旗袍之中，纖長的大腿白皙誘人，配著她此刻黑發黑眸的模樣說不出的和諧。
    “嗬嗬～你好像有所長進呢～”精靈的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她的耳垂上仍然佩戴著一紅一黑兩枚不對稱的耳墜。
    全新保命的a級隨身結界和a級傳送術法，組織還真是大手筆。
    “倒是你一如既往，喜歡縮在龜殼之中，還是說……”林祖祖不甘示弱道。“你覺得不依靠這些，你會被我踩在腳底？”宿敵照計劃如期而至，她反倒是不急了。
    伊莉絲麵色一沉，身後十條黑色藤蔓如毒蛇般昂起，蠢蠢欲動。
    林祖祖嗤笑一聲：“也對，就是因為你一直這樣，卡洛斯才會以墮落這種方法來保護你。”
    “你竟敢！”伊莉絲皺起眉頭失聲大叫，嬌媚的臉上揉入一絲猙獰。她輕勾手指，2條藤蔓即刻發動攻擊。
    “說起來，卡洛斯當時可沒有這樣的術法保護，不然也不會……”
    林祖祖話還未完就從原地跳開，躲過破空襲來的黑色藤蔓。
    伊莉絲沒有發動連續進攻，少女話語的刺激和對其的蔑視，她冷漠地摘下了兩側的耳墜，隨手丟到身後。
    對對，就是這樣。林祖祖的雙目中充斥著狂熱與興奮。
    耳墜落地，發出一聲脆響，仿佛是戰鬥的號角！
    「極意·神速」
    少女高高躍起。
    「極意·星落」
    銀刃順勢而下。
    “叮——”
    金屬的碰撞聲傳來，刀刃淺淺地嵌入了黑色藤蔓之中，離完全斬斷還有一段距離。
    林祖祖借著刀勢，左手扶住刀背，再踏幾步，硬生生將藤蔓壓回到了伊莉絲麵前，近距離地直視著暗黑精靈的眼眸。
    二人相持著。
    不知為何，林祖祖覺得伊莉絲和之前有一些不一樣了，但她沒時間細想，極速向後退開，躲開了同時從上下左右襲來的藤蔓。
    6根。
    她當然知道與術法師戰鬥就是要近身，但她缺少的爆發需要距離來彌補。所有的攻擊技接在神行之步後的威力幾乎翻倍，所以她隻能冒險。
    藤蔓仿佛有生命般窮追不舍，於狹長的室內粗暴地穿梭，似長鞭般擊向她。
    眼看前方即將沒有退路，林祖祖矮身從一張桌子下滑鏟而過，抓著桌腳強行改變了行進方向，如彈簧般再度朝著伊莉絲襲去。
    趁著這短短的空隙，伊莉絲迅速在空中劃出綠色咒文，黑色的葉片在她身後憑空出現。
    「葉刃狂風」
    麵對迎麵襲來的大麵積無差別攻擊術法，林祖祖瞳孔一縮，鬥氣暴漲將刀刃插進地麵，猛地停下身形。
    「通透世界」開啟！
    同時——
    「極意·流雲」
    頓時，銀色的光芒如同雲霧般籠住了少女的要害，高速襲來的葉片仿佛被慢放般清晰可見。
    伴隨著“叮叮當當”的聲響，她竟然毫發未損，然而高強度的破招使刀刃不堪重負變得斑駁。
    林祖祖果斷放手棄刀，口中默念道：“1號。”
    放置於空間戒指中的嶄新銀刃再度被少女攥在手心。
    第二回合，反擊的時刻到了！
    隻見林祖祖敏捷地連續躍起，閃過接二連三襲來的藤蔓，迅速接近伊莉絲，連續突刺而出，將無差別的攻擊技原數奉還。
    「極意·蜂群」
    伊莉絲微微皺眉，調回藤蔓集結成盾擋下這一擊，她不得不承認，夢魘一戰後，麵前的少女變得更強了。
    伊莉絲操縱藤蔓狠狠砸入地麵，瓷磚碎裂，她以此為固定將自己撐起，懸浮在空中保持著距離。
    林祖祖直追而上，卻被藤蔓扭曲成的巨大鑽頭砸落。鑽頭持續向下，她死死抵住刀背抵抗著。
    相持間，她勉強從藤蔓的縫隙中看到隻有1根藤蔓孤零零地懸在伊莉絲身邊。
    9根。
    「諾！」
    林祖祖卸去雙臂抵抗的氣力，鬥氣於雙腿爆發，在鑽頭落下的一瞬間，她總算是躲開了這能將人碾成肉泥的一擊。
    藤蔓在地麵上砸出一個大坑，揚起一些碎片劃傷了有意節省力氣、沒有躲避的少女，留下了淺淺的傷痕。
    接下來，攻守轉換。
    藤蔓迅速回防，卻成為了神行之步的落點，借著消耗大量鬥氣的高速運動的餘勢，林祖祖直追伊莉絲而去。
    與伊廷邪使出的反手向上劈砍的招式不同，力量不足的少女需要雙手持刀才能發揮出相應的威力。
    「極意·逆流」
    在伊莉絲錯愕的神情下，林祖祖這飽含滔天怒意的一擊將麵前獨木難支的藤蔓盡數斬斷。
    她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故意使先前所有的攻擊都沒能破除對方的防禦，為的就是給伊莉絲造成一個印象——弱小如她無法斬斷如鋼鐵般堅硬的黑色藤蔓。
    她不斷拉開距離，又迅速靠近，盡管消耗了自己的鬥氣同時也在消磨伊莉絲的精神力。
    生物一旦疲累，判斷力與注意力都會下降。
    這輕敵之下的最後一擊，也是林祖祖最有把握、威力最大的一擊。
    回防的藤蔓還沒有到，林祖祖調轉刀勢，對準伊莉絲纖細的脖頸狠狠砍去。
    眼看那鋒利的刀刃就要割下暗黑精靈美麗的頭顱，伊莉絲驚恐的神情瞬間消失。
    隨著她的一個響指，少女身子一歪，從半空中重重落地，銀刃“哐當”掉落一旁。
    “誰說隻有你變強了？”
    伊莉絲的嘴角掛上了一絲嘲弄的微笑，她優雅地落回地麵，巨高臨下看著動彈不得的少女。
    剛才被碎石劃開的傷口處探出一小節紅色的幼芽，仔細看過去會發現它還在不斷蠕動，隱隱有長大的趨勢。
    林祖祖努力喘息著，鮮血卻從她的口中不斷湧出，逐漸染紅了地麵。她努力抑製著渾身的顫抖，來自於體內的疼痛幾乎讓她失了神誌。
    原來留了一手的並不是隻有她一人。
    “我的藤蔓也是從種子生根發芽而來，隻不過土壤是你的血肉。”伊莉絲小心移開了雙腳，避免染上鮮血。
    “現在它們已經鑽進你的血管，深入你的肺腑，不知道你這肮髒的血肉能把它們喂養得多大呢？”她輕快地說道。
    似乎是為了報複少女剛才的出言不遜，她繼續說：“說起來，殺掉你媽媽的也是這一招呢～”隻不過那時候的她發動這招還不能控製時間和規模。
    林祖祖的生命力正在不斷流失，甚至瞳孔已經開始放大。
    “看來你聽不到了呢，還以為你能多撐一會呢～”伊莉絲的目光落在了少女外套的內袋位置上，那是鑰匙符石所在之處。
    原來……原來是這種感覺……
    林祖祖露出一個絕望而又悲傷的微笑，隨後一把抓住裸露在外的藤蔓用力向外扯著，她淒厲地慘叫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是瘋子？！這樣隻有死得更快罷了。”伊莉絲震驚地退開兩步。
    也許是因疼痛而產生的生理反應，抑或是對於至親死前遭受的折磨而感到痛苦，少女的眼角滲出帶血的淚珠。
    隨著錯綜複雜的藤蔓被一點點拔出，來自於生物本能的危險感讓伊莉絲調動藤蔓進行補刀。
    然而，晚了！
    少女猛地一發力拔出最後一點異物並甩開，同時無視疼痛與傷痕發動衝鋒。
    “2號，3號。”她默念著，兩把銀刃在手。
    雙重「極意·心斬」
    第一擊破防，第二擊增傷。
    伊莉絲感到胸口一涼，眼前爆開一道血霧。
    血？這是……我的血？
    她呆呆地低頭望去，一道駭人卻還不算致命的傷口劃開了黑色旗袍，也劃開了她嬌嫩的皮膚，血肉裸露。
    伊莉絲大驚失色，她極力催動著藤蔓，同時又劃出咒文，但是疼痛讓她的動作精度下降，精神力的控製也不似之前靈敏。
    林祖祖卻好像無事發生一般，一腳把暗黑精靈踹倒在地，畢竟她一向與痛楚常伴。
    伊莉絲掙紮著想要起身，隻是在雙手撐地的一瞬間，手背上突然多了什麽——兩柄明晃晃的長刀。
    銀刃貫穿了她的手掌，隨後就被留在那裏。
    此時的暗黑精靈宛如一隻被固定住的蝴蝶標本。
    “啊啊啊啊……”伊莉絲扭動著身體，痛苦地呻吟著。
    “4號。”時刻不放下武器的林祖祖在想5把備用刀是不是太少了一點。
    “我可是擁有超級厲害的幫手，進到我體內的東西我又怎麽會不知道？”
    被碎片劃傷、被種下種子的一瞬間，諾和言同時發出提醒，她馬上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對於伊莉絲的一招一式，她又怎麽會遺漏任何一點？更何況這奪去了媽媽生命的招式。
    她就是有意要感受母親死之前的痛楚。
    這是她的獻身，也是她的贖罪。
    結束了。
    望著顫抖不已的伊莉絲，林祖祖毫無猶疑地揮下銀刃。
    驀然，虛空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個柔和的男聲：
    “鈴兒，你不乖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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