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9【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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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村距離鬆山嶺並不遠,隻有十裏路。
    可這十裏地,卻隔著幾座大山。
    沿著黃土小路前行了幾裏路後,在袁初六的帶領下,他們一頭紮進山裏。
    山裏崎嶇不好走,時值正午,他們才趕到鬆山嶺。
    轉過頭,見眾人累的氣喘籲籲,韓楨鼓舞道:“加把勁,等進了暗道再歇息。”
    他們時間緊迫,必須得趕在縣衙攻打山寨之前落位。
    並且山腳下遍布著山賊的暗哨,若是停留太久,有暴露的風險。
    聞言,眾人隻得邁著沉重的步伐,深一腳淺一腳的繼續前進。
    不得不說,石寶這處山寨的位置,選得極好。
    整座山峰並不算高,約莫兩三百米,但卻極為陡峭。
    尤其是山陰的那一麵,稱得上懸崖峭壁。
    繞到山後,眾人一路爬到半山腰,隻見袁初六輕車熟路地來到一處亂石堆前,扒開一叢灌木,身形靈活的鑽入石縫中。
    這石縫極其狹窄,並且隻有十來米,盡頭處堵著一塊巨石,怎麽看都是死路。
    袁初六進入石縫後,三兩步便來到盡頭,朝著他們招招手,而後身影便消失了。
    韓楨橫拎著馬槊,側著身子擠入石縫。
    他本身就體型壯碩,此刻又穿著竹甲,沒走兩步就被卡住了。
    無奈之下,韓楨隻得退出去,將身上的竹甲脫掉後,這才勉強擠了進去。
    走到盡頭,轉一個彎兒,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恍惚間,韓楨不由想到了安娘,兩者之間倒是有些許相似之處。
    一行人跟在袁初六身後,不斷在石縫中穿梭。
    最後,他們來到一處小山穀。
    小山穀,真的很小,不到五十平,中間被開墾出一片田地,種著三壟小麥和大豆。
    似乎是疏於打理,田地裏雜草長得比小麥都茂盛,估計想收個一鬥糧食都夠嗆。
    “原地休息。”
    韓楨巡視一圈,下令道。
    話音剛落,眾人長舒了口氣,齊齊坐在地上。
    見狀,韓楨心中暗自搖頭。
    等拿下鬆山嶺後,得好好給他們練練體能了。
    拿出腰間的水壺,灌下一大口水,韓楨問道:“現在距離山寨有多遠?”
    袁初六努力咽下口中的炊餅,如實答道:“不遠,前麵出去就是山寨。”
    “嗯!”
    韓楨點點頭,不再說話,而是拿出懷裏的炊餅,默默吃著。
    ……
    ……
    鬆山嶺腳下西南方向,有一條山澗。
    山澗旁的叢林中,矗立著十多間木屋。
    簡陋的馬廄中,十幾匹高頭大馬正悠閑的吃著食槽中的青草嫩葉。
    一間木屋內,圍坐著一群壯漢。
    這十八名壯漢或額頭,或臉頰,都刻有青色的刺字。
    顯然,這是一夥逃軍。
    其中一人開口道:“大哥,姓石的這賊鳥廝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被稱作大哥的人,是一個中年漢子,臉色黝黑,氣質敦厚,如同一個老農。
    此人正是前段時日在縣城裏賣馬的魏大。
    而他的臉上,卻沒有刺字。
    北宋的軍人,並非都會在臉上刺字,對於那些主動投軍,報效國家的良家子,軍中會給予一定的尊重,將刺字刻在手臂或肩頭。
    比如韓世忠、嶽飛,他們臉上就沒有刺字。
    魏大沉吟道:“這段時日被俺三番五次的拒絕,如今又突兀的喊俺們赴宴,隻怕是沒安好心。”
    “那俺們去還是不去?”
    坐在魏大下手的一個漢子問道。
    “去!”
    魏大眼中閃過一絲與氣質不符的狡黠,壓低聲音道:“咱們兄弟藏好兵器,那石寶沒有歹意便算了,若是想對俺們動手,便殺將出去。”
    作為北宋最強戰力的西軍,他們心中自然存著傲氣。
    否則也不會三番五次的拒絕石寶的招攬。
    說白了,他們看不上這群匪寇。
    可傲氣不能當飯吃。
    作為逃軍,他們找不到生計,又拉不下臉幹打家劫舍的勾當,所以魏大這群人的日子並不好過。
    前段時間實在撐不住了,隻能忍痛賣了一匹戰馬,換來二十五貫錢。
    可二十五貫錢雖不少,但也架不住十幾個壯漢坐吃山空啊。
    另外養戰馬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每日一大盆鹽水伺候著,三天兩頭就得喂一頓精良,花銷比他們還大。
    就在這時,一個長相粗獷的方臉壯漢語氣狠辣道:“大哥,不如咱們一不做二不休,趁機殺了那石寶,奪了山寨。有那些逃戶幫著種田,往後就不算不打家劫舍,也能過活兒。”
    聞言,魏大怒斥道:“那石寶雖是匪寇,但對俺們還算禮遇,怎能行恩將仇報之事。”
    “……”
    方臉漢子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沉默著低下頭,隻是眼中卻滿是不甘。
    他們這個大哥,什麽都好,就是有些過於講仁義了。
    不過也正是如此,他們才會心甘情願的跟著他。
    “此事莫要再提了。”
    魏大神色緩和,吩咐道:“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兄弟們將手刀貼身藏好。小武和老九你們兩留下看管戰馬,其他人隨俺上山。”
    ……
    ……
    縣城內。
    四百多號人聚集在縣衙門前。
    其中一百人是弓手,剩下的都是鄉兵。
    鄉兵不是軍籍,隻是鄉勇罷了,他們與弓手的區別,就是平日裏不需要應衙役。
    每年農閑時,官府會將他們聚集在一起,操練幾日。
    其他時間,與農民無異。
    不過到了戰時,便會被召集起來。
    常知縣雖貪財,不過卻並不吝嗇,該給的錢一分都不會少。
    此刻,他正吩咐劉勇給這群弓手、鄉兵發錢。
    每人五百文,若是不幸戰死了還會有撫恤。
    果然,隨著賞錢發下去,四百多人立刻一改方才懶散的模樣,一個個精神頭十足。
    前兩年,上一任知縣也召集過他們剿匪,但卻沒有給任何賞賜。
    一時間,這群弓手和鄉兵,對常知縣好感大增。
    待到發完錢,常知縣朗聲道:“賞賜已發,諸位當盡力破賊。”
    “是!”
    人群中響起參差不齊的應道聲。
    常知縣輕撫胡須,意味深長道:“劉勇,剿匪的重任就交予你了,莫要讓本縣失望。”
    “屬下定當竭盡全力!”
    劉勇躬身抱拳,待到常知縣轉身進入縣衙後,他雙手叉腰,厲聲道:“隨本都頭去甲丈庫取兵器!”
    甲丈庫便是武庫,位於縣衙左側。
    打開大門後,一股腐朽的氣息頓時撲鼻而來。
    庫房裏的兵器不少,但由於無人保養,絕大多數都生鏽損壞了。
    長槍的木杆上,布滿了被蟲蛀的孔洞,槍頭鏽跡斑斑,破傷風致死的幾率都比直接捅死要高的多。
    朝廷每年都會給各州縣的武庫,進行專項撥款,用以維護和兵器建造。
    徐主簿雖貪,但要說貪墨武庫的撥款,那可真是冤枉他了。
    因為這筆錢從上到下,經戶部、轉運使、州府層層克扣下來,等到了徐主簿手裏的時候,已經所剩無幾了。
    他就是想貪,也沒那個機會。
    一名鄉兵拿起一柄長槍,用力揮了揮,便聽哢擦一聲脆響,長杆從中斷開。
    “這……劉都頭,這些兵器沒法用啊!”
    劉勇嗬斥一句:“瞎嚷嚷甚麽,撿好的挑。”
    聞言,那鄉兵頓時哭笑不得。
    這還哪有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