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4【陛下,這史該怎麽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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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緊趕慢趕,韓楨總算趕在中秋節這一天,抵達京師。
    倒不是趕著回來過節,而是狄家姐妹要生了。
    這兩姐妹端的是神奇,幾乎是同一時間查出有孕,如今又同一天生孩子。
    此外,安娘也快臨盆了。
    東京城的節日氣氛還沒徹底散去,街頭巷尾依舊掛著中秋時的花燈彩帶,百姓臉上帶著殘存的歡慶之色。
    傍晚時分,馬車碾過青石板上的夕陽餘暉,順著禦街駛向宣德門。
    忽地,馬車停下。
    韓楨微微皺起眉頭,問道:“為何停車?”
    “陛下,淨街候求見。”
    下一刻,劉昌的聲音響起。
    趙佶?
    韓楨眼中閃過一絲古怪之色,吩咐道:“宣。”
    他這段時日雖在南方,可通過密諜司,京中一切大小秘聞都清清楚楚,趙佶的事兒自然也瞞不過他。
    趙佶這廝在瀟灑了一段時日後,終於被酒樓掃地出門。
    而今,字畫也賣不動了,整日領著趙楷這個好大兒露宿街頭。
    得了韓楨的首肯,劉昌唱喏一聲:“宣淨街候覲見。”
    聞言,趙佶麵色一喜,拱手道謝:“多謝劉總管。”
    目視趙佶屁顛屁顛地上了馬車,劉昌心頭不由感慨。
    當年,他在宮中不過是個底層小太監,平時日連見上趙佶一麵的資格都沒有,而今對方卻巴結他,當真是世事無常啊。
    “臣見過陛下。”
    上到馬車,趙佶躬身一禮。
    韓楨問道:“淨街候何事覲見?”
    趙佶正色道:“臣如今居無定所,露宿街頭,如今有損朝廷威望,陛下仁慈,懇請陛下替微臣安排一處居所。”
    這廝倒是機靈,以有損朝廷威望為理由。
    韓楨微微一笑:“此事是朕疏忽了,待回宮之後,便命人給淨街候安排居所。”
    “陛下聖恩,臣感激涕零。”
    趙佶心下一喜。
    今日他厚著臉皮覲見,總算解決了住所問題,起碼不用露宿街頭,與蚊蟲為伴。
    打發走趙佶後,韓楨吩咐道:“劉昌,明日給淨街候安排一處住所。”
    “奴婢明白。”
    劉昌心領神會的應道。
    作為服侍陛下之人,揣摩聖意是基本功。
    很多時候,聖上不好把話說的太明白,同時也是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畢竟,君無戲言,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
    一個皇帝說話不算數,朝令夕改,那便沒了威信。
    就比如眼下,淨街候想求個居所,陛下吩咐明日安排。
    為何是明日?
    所以,安排甚麽樣的住所,已經很明顯了。
    步入秋季,日頭開始變短。
    當韓楨回到延福宮之時,夕陽已經徹底落入地平,夜幕緩緩降臨。
    剛進延福宮,就見趙富金滿臉欣喜的迎上來。
    “見過姐姐。”
    江素衣三女笑著行了個萬福禮。
    “嗯。”
    趙富金點了點頭,而後欣喜道:“夫君,伊人妹妹生了,生了個大胖小子哩。”
    她是真的開心。
    韓家下一輩裏,總算有個帶把的了。
    甭管是不是她親生的,反正往後都得喊她一聲母親,也都得像親娘一樣孝敬她。
    趙富金的反應,也是尋常百姓主母得知小妾產子的正常反應。
    ()
    韓楨麵露喜色,問道:“玉奴呢?”
    “玉奴妹妹還在產房,穩婆說還要等上一會兒……嘔!”
    趙富金話音未落,便嘔了一聲,她趕忙伸手捂住小嘴。
    見到這一幕,韓楨挑了挑眉:“你也懷上了?”
    他倒是不意外,畢竟自從北伐歸來後,便被小丫頭纏著要孩子,一個月二十來次,懷上很正常。
    而且算算時間,這會兒也確實該有孕吐反應了。
    趙富金捂嘴笑道:“是哩,前個兒請禦醫診斷,妾身想著等夫君回來……”
    隻是話沒說完,又是一陣孕吐。
    韓楨上前一步,攙扶住她,溫聲道:“好了,你莫要說了,快回寢宮歇息罷。”
    在江素衣三女羨慕的目光中,趙富金依偎在韓楨懷中,緩緩回到寢殿。
    安撫好小丫頭後,韓楨又馬不停蹄的趕到從玉閣。
    此刻,江素衣三女已經先一步趕到了從玉閣,正圍在狄伊人的閨房中逗弄著剛出生的寶寶。
    安娘整個人更加豐腴了,身前顫顫巍巍地,似要將裏衣撐爆,不過她是不顯懷的體質,哪怕都快臨盆了,肚子也隻是和五六個月一樣。
    “夫君!”
    見到韓楨,安娘屈膝行禮。
    韓楨苦笑道:“都快生了,就別出來瞎折騰了。”
    安娘答道:“這麽久了,一點動靜也沒有,所以禦醫讓奴多走動走動。”
    “好罷。”
    既然是禦醫建議,韓楨也不再多言。
    “爹爹!”
    “爹爹,爹爹!”
    兩聲脆生生的呼喊,笙奴率先衝過來,接著小荷月也跌跌撞撞的走過來,兩個小丫頭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腿。
    “乖女兒!”
    韓楨笑著將兩個小家夥抱在懷裏,一邊香了一口,問道:“你們娘親呢?”
    笙奴乖巧的答道:“阿娘在幫玉奴姨姨生寶寶。”
    小荷月依舊咧著個嘴傻樂,白嫩胖乎的小手捏住親爹的鼻子,似乎當作了玩具,又捏又拽。
    這小家夥也不知哪來那麽大的勁兒,拽的韓楨一陣生疼。
    見兩個小丫頭將韓楨黏住,安娘上前幫忙解圍:“好了,你兩下來罷,讓爹爹看看弟弟。”
    好說歹說,總算把兩個小丫頭勸下來了。
    韓楨這才得以脫身,邁步來到床榻邊。
    狄伊人略顯蒼白,見到韓楨,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夫君。”
    “辛苦了。”
    韓楨笑著握住她的手,轉頭看向一旁的嬰兒。
    小家夥縮在繈褓中,緊閉著眼睛,皺巴巴的,像極了一個小老頭。
    “姐姐還沒生麽?”
    狄伊人像是想起了甚麽,虛弱的問道。
    她與姐姐幾乎是前後腳進的產房,她全程很順利,不到半個時辰,便在穩婆的幫助下成功產子,幾乎沒遭甚麽罪。
    反倒是姐姐那邊,卻一直到現在都沒傳來消息。
    韓楨溫聲安慰道:“還沒出來,不過有穩婆在,不必擔心。”
    皇宮中請來的穩婆,那都是東京城中手藝頂好的,一輩子不知道接生了多少孩子,經驗無比豐富。
    並且,趙富金還派人將城中的那名號稱婦科聖手的女大夫也一並請了過來。
    安娘也說道:“你姐姐懷的是雙子,自然要遭些罪。”
    是的,狄玉奴懷的是雙胞胎,很早之前,禦醫便從脈象中得出結論。
    兩人的交談,似乎吵醒了熟睡的寶寶,扭動了幾下身子後,張開嘴便是一陣()
    嚎哭。
    見到寶寶哭鬧,狄伊人頓時慌了,手忙腳亂地哄著。
    別看她年齡比江素衣幾女大,實則單純的很,性子也憨傻。
    “陛……陛下,皇子應是餓了。”
    這時,一名乳娘怯生生的說道。
    剛出生的嬰兒,基本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一旦醒來哭鬧,要麽就是餓了,要麽就是拉屎拉尿。
    .
    “你好生歇息,我去看看玉奴。”
    乳娘喂奶,韓楨也就不好再繼續待了,起身出了房間。
    畢竟這些乳娘都是家世清白的女子,有丈夫有家庭,進皇宮當乳娘也隻是尋個差事,補貼家用,可不是當禦侍的。
    剛出房間,迎麵就撞上狄玉奴的貼身宮女。
    “陛下恕罪。”
    宮女神色惶恐的跪下。
    韓楨擺擺手:“何事慌慌張張?”
    聞言,宮女沒了慌張,歡喜道:“回稟陛下,華嬪娘子生了一對龍鳳胎。”
    宋時,娘娘是皇後獨有的尊稱,而臣子和百姓對嬪妃則口稱某某娘子。
    同時,若皇子皇女是嬪妃所出,在稱呼自己生母時,乃是喚姐姐。
    後世人可能會覺得怪異,但在宋時就是如此。
    可算生了。
    韓楨鬆了口氣,快步朝著狄玉奴的閨房走去。
    還沒進閨房,便聽到兩聲嘹亮的哭啼。
    韓楨正要進去,卻被剛出門的閏娘攔下,勸道:“二郎稍待,玉奴剛生產完,汙穢的緊,衝撞了二郎就不好了。”
    “嗯。”
    韓楨點點頭,頓住了腳步。
    女人生孩子,可沒什麽美感,有時候會屎尿齊出。
    鮮血混合著屎尿的氣味彌漫在屋子裏,可想而知了。
    後世陪產的丈夫,在目睹了妻子生產的場麵後,不少都產生了心理陰影,從而對妻子失去了興致。
    韓楨問道:“玉奴不礙事罷?”
    閏娘心有餘悸道:“玉奴妹妹流了好多血哩,奴與福金妹妹都被嚇到了,好在有莊大夫,這會兒已經睡下了。”
    韓楨輕笑道:“沒事就好。”
    對狄家姐妹,他承認起初隻是起了色心,想吃西餐。
    可相處久了,狄家姐妹又乖巧可人,總歸會日久生情。
    兩人靜靜等在門外,期間不斷有宮女端著木盆進進出出。
    一刻鍾後,房門從內打開,兩名穩婆以及莊大夫從中走出。
    “見過陛下。”
    三人齊齊行禮。
    韓楨並未擺架子,笑嗬嗬地說道:“朕代華嬪多謝三位,辛苦了。”
    對於大夫穩婆,他向來敬重。
    畢竟誰能保證一輩子不生病呢?
    “哎呦,使不得,陛下使不得。”
    兩名穩婆受寵若驚,趕忙擺手。
    “不必客氣,稍後朕命人送三位出宮。”
    韓楨說罷,將目光放在莊大夫身上,對方年過四旬,容貌平平,卻有股沉穩的氣質。
    “朕早在山東之時,就曾聽聞李夫人多次稱讚莊大夫,今日一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麵。”
    莊大夫謙虛道:“陛下謬讚了。”
    韓楨口中的李夫人,她自然知曉是誰。
    而今,李清照搬來東京城一年有餘,時常與她相聚。
    韓楨問道:“莊大夫貴為婦科聖手,可有傳道授業之心?”
    莊大夫不明所以,回道:“民女自有此心。”
    “好!”
    韓楨麵露滿意之色,吩咐道:“天色()
    不早了,莊大夫且先回去,明日朕再請莊大夫入宮詳談。”
    “民女告退。”
    莊大夫心中揣著疑惑,行了個萬福禮後,邁步出了從玉閣。
    看了眼莊大夫離去的背影,閏娘好奇道:“二郎是想聘請她入宮為禦醫?”
    “入宮當禦醫太浪費了,我另有打算。”
    韓楨說著,走進閨房之內。
    此時,閨房內已經被收拾幹淨,又重新開窗透過氣,並且點燃了熏香。
    可即便如此,依舊還是能隱隱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由此可見,狄玉奴生產之時,確實流了不少血。
    狄玉奴躺在床榻之上,沉沉睡去,趙福金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兩位乳娘動作嫻熟照顧嬰兒。
    “陛下。”
    見到韓楨,趙福金一雙美眸中綻放笑意。
    湊上前,打量著繈褓中的兩個孩子,韓楨問道:“兩個小家夥誰先出來?”
    趙福金柔聲答道:“姐姐先出生,弟弟又折騰了半個時辰才出來。”
    “男孩嘛,到底是皮實一些。”
    韓楨伸出食指,用指肚輕輕觸碰著小家夥的臉頰,滿臉慈愛。
    逗弄了一會兒孩子後,韓楨怕打擾狄玉奴歇息,便起身離去。
    ……
    翌日。
    一大早,韓楨探望了一番狄家姐妹,以及剛出生的三個孩子後,便來到垂拱殿。
    不多時,禮部尚書吳敏走進大殿。
    “臣恭喜陛下喜得貴子。”
    一進大殿,吳敏便笑嗬嗬的道喜。
    陛下膝下總算有兒子。
    可惜兩個皇子的生母乃是西域人,當不得儲君,不過好在證明了陛下身子沒問題,往後定然子嗣繁榮昌盛。
    “同喜。”
    韓楨微微一笑,吩咐道:“勞煩吳卿錄玉蝶,送往太廟。”
    聞言,吳敏問道:“不知新生的皇子帝姬,可有姓名?”
    韓楨說道:“朕暫時還未起名,待百日之時再起。”
    皇帝給兒女起名,各有各的講究。
    趙宋的皇帝,都沿用同一偏旁。
    仁宗兒子都是日字旁,英宗的兒子都是頁字旁,趙佶的兒子都是木字旁。
    對於如何給兒女起名,韓楨暫時還沒想好。
    “臣明白了。”
    吳敏應了一聲,卻並未離去。
    見狀,韓楨問道:“吳卿還有何事?”
    吳敏提醒道:“陛下,按照禮製,該給前朝修史了。”
    韓楨並未多想,大手一揮:“朕準了。”
    “……”
    吳敏欲言又止。
    韓楨疑惑道:“有何問題?”
    吳敏遲疑道:“恕臣愚鈍,這史……該如何修?”
    好嘛!
    原來是在這等著朕呢。
    韓楨這會兒也回過味來了,明白了吳敏的難處。
    新朝給前朝修史,乃是傳統,唐取隋代之,為隋修史。
    但偏偏到宋這,出了點小問題。
    經曆五代亂世,到了趙宋這一代,總算統一了南北,可問題是北邊有遼國,西邊有西夏,西南邊還有個大理。
    燕雲十六州,直到亡國時都沒奪回來。
    趙宋算大一統王朝麽?
    對此,朝堂之中出現了兩種聲音。
    一派認為趙宋國祚雖有一百六十餘載,可實際上隻是五代之延續,對遼國蠻夷稱臣納貢,算不得中原王朝正統,應尊唐朝為前朝。
    ()
    這就和漢朝初立時一樣,不承認秦朝,而是尊周朝為前朝。
    另一派則認為,趙宋雖荒唐些,軟弱了些,但終歸統一南北,結束五代亂世之功績,不可抹滅,且文治昌盛,應該給些體麵。
    兩派僵持不下,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吳敏沒法子,今日總算找了個機會,一竿子捅到韓楨麵前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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