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婆子越說越傷心，幹脆又坐在門檻上哭了起來。何明睿幾次想勸，聲音都沒大過許婆子的大嗓門。
    他對許婆子說的話將信將疑，他娘會是許婆子說的那種人嗎？自小長大，娘在他心裏一直都是溫柔和善，對誰說話都不大聲，向來隻有別人欺負她的，哪有她欺負人的？
    可今日聽二虎和許婆子的話，似乎他娘在她麵前和在旁人麵前是不一樣的……
    茫然的目光落在何高宇的臉上，卻聽何高宇一聲歎息，“要說女人間那點事兒，俺們當男人的是不該管，可你娘那脾氣，年輕時就總對你姑她們陰陽怪氣，老了又對兒媳這樣，俺一說她就憋屈，俺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卻不想差點害了祿哥兒的性命，都是俺們當男人的沒用啊。”
    說完，何高宇邁著沉重的步伐回了屋，那背影何其蕭索。
    何明睿站在院中久久回不過神，難道，他娘真不像他從前想的那般溫柔和善？從前他一直都被娘蒙在鼓裏？看到的都是娘偽裝出來的假象？
    越想越心驚，從小便一心隻知讀書的何明睿突然就不知該怎麽辦了，直到許婆子擤了把鼻涕，站起身，一路嗷著往外走時，他才記起自己匆匆趕回來，是為了看祿哥兒到底傷得怎樣。
    轉身就往外跑，一路跑到內莊時，人已累得胸口又疼又悶，像是要炸開了一般，可想著小小的祿哥兒差點就沒了，他心裏湧出的悲傷情緒簡直要將他整個吞沒了。
    林小滿聽丫鬟來報，說是何明睿在莊門外求見，便讓人將他直接帶到客房。她能為胡氏做的隻有這些，有什麽話還得讓他們兩口子當麵說。
    但願經此一遭，表弟能看透舅母的那些小手段，能把日子好好地過下去。
    何明睿來到客房院子，看到在院子裏坐著邊哭邊數落她自己的龐氏，下意識就想去安慰，但想到自己的兒子差點就因為龐氏的偏心沒了，心裏對這個娘也生出埋怨。
    但他更埋怨的是自己，若不是他偏聽偏信，不給胡氏說話的機會，胡氏又如何會獨自一人抱著重傷的祿哥兒出門尋醫？
    想到兒子差點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沒了，何明睿一陣後怕，再聽龐氏數落的話，聽著像是在怪她自己，實則卻是在埋怨胡氏故意抱著受傷的孩子出來給她顯眼。
    仔細再想想，龐氏一向說話都是如此，明明嘴上說著自己的不是，卻更讓他對胡氏揪著不放心頭火起，從前他沒往歪處想，隻覺著娘親一直受了委屈。
    如今聽了旁人的話後，再聽龐氏的話，怎麽聽怎麽都是把錯都推到別人身上，就她自己最無辜。而每次胡氏的鬧和作妖，也都是從他娘嘴裏聽到的，他並未親自見到過，隻是當時胡氏的辯解在他眼裏也是狡辯。
    何明睿恨自己沒長腦子，讓胡氏和孩子受了委屈，對龐氏說出的話也就重了幾分。“娘，祿哥兒受著傷，郎中說要靜養，你在這裏哭哭啼啼的讓他如何能靜養？”
    龐氏聽到兒子的聲音，猛地一驚，抬頭看向兒子時，何明睿也看到她幹打雷不雨的那張臉，心裏就更有些腷應了。
    龐氏問：“明睿，你咋回來了？你才去學堂，又落下課，這不得耽誤學業？你快回去讀書，家裏沒啥事兒，不用你管。”
    何明睿慘笑一聲，“娘，祿哥兒差點就沒了，你咋還說沒啥事兒？是不是俺祿哥兒的命，在你心裏還不如俺讀書能臉掙個誥命重要？”
    龐氏聞言臉一沉，聲音也高了幾分，“你說啥話呢？祿哥兒也是俺親孫，俺還能想要害他不成？”
    何明睿揚著臉，才沒讓淚水落下，剛想同龐氏說，讓她別鬧了，她做的那些事情自己都知道了，就見一間客房的門被人打開，露出胡氏那張憔悴的臉。
    何明睿欣喜上前，剛要問問祿哥兒的情況，胡氏卻冷著臉道：“郎中讓祿哥兒靜養，你們吵到他了。”
    胡氏的態度讓何明睿猶如被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結巴著問：“祿哥兒如何了？”
    “你還關心祿哥兒？俺還以為你問都懶得問呢。”胡氏唇邊掛起一抹嘲諷的笑，看何明睿的目光像帶了把刀子一樣，讓何明睿心裏又疼又悔。
    龐氏也過來，放柔了聲音道：“兒媳，別鬧了，這回算是娘的不是，你若心裏不痛快，就是要俺的命，俺都絕無二話。”
    胡氏一聽她說話，心裏就冒火，“娘，你為啥總說俺鬧？俺嫁進何家兩年多了，俺都鬧啥了？為啥俺從來不鬧別人？隻鬧你一個呢？”
    龐氏抿著嘴，臉色陰沉沉的，但說出的話還是軟軟的，“娘知道你心裏有氣，怪俺給你姐姐夫帶孩子，還想幫著他們做生意……”
    胡氏打斷道：“娘這話說得不對了，誠哥兒和湘姐兒一直是俺帶的，俺若是怪你，也不會願意帶他們了，娘你憑良心說，這兩年俺待他們如何？就是懷著祿哥兒時，也是一天五頓飯親手喂給他們吃，甚至比對俺祿哥兒還好。至於你說幫姐姐姐夫做生意這件事俺也不嫉妒，俺就是想著郡主表姐給家裏那麽多下人，為啥不能讓他們幫俺分擔一些事情？娘為啥寧可讓下人們都閑著，也要讓一個人既帶孩子，又要洗衣做飯，侍奉老人，一點兒沒做好，娘就要陰陽怪氣俺作妖。到了了又要逢人就說俺閑著也是閑著？”
    龐氏臉色不好看，想像從前一樣指責胡氏，可看何明睿看向胡氏的目光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知道兒子這時候因祿哥兒的事正對母子倆心存愧疚，便示弱道：“從前都是娘的不是，隻要你這回不鬧了，往後娘改還不成？”
    聽她都這時候了，還是一張嘴就說她鬧，胡氏想到剛剛喝了藥又睡下的兒子，深吸一口氣，突然就不想和她爭辯了，“你們愛咋樣就咋樣吧，俺祿哥兒要靜養，你們還是離開這裏，別吵著俺祿哥兒。”
    說完，便將門再次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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