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青柏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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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捧三尺見圓的偌大玉雕,裴師嘉輕笑介紹道:
“淵山玉曆來色豔且少大料,少有這般溫潤的寶玉,家父自去歲便特意命人尋遍淵山各處,才幸有所得,後請數名北工大匠聯手雕琢,專為今日賀王妃眷壽。”
介紹完環視一圈,獻寶似的……就是獻寶,將東西放在下人已經合上的箱蓋上,自己立在一側,躬身又是一禮,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場間人或多或少,都聽說過這段時間一直流傳的讖語,當下再看那柏樹林圖玉雕,盡皆臉色大變。
親近雍王的,當下更是怒從心起。
隻是來參加個壽宴的,心下也是千思百轉,甚至心起後悔之意,未曾想過壽宴之上,裴家人便敢如此,將衝突擺在明麵。
然不待眾人有任何動作,那玉雕頂端竟是流淌出殷殷液體,引得眾人齊齊驚呼,場間嘩然一片。
裴師嘉得意的就想站起身子,餘光一瞥,卻驀然愣在原地。
隻見那玉雕深淺紋路之中,已經淌滿了璀璨金液,映襯的那碧綠更加明豔,宛若被金液煥發了生機般,栩栩如生。
李鑍朗笑起身,行至玉雕前,大手輕飄飄落在裴師嘉肩頭,“兗國公還是這般精擅機巧之物,賢侄回京定要代本王謝過,如此禮物委實盡心盡力,本王和王妃,甚是喜歡。”
“天金成溪,青柏送壽,大王和王妃福壽綿延,恩澤深厚,才有這巧奪天工之物,得眷而成,自獻而來。”雍王府長史,璟安郡侯,吳綦,也是離席而出,來到李鑍身前,開懷笑著見禮說道。
李鑍回以一聲朗笑,大手又在裴師嘉肩頭拍了兩拍,卻是對吳綦道:“仲軒所言,本王心下甚慰,當賞百金,與本王同樂。”
吳綦笑盈盈高聲道謝,長施一禮,與雍王先後回返座位。
而裴師嘉,眼中一陣陣痛色閃過,卻是一時直不起身,說不出話,冷汗打濕了後背衣裳,待李鑍都已經走回上位,才堪堪站直身子,不敢再廢話,擠出一抹幹笑,落座在旁。
隻是他百思也難得其解,為什麽應該流出的鮮紅血液,會變成而今的滾滾金液。
不僅想以此佐證讖語,同時劍指雍王府和牧柏,光明正大進行挑撥的計劃泡湯,還反被其羞辱自己父親一頓,當場顏麵盡失。
更是讓這所謂讖語,直接成為笑談,甚至若明日這讖語流言的風向直接翻轉,以柏樹稱瑞,迅速流傳開來,他都絲毫不意外。
可以說,由他打的這個頭陣,算是失敗的一塌糊塗。
明明從這東西拿來,就一直沒有離開他身邊,甚至今天一早他還檢查過,一切無誤。
怎的此時,就被人調換了去?
雍王李鑍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王妃陳氏,在上位也不禁看了自己夫君一眼。
對於這段時間的事,她不是不知,甚至曾有意不辦這壽宴,以免有人借機生事。
然而夫君隻說讓她安心,卻不想還有這般祥瑞吉兆,呈現在眼前。
李鑍握住陳氏素手,笑而不語。
夫妻三十多年,他又怎會讓人在夫人壽宴上生事。
陳氏見此暖心一笑。
李硯看著父王母妃,會心而笑,冷眸看了眼裴師嘉,未多言語,隻是再帶著眾兄弟姊妹,向父王母妃言賀。
宴席也再度恢複如常,載歌載舞,直至天明,方才散去。
翌日,李硯親至蓮花巷口,這裏比往日還要熱鬧一些。
除了本就帶著濃濃敵意而來的人,其餘名士大儒,宴席間也是在蕭、柳二人的帶動下,與牧柏相談甚歡。
期間,他們也說好,一起在蓮花巷口講學一月,宣揚教化。
就連蕭、柳二人,今日都是身在此地,親身講學。
這般待遇,便是在二人各自學府、家族,也是不多見的。
自然也引得全城士子、百姓蜂擁而至。
眾人分置一處,各開講壇,蓮花巷口,一時儼然成了大溱文道勝地,自此徹底傳揚天下。
而李硯來此,也並非無事,反而是持雍王李鑍手諭,來加牧柏為雍合儒學教授,掌雍合城學政教育諸事,為正七品職事官。
這次牧柏沒有拒絕,在眾人見證下接過,待後日赴任。
但其也是言明,還是會住在蓮花巷口,繼續在這裏講學。
李硯代為應下,並告訴牧柏,不日將會在此地開設學院,依此下情況為例,不分派常駐生員,隻不時輪派教員來此蒙童講學,興教化與城中百姓,有教無類,定名‘青柏書院’,以王妃壽宴祥瑞為名,上應天眷,恩澤萬民。
此舉自也被牧柏和此地大儒名士,士子百姓,交口稱讚,雍王和王妃,仁愛之名大彰。
…………
穎安城,縣尉衙,小校場。
寧郃抱膀站在台上,下有一女子手持長矛,揮舞的獵獵生風,勁道十足。
其身高六尺有餘,身姿修長豐潤,一張嬌顏美不勝收,長得狐狸一般清麗誘人,隻是一雙刀鋒似的冷眉,加上一雙杏眸,給其憑添數分英氣,配合那駭人身量,使其顯得英武有餘,而輕媚柔婉不足,不合時下絕大多數人的審美喜好。
正是小葫蘆的姐姐,名叫弘屠翎安。
而小葫蘆大名叫弘屠寶兒。
昨日見過以後,寧郃算是明白了這姐倆的心思。
好歹是寧郃從地宮中給救出來,沒被人折磨死,也沒被馴服糟踐了去,報恩之心,倒也真切,但隻是一方麵。
另一方麵則是想跟著寧郃,能繼續精進武藝,有朝一日得報家仇。
說來這姐倆和泠北刀客還有些淵源,與而今大溱平陌軍主將弘屠捷,算是同宗。
也是當年西渡滄瀾海的那一波人的後裔,算是弘屠家在海西一脈的後人,現在更是獨苗了。
弘屠刀客,原稱武派,弘屠捷而今也是武派刀主,隻是不再常以刀客自居而已。
弘屠家海西一脈,走的跟本家也是一個路子,沙場上建功立業,得以封爵敗將,是武淵將門,更是曆代武淵國主心腹。
也正因此,其也隨著武淵國和武淵國主蘇氏一脈的敗落,而一同衰敗,被人圍困侵吞,直至而今闔族被滅,隻餘兩女,被販賣到大溱來。
滅門血仇,小葫蘆弘屠寶兒尚且年幼,沒那般報仇心切,但弘屠翎安卻是不然,撐到而今,被人百般折磨尚不屈服,最大的支撐,就是報滿門血仇的執念。
有感於此,寧郃答應了兩姐妹留下,引弘屠翎安為家中門客,每月例銀五兩,跟寧郃自己俸祿差不多少,算怎麽都夠姐妹倆正常吃喝用度了。
也算是給他自己添個養眼,且武藝不俗的常隨護衛。
其身高力大,刀法、槍槊用的也都不錯,且有下品河車境,都算不錯。
唯有一點。
“你出招還是不夠狠辣,以你所學沙場武藝,這就是最大的弊病。”
其演練一套槍法結束,寧郃搖頭言道。
沙場戰陣武藝,講究的就是一個直接幹脆,就是奔著要人命去的,不需要精妙好看,隻求實用,也重殺心。
畢竟兩軍對陣,就是你死我活,你猶豫不忍刹那,對麵的刀子可能就插在你心口,要了你的命了。
“做動作不要有任何拖遝,就盯著你眼前所能看到的敵人,不要分心,也不用在乎這一擊會不會被擋下,隻需要將之送出拉回,再送出,直到你眼前沒有敵人,或是你自己倒下。”
說著自己的經驗,寧郃手上也沒閑著,拿來長矛,簡簡單單平刺而出,卻極其快速。
眼前倒是沒有真正的敵人,但木樁子還是有的,上麵還有小圓靶。
說是不好看,卻其實很漂亮的留下道道殘影,速度奇快,簌簌之聲連綿一片。
發力短促迅猛,沒有一點拖泥帶水,思慮猶疑。
且又快又準,力道控製也極佳,刺刺都點在靶心,卻不傷分毫。
演示完後,又把長矛扔給弘屠翎安,示意其再來一遍。
“不要考慮這動作好不好看,又不是在繡花,刺,刺,再刺。”見她出招時仍在考慮體態伸展,動作是否到位,寧郃頓時嗬斥起來,聲聲催促,一下快似一下。
“呃啊!”連續上百記平刺,幾無喘息的用出,弘屠翎安滿頭都是汗水,呼吸也急促起來,似馬上就要憋過這一口氣上不來了一樣,隻能暴吼一聲,用最快最猛的發力方式,伴著這聲吼,刺了出去。
寧郃這才點點頭,“就是這樣,記住這個感覺,以後就這麽練,但還要在這之上,再留有餘力,以便轉圜繼續,不能讓自己勁力用死。正確的距離,正確的力道發出去,你的動作也不會不到位,掌握了技巧,都是自然天成的事兒。什麽時候等最基礎的都練完,再去考慮境界武道的事,不然也隻是浮萍,白瞎了你這副好身板。”
弘屠翎安也是自幼習武,一應招式技巧自是熟稔在心,缺的隻是細心雕琢,和合理使用。
改掉以往習練美觀、注重儀態的‘弊病’,把隻是愛好和強身的東西,拿來能作為真正對敵的手段。
弘屠翎安默不作聲的點點頭,自己喘勻氣息,再度習練起來,一聲聲嬌喝斥吼,響徹校場。
“小葫蘆,你看,這家夥多可怕,咱們以後可不跟他學武啊。”
一邊蔭涼處,公冶梓苡帶著弘屠寶兒坐在石凳上,一邊看,一邊教唆起來。
練上武的寧郃,就會換成另一副麵孔,別說是她,就是秦煜,都從小吃了不少苦頭。
她這輩子最不願意幹的事,就是跟寧郃一起練武,還要甚過被秦煜逼著看書。
多菜她都認,不受這個折磨就行。
然而寧郃不看見她還好,這就在一旁坐著,豈能放過她,直接就是塊石子丟了過去。
他這可不是亂丟,而是深知公冶梓苡所學,每顆石子都必會砸向她落腳處,逼她繼續閃躲。
指望她多厲害,寧郃是沒那個念想了,索性專門練她輕功,好歹讓她自保有餘,以後外出遊曆時,也會更安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