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挖掘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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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櫻和韋瑟各自撇開臉偷笑,兩人都清楚耶摩是什麽想法。而雅漾又出於另一方麵的窘迫與害羞,選擇過激的言語。

    意識到自己惹怒耶摩生氣後的她,又被幾天以來的愧疚所折磨感到後悔。

    嘴角扯動幾次後,終是在幾秒鍾後放下了身段與姿態,挑皺起一邊眉頭:“我……我又不是說要指責你什麽的!哼,好奇,好奇而已啦!”

    雅漾忽地轉身晃走,沿著壯碩樹木的枝幹邊繞著走了一兩圈,再也不往正麵方向看去。

    “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總是這樣……”

    “我說,女孩心思真的很難猜對吧,無論是人類還是半精靈?”韋瑟安慰耶摩,他知道重櫻也差不多是一樣的性格:“多相處一下就會好了。”

    “我們相處不是足夠久了嗎……她總是這樣,還以為會好一點的。”

    “是不是你應該采取一些強硬的措施?”韋瑟加入了挖掘昨天看到邊緣殘骸的行列中,由大小姐去找雅漾來處理她現在別扭的情緒。

    “哈?朋友你真的是在開玩笑,你通曉精靈法術嗎?”

    “精靈法術怎麽了?我知道。”

    “那玩意紮在身上比與那些深海爬上來的怪物戰鬥一天更累,精靈獨有的法術虛弱了我的一切。”他對韋瑟比喻那種感覺——最接近肚子不舒服扭曲在衛生間與被鋪上來來回回不得休止的恐懼。

    類比起緊急腸胃炎。

    翻爬打滾都無法阻止被抽空的疲憊!

    “我……能夠在另一種層麵上理解一些,但對於你這樣而言……無法反抗有點過於淒慘,一點辦法也沒有?”他說的另一種層麵也是抽空,畢竟會害怕到躲著重櫻。

    她舌尖舔一下指頭伸到衣服上揪住自己的時候太可怕了。

    “紮一下就倒地……”

    呼地在暗影裏朝這片茫茫白霧吹一口氣,軟的雅漾不接受,來硬的根本拿不下她,反倒不好還要被揍一頓狠的。

    “或許她已經接受了,來點場外助力的技巧就能搞定!”韋瑟說出一個提議,讓耶摩今晚去施行。

    被給予另一個方向可行建議後的惡魔,顯得有幹勁了許多,他也嚐試著怎樣才不會引起雅漾的反感。

    氣勢上要凶?威脅要狠?但關鍵時實際上什麽也不幹……

    “你就這樣開始,反正你和雅漾很熟悉了對吧?在我看來你們就是那種關係。”

    “哪種?”

    “跟我和重櫻之間一樣。”

    “她可從來都不承認。”他把傾覆在暴雨後清理了落葉與積水泥土路溝裏的殘骸挖斷一塊:“按照你說的,迷霧山脈深處城鎮裏人們出逃的時間已經很久了。”

    連金屬都被鏽蝕,木材同被腐蛀,曾經存在的痕跡悉數掩埋起來,沒有古舊地圖的指引與準確線路傳述,要在一片古老森林裏搜索一片遺留的殘骸,幾近於不可能。

    “她不是接受和你一個房間了嘛?”

    “哪有的事!我們是上下鋪啊……”

    韋瑟聞到耶摩身上沾滿了雅漾的花露與清雅芳香,這是他之前不怎麽在耶摩身上聞到的氣味。

    而現在給自己的鼻子嗅起來和男士錯用了女士的香芬一樣。

    “你沒發現自己身上沾滿雅漾調配的花露氣息嗎?”

    “有嗎!”將身上的輕甲散掉,他因長時間的掘動而沁出汗水,使得被塗抹雅漾調製的花露味道此刻更加濃烈:“你法術不是會遮掩掉我們本身的存在嗎,不可能看不見卻會聞到味道吧?!”

    “哦……的確是遮掩掉了,但我看見你,自然也能夠嗅到部分氣味。”

    “啊!那我真不懂她了,昨晚在我旁邊躺了一晚上就為了塗一點花露在我身上?!”

    “說不定是有別的想法,但又沒能夠實施。”

    “那也隻能……到時候再說了。”耶摩刮掉殘壞車骸外側的泥土,清掃出的落葉逐漸堆聚,泥土隨後被覆蓋在上麵。

    韋瑟問道:“憑借這些碎片,我們可以探索通往深處城鎮的道路了,把它挖出來的意義是什麽。”

    “不要著急,惡魔能夠驅使那些死亡的魂靈,拘問它們最後存在的痕跡——如果那些死者的存在未消散的話。”

    韋瑟想起意誌所帶來的侵蝕令原本的麵貌都難以看出,何逞那是由內在靈魂到外的腐蝕。

    惡魔原屬於深淵中的生物,耶摩對他訴說族群的曆史後,他醒悟惡魔在前期的探索也許是在方向上出現了錯誤。

    與重櫻在深海中墜入夢境後,他認為點綴光亮的地方並不在海洋,而在天空之上,朦朧指引自己方向的聲音來源於高空。

    “你如果清楚深海信徒的原本姿態是人類,恐怕便不會對他們意識殘留抱有期望。

    “但前進路上的信息,對我們來說,越多越好。”耶摩逐漸清掉溝內周圍的泥土,傾倒在泥土裏木製結構的車輛被挖掘出一半。

    “應該可以了。”惡魔自言自語,令韋瑟有點疑惑?

    “什麽可以了?”

    “你退開一些,我把它拔出來。”血色盔甲自身上浮現,他搬動整體有大半埋於土裏的主構,吼叫中大喝一聲極速抖動左右搖晃勻散聚起的泥土。

    惡魔為他賦予堅實的力量,浸漫在泥土裏的墨綠幽焰侵蝕掉營養與水分,消弭流動質地的土壤。

    他擒抱住眼前的車輦,舉力齊上,埋藏底部的部分被一同拉出,像草蕨類植物發達的根係扯到地麵時湧出在底下的烏黑泥土會覆蓋住表麵。

    雨後濕潤的泥土令這一過程無法說得上是更加困難還是更為簡單。

    但泥濘的挖掘令耶摩穿戴血色盔甲站在地麵上的腳踝陷進其中,踩中虛實的沼澤帶來錯覺的泥濘極為不適。

    “啊……啊啊!哈!”他手臂發揮出超越普通人類的力量,不如說是惡魔自身不化為尖牙猙獰,羽翼惡火,漫天散布的真身狀態下,虛假卻仍然遠超其餘生靈的威能。

    “不像挖掘,倒像是宣泄暴力……”韋瑟躲遠幾步,耶摩身遭騰熱的灼熄呼嘯纏卷周圍的空氣讓雲霧都翻騰起來。

    “出來。”他拉著容納兩到四人,如同水之王國樣式的馬車後廂,拖到地麵占據了這片林溝邊道的半懸空位置。

    塗滿色彩的車門在雨水的衝刷與泥土浸潤下已然褪色,留下植質與汙腐滿布在表麵,甚至在邊緣上有滲入土地的泥水往外淌出。

    正巧重櫻和雅漾走回到附近,平靜下來後的雅漾抓來森林裏會噴出流水的藤蔓,開始衝洗表層的汙垢。

    “看,這就是耶摩昨天發現的線索。”韋瑟對剛回來的探險夥伴道。

    他轉頭往另一個方向看去,耶摩爬回到路溝邊上喘氣休息,森林裏悶熱的空氣令即便不是主要貢獻力量者的韋瑟也渾身出汗。

    將身上血色盔甲藏起,顯出真身的他衣服顏色深了一層,為汗水所浸透。

    韋瑟拉動車廂的門,不出所料,它由裏麵進行開合,自己在外側拉動時已被上鎖。

    “耶摩,你的猜測是準確的。在車廂裏麵有曾經的居民出逃時可能死於內部。”但他仍無法打開因為朽爛的車廂內構件已然破爛。

    “我們來破壞掉外殼,看一下裏麵吧。”

    站起身來他手握住翠綠墨色的長鐮刀,震動中削掉八角的一邊,切蘋果般將大塊金屬漆包的外皮割掉。

    重櫻先製止了耶摩破壞廂體的行動,她要辨認表層那些裝飾品的花紋,以及雕刻鑄造的工藝。

    回憶在貴族學習中是否有那關於這裏的知識,或是在韋瑟常常閱讀的書本裏,關於每個王國的不同之處。

    心想城鎮與風之王國最為接近,原本便有著貿易往來的兩處地方,帶來文化交互並不奇怪。

    “但我沒接觸過這種雕刻的工藝,羽爪一般的印刻雖然很像是風之王國以前所用的造型,但演化而來的特征已然不同,它更像是落到地麵,觸碰了泥土一般。”

    “風之王國更常用的是海洋聖徒有關的圖案,羽爪的天空並不像是他們所傾愛的方向。

    伸出手指,沒有觸碰地虛描眼前廂體紋路走向,她順著線紋的指引,完整地看到了圖形……

    的形狀……

    羽爪天空的流暢線條,在少女轉動變得如漩渦迷暈的眼球裏四散開來,化為海潮渦流般在旋轉扭曲!她的瞳孔上下左右胡亂睜動,嘔吐與惡心的焦灼感旋即湧過全身。

    黑暗的狂潮正在瘋狂吞噬她眼中的餘光,瞳孔便仿佛藏有她的靈魂,在意誌之下因恐懼瘋癲,繼而躲逃開來。

    尖銳的恐叫令重櫻極想掙脫彌散殘留在廂體上的黑暗,身體定形在前呆滯轉動瞳眸的異態瞬間引起了韋瑟的注意。

    法術不自覺地在隱匿之中激發,為她的雙眼覆蓋上另一層紫色閃耀的光芒,影的絲線逐漸侵入少女的眼球內,爬滿她的雙眼……

    恍然間玻璃破碎的紫鏡像錯感,為重櫻帶回現實的視野,意誌殘留的汙染影響從她自身被驅逐出去。

    “咳……哼……”有那麽一息從灼熱苦辣的燙燒中被拉回溫潤清涼的池子裏。大小姐手中閃耀的霜芒藍光忽而旺盛強烈,而後被她控製收縮在內,抑製法術朝向自身釋放的進行驅散的衝動。

    “那……那個圖案有殘留的汙染!”剛才的混亂前後再次閃過了她的腦海,前後的變化仍令重櫻有所痛苦地閉眼緩解汙染帶來的餘威。

    警告令隊伍的其他成員皆是忍住盯視車廂表麵的衝動。

    好奇猜測為何會有殘留的影響,韋瑟認為從最初離開深處城鎮時便已經沾附其上,而非是在這片森林裏,逃跑將深處的意誌汙染裹挾帶了出來。

    但謹慎選擇的他做出決定:“將這個車廂切開,不要去看成型的圖案。”

    他抽出匕首,反握戳穿薄殼,將內部上鎖的部分破壞,以暴力打開曾經供給乘坐上下的奢華正門。

    金器與銀飾仍掛在其上,風鈴的信子球腐朽黏膩夾雜泥土,搖晃繼而卻不再有任何聲音。潮濘的沙土封住響聲的部件,將其沉默。

    “真是……怎麽每次都是我著道了呢……”

    重櫻咬咬牙生氣地說著,法術撕裂了車廂體的外殼,水流衝刷裏麵的汙泥。

    耶摩揮動綠焰的鐮刀切削整副廂體,比起冰霜的爆裂與暗影的小幅度傷痕,他更為狂暴的大開大合攻擊態勢,在破壞方麵來得直接而無需任何思考的餘地。

    當骸骨夾雜著汙泥掉在地麵,已經被啃蝕剩下骨架的屍體混雜泥土掉落那一刻,他們看清楚迷霧山脈深處逃難者殘餘的樣貌。

    接觸空氣的那一刻,如同有被操縱一般,自行組起死前掙紮的姿態,它們從泥土裏尋求身體的完整。

    然後交染上汙穢的意誌色彩,韋瑟所見與腐蝕森林裏曾經的災難之人——墮落者,十多年前水之王國製造天災戰役的侵染形象如出一轍。

    汙穢的大地,化為腐朽身體的權杖,它抓著這片屬於迷霧之中的根源,意誌充分在這裏擴張自身存在。

    剩餘的一具屍骸,未有所動,似乎等待又摸索什麽……直到後來雅漾從第三具極小的骸骨裏,才想來那是一位母親抱住嬰兒的姿態。

    而現在深入探險的小隊成員,則不會再給予出現在眼前腐化成怪物的屍骸任何機會,充分的法術傾瀉與尖刃刺殺毫無保留地完全展開。

    被碎散要重組的那一刻,血色盔甲全副武裝的耶摩,已經帶來惡魔魂火的灼燙,燃盡這些彷惶而被封印的惡魂。

    翠色綠鐮在湧動火焰裏,劈開妄想利用土地作為權杖的亡者,頭殼之中的幽影意誌於灼燙中一刀劈開腦袋。

    “他們死去的時間很長了,邪惡的意誌影響已經所剩無幾。”

    “不能大意,周圍隨時有可能招來那些草皮麵具的漂浮者,它們在這片森林發揮了引誘與監視的作用,迅速解決剩下的那一具殘骸。”

    韋瑟的尖刀帶上暗影,找準機會刺入空洞的眼眶裏。

    還未站穩的女性屍骸,明滅幾許後剩餘的邪惡意誌倏然被驅散幹淨,泥土伴著塵埃,屍骨與和汙穢,一同散落在腳邊地麵上。

    “我這邊還有一個!”雅漾的精靈法術,召來藤蔓限製了土堆中湧動的節奏,隨後遭到重櫻的霜凍與冰棱的徹底貫徹穿刺,再也沒有了任何聲響。

    骸骨喪失響應,回歸這片被意誌影響的大地。

    往日尊貴的身份不再有生命延續的意義,佇立而起的骸骨又一次歸於泥濘的土地裏。

    深入山脈中的小隊注意到男性的屍骨手上本該是翡翠與黃金飾品,卻在她們的眼前盡數化為灰白,在視線之中成了一抔飛灰。

    “連帶著不可轉化的無機物質,一起消散?”韋瑟皺起眉頭,低沉說了一句:“被這東西追上侵染掉的話,會死得很慘。”

    因剛才的侵染而揉了揉眼框周圍的重櫻,閉上眼動了動眉梢道:“雖然已經褪去了原本的顏色,但他們不是一般的城鎮居民。”

    她指的是有如此多飾品掛在車廂旁邊,還有屍骸戴著的飾物。

    那副女骸骨上並不簡潔,曾經厚重的飾物掛滿了她的手腕與脖子,五指上全部鑲嵌有在死後依然保留著的戒指。

    直到剛才這些色彩才慢慢褪去,消散在空氣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