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製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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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三多見是王興泉打來的,連忙走到一旁接起。
    電話裏,王興泉問他是否在園區裏看見縣領導了,他回答正在接待。
    王興泉說已經到了村口,馬上就過來。
    韓三多好奇,問他一個小辦事員找縣領導幹嘛?
    王興泉就問,“範社長還一直被派出所關著,你難道不知道嗎?”
    韓三多頓時赧然。
    剛才隻顧著接待三個縣領導,心裏雖然有這檔子事,但他麵子薄,不太敢說話。對於給老社長求情,更不知如何開口。
    聽說王興泉專門為此事而來,心裏鬆了一口氣。
    他見縣領導三人湊在一起,低頭交談,就走出大門,迎接王興泉。
    不一會兒,就見王興泉騎著電瓶車停在門口。
    韓三多忙迎上前去。
    王興泉悄悄問見到魯書記沒?
    韓三多大吃一驚。
    低聲問:“魯書記,新來的縣委書記?”
    王興泉點頭,“魯書記親自來咱們這調研了。我就是來找他的。”
    韓三多沒想到那個沒被介紹的人竟然是魯書記,剛才村裏的鎖柱指著人家的鼻子說話,想想都頭皮發麻。
    進了門,韓三多將魯書記悄悄指給王興泉。
    陳向琰和王暢,王興泉自然都認識,除了兩人外,隻有一個陌生麵孔,即使不用韓三多指,他也能判斷出。
    見陳王兩人低著身子和那人說話,更料定是魯書記,就向這邊走了過來。
    韓三多連忙跟在身後。
    見三人專注地討論著什麽,兩人就在離著三人幾步遠的地方,知趣地停下,靜靜等著。
    王興泉知道規矩,領導說話時,你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看火候。
    做為一個小辦事員,如果貿然上去打擾,惹得領導不高興,恐怕事情就辦不成了。
    而現在,說是三人討論,其實,魯向陽主要是在聽。
    趁著韓三多接電話的光景,魯向陽示意兩人避開眼前的村民,到一旁詢問兩人對這些事情的看法。
    王暢雖然對內幕知道的不那麽徹底,但那些被他壓下的告狀信裏,與村民說的內容也都大同小異。
    前任書記不愛管這些閑事,王京生縣長多次告訴他淡化處理。
    至於鎮書記黃曉坡,兩人私底下經常來往,雖然不是那種很鐵的關係,但為此也沒少收他的好處。
    現在,當著魯書記的麵,這些蓋子終於揭開了,他不免有些心驚。
    本能的,王暢在緊張地思考,檢討自己關照黃曉坡時,有沒有什麽把柄攥在他手裏,或者屁股擦的不幹淨。
    思來想去,一時沒有頭緒,臉上卻由於緊張,有些見汗。
    見魯書記問話,一時腦袋發懵,不知該說什麽?
    三個人裏,最吃驚的要數常務副縣長陳向琰。
    聽那個村民肆無忌憚地把事情原委都說了出來,陳向琰的心裏是一個震驚,接著一個震驚。
    沒想到,東店村這個小小的地方,竟然隱藏了這麽多不可告人的東西。
    蔬菜園區項目,發展之路如此曲折。
    就連自己參與表態同意處分的韶宏偉,也是冤枉的。
    在村民眼裏,這個副鎮長甚至是個正直高大的存在。
    這些都不能不令他震驚。
    陳向琰這個本土幹部,是實打實從基層摸爬滾打,努力上來的。
    他的能力自不必說,雖然也學會了很多在官場裏生存必須的圓滑世故,但在他心裏,還是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好好幹一番事業的。
    韓書記在的時候,把他從鄉鎮提拔到副縣長位置上,一直到了上任書記時,出任了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踏實能幹。
    任何團隊裏,基本由三類人組成。
    溜須拍馬類,能幹類,混日子類。
    即使再喜歡阿諛奉承的領導,也需要用一些能幹活的人。
    否則,大家都溜須拍馬,精力都用在務虛上麵,活就沒人幹了。
    至於那些混日子的,好事輪不上,壞事也躲得遠遠的,自然就是充數的。
    而每年的各種考核,總要有人來完成。
    所以,不管是什麽樣的領導,隻要你有能力,又能埋頭苦幹,總會有一席之地的。
    陳向琰就屬於這一種。
    兩天來,跟著魯書記一路考察下來,他心裏的體會頗深。
    他相信,眼前的新任縣委書記,恐怕不僅僅是曾經韓書記的翻版。
    在真抓實幹,雷厲風行,堅持原則方麵,應該是他經曆過的領導裏麵最強的。
    無形中,陳向琰隱隱約約感覺到了自己的機會又來了,心中也有了表現一番的衝動。
    現在,聽東店村出現這麽多問題,他覺得魯書記肯定會拿這些問題開刀。
    也許施政的三板斧,就要從這裏砍下去。
    見魯向陽征求對這些問題的看法,陳向琰不再顧及身邊王暢這個某些人的眼線,坦白地表達了自己的憤怒和吃驚。
    正要往深入說下去,就見王興泉急急火火地走了進來。
    陳向琰認識,知道他是韶宏偉的手下,鎮農經站駐蔬菜園區的技術員,就示意魯書記道:
    “鎮上的王技術員來了,好像是來找咱們的。”
    三人停下交談,目光向王興泉這邊看了過來。
    王興泉知道輪到自己出場了。按捺住緊張的心情,來到魯向陽麵前。
    先是自報家門,再向他反映了範老社長被無理拘押,到現在還沒被釋放的情況。
    魯向陽聞聽,有些吃驚。
    昨天範老社長打人的時候,他也在場。
    眼見得那一鎬把下去,打在了那個範老邪肩上,不至於致人重傷。
    後來,派出所處警,被村民們阻擋,韶宏偉出來平息事端,也被他看在眼裏。
    派出所帶走範東平時,他見韶宏偉跟著一起回去了,原本以為這事情可以妥善解決。
    沒想到,範老社長到現在還被拘押。
    魯向陽忙問具體原因。
    王興泉拿出那份報給縣公安局的申請,遞了上去。
    隨後,口頭把事情的經過簡單複述了一遍。
    又把從鎮醫院打聽到的範老邪構不成傷害的傷情,派出所逼著範社長做假口供,非要給韶宏偉安上說了那句‘往死裏打’的罪名,還有家屬申請行政複議被縣局駁回到派出所的事情,原原本本全都說了出來。
    魯向陽一邊聽,一邊眉頭緊皺。
    如果說在此之前,剛才那幾個問題他認為很嚴重的話,現在聽完王興泉的敘述,他的肺都要氣炸了。
    秦江濤,這個小小的派出所長簡直是無法無天。
    簡單的打人糾紛,完全可以用簡易程序處置,罰款、教育、向被打的人賠禮道歉,這些都是可以采取的措施。
    但現在,小題大做不說,超過4小時無理拘押,又想方設法給一個韶宏偉編織罪名,逼迫當事人假口供,違紀違法的尺度,簡直觸目驚心。
    這也說明,在溪嶺鎮,在這個派出所,類似的事情絕不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是最嚴重的一次。
    魯向陽知道,沒有黃曉坡的授意,沒有縣局裏一些人的配合,一個秦江濤不可能翻出這麽大的浪來。
    魯向陽壓住心中的怒火,耐心地聽王興泉說完,問陳向琰和王暢:
    “你們倆個怎麽看?”
    又是“你怎麽看?”
    雖然不是元芳,但陳向琰心裏暗喜,說明魯書記對他的意見很看重。
    他看了一眼魯書記,目光堅定地道:
    “魯書記,我看咱們應該馬上去鎮上一趟,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暢見說,也隻好附和道:
    “我讚成陳縣長的意見,應該去鎮上一趟。”
    魯向陽頷首。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雖然心裏的怒氣滔天,但他不能輕易表露出來。
    記得在做蘇青峰的秘書時,經常陪同領導看電影《林則徐》。
    老領導對這部片子,很是鍾愛,光魯向陽陪著看的次數就有五次以上。
    每當遇到重大決策難以做出,或者利益錯綜複雜不好決策時,他都會要求看這部片子。
    嘴中反複吟誦林則徐的名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有一次,老領導指著林則徐摔了茶碗,看著懸掛的“製怒”橫幅,自己接過仆人的抹布收拾碎片這段鏡頭,對身後的魯向陽道:
    “向陽,知道這個橫幅的來曆嗎?”
    魯向陽趕緊摁下暫停鍵,將影片定格在“製怒”兩字的橫幅上。說道:
    “知道一些,這兩個字是林則徐準備去外地赴任的時候,他的父親送給他的。提醒他時刻注意自己急躁的脾氣,控製住怒氣。”
    “此後,這幅字一直伴著林則徐,無論順境還是逆境。”
    蘇青峰道:“很對。這兩個字也送給你。”
    “你的性格裏剛直太多,柔性不足,脾氣有些急。像年輕時的我。”
    “將來,離開我的身邊後,免不了麵臨各種不順心的環境,也要麵對令人憤怒的事情。”
    “發怒是人的本能,生來就會。但製怒卻是本事,是為官必須學會的修行。”
    麵對語重心長的提醒,魯向陽深深地銘記在心裏。
    這次,也是一樣。
    對於這兩天來,圍繞東店村所發生的一切,他的心裏已經不止一次的憤怒。
    但魯向陽的位置,決定了他不能輕易憤怒。
    他的工作,是調研,是藏怒於心,是不輕易表露自己的想法,是整頓,是進取,是駕馭。
    見兩人都主張去鎮上,魯向陽當即點頭道:
    “好,那我們就去鎮上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