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月夜詠忠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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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夜晚,皓月當空,萬籟俱靜。智信在氈包外凝望星空,浮想聯翩……這轉眼十一年的僧俗塵緣,仿佛就在一瞬間。
    而這一輪歲月,不但了卻了恩師惠永大師的生前所願;還見證了西陲新疆和土爾扈特部落的空前劫難與涅槃重生……正可謂不虛此行!
    時值爽朗的秋夜。隻見北鬥七星鬥柄指向西邊,天樞、天璿指向東方。他感覺應該是自己離開部落、東返法門寺,繼續修行的時候了。
    智信進到氈包,可腦海裏翻騰的,仍是土爾扈特部落保家護國的不朽壯舉。心內激蕩不已!遂在酥油燈下,提筆揮毫,題就一首《天山魂—詠雲上部落》。讚土爾扈特部落道:
    前聞東歸路難行,今又護國建奇功。
    汗王蕩寇天狼穀,哈敦鏖戰七個星。
    天橋口外踹敵營,梨城月夜懲賊凶。
    十年驚心動魄後,雲上部落獲重生!
    題完再看,總覺意猶未盡!覺得這些赤膽英豪,感天動地、蕩氣回腸的神勇故事,應傳揚神州。決不可隨光陰而逝;而應與日月同輝、與山河同在!遂再提起筆來,題就一首《天山魂—記土爾扈特》。言道:
    雲上部落天路開,鎮邊安民已百載。
    一輪腥風血雨後,赤膽更同天地在。
    天山南北多忠骨,神州山河攬入懷。
    朝廷封賞不足貴,史官最應采風來。
    智信題完兩首詩作,又抄錄一遍帶在身上;以便日後傳向內地民間,銘記英雄部落護國鎮邊的蓋世奇功!
    這時又想:如果天明辭行,大家必定不忍分別而殷切挽留,場麵尷尬。可如果就這樣不辭而別,又恐師徒兄弟們誤解自己,傷感落淚不能釋懷……思忖再三,決定特意作畫一幅。
    畫麵中:天邊一輪明月。明月下,一位小和尚雙手合十行走在大漠之中。小和尚身後有座大山;前方極遠處,好像隱隱有座寺院。仔細看時,行走中的小和尚,還在回首朝大山凝望,似有流連不舍之意。畫幅右上方,題有《沙彌別天山》一首。言道:
    沙彌本應伴青燈,不意踏入紅塵中。
    菩提胡楊一脈承,半僧半俗已半生。
    雖道塵緣前世定,機緣未盡猶相逢。
    佛陀降得福澤在,祈願眾生享太平!
    智信作完畫,將詩作和畫幅晾幹、擺放端正;又把氈包打掃了一遍。看看一切已經收拾停當,自己才覺得滿意。遂帶上已經準備好的幹糧、行囊,借著月色,向著東南方向的樓蘭故道,悄然而去……
    智信連夜踏上東返故鄉茫茫萬裏行程的第二天,正好是“童子軍訓練營”和“部落學堂”確定的休息日。既沒有安排訓練任務,也沒有安排課堂上課。大家都想好好地睡上一覺,起來的都很晚。
    快到晌午時分。穆成喇嘛前來辯經,這才發現智信留下筆墨,已然遠去。不勝愕然!
    道爾吉得到消息,大吃一驚!立刻喊上高山、齊峰、尼滿,一路縱馬狂奔兩百裏,追趕智信。可始終未見蹤影……四人跪倒在山巔,潸然淚下……麵向東方,遙祝“大師父”智信,一路平安!
    道爾吉含著淚,又唱起了《天山牧歌》的第四段。大家也一起跟著唱了起來:
    神聖富饒的額爾賓山啊!
    是強盜們覬覦的地方。
    每座山峰的下麵,
    都是我拚殺的戰場。
    手刃賊寇,守護額吉還有我心上的姑娘,
    是長生天賜予我神奇力量。
    如果敵軍槍炮射穿我的胸膛,
    請把我埋葬在高高的山崗!
    我的身體會化作又一座山脈,
    我的心跳永遠在草原上激蕩……
    這原本是一首十分歡快的民歌,可這時候,讓四個人唱得異常低沉、悲涼。仿佛大家已經心碎、痛似斷腸!
    十年來。無數次肩並肩,拚殺在保家護國的戰場上,與阿古柏侵略軍、英國雇傭軍以命相搏,生死與共!也無數次妙手回春,挽救部落百姓性命。這讓大家與這位半僧半俗、亦師亦友的“大師父”智信結下的情緣,已然深入骨髓;似乎勝過父母養育之情,無法割舍!
    道爾吉在痛苦之餘,不知不覺記起了古麗的那首蒼涼的《家鄉》,又情不自禁地唱了起來:
    我家住在小河旁,鬱鬱翠柳伴胡楊。
    祖祖輩輩勤耕耘,鳥語花香度時光。
    自從來了西方寇,家已破來人也亡。
    不知何年見晴空,日月輪回兩茫茫。
    祈望沙海擎巨浪,埋葬賊寇與惡狼
    再勸天公降神力,先除暴徒後安良。
    向東望、淚兩行;向東望、向東望……
    大家哭著、唱著……祈望“大師父”能聽見這為他送別的歌聲。委婉淒楚的天籟之音,在山穀中久久回蕩……
    齊峰見大家沉重的心情無法排解,突然想到以前汗王進京朝覲的事。他止住啜泣,安慰大家說道:
    “現在已經天下太平。今後小汗王和哈敦進京覲見皇上,必定走河西走廊和關中平原。那樣的話,就可以路過法門寺……那時間,我們請求隨行護駕。就能在法門寺,再見到智信師父……”
    大家聽齊峰這麽一說,猛然覺得有了希望!霎時心情開始好轉。
    高山自言自語地說道:“‘大師父’在山東武定府出生,在陝西鳳翔府長大;出家也在鳳翔府法門寺。肯定喜歡山東梆子和陝西的秦腔。如果我們會唱山東梆子和陝西秦腔,也許他能聽得見。可惜……”
    道爾吉的心情,也慢慢舒緩了許多,對著齊峰說道:
    “對了!你和高山最老的老家,好像也在山東武定府。後來的老家,也在陝西法門寺附近……那樣,不但可以見到‘大師父’;還能回到你們老家看看!”
    齊峰點點頭說道:“從山東武定府到陝西鳳翔府,都是黃河大決口鬧的。小時候,聽父母親說起這些事,都是眼淚汪汪哭個不停。太慘了!能回老家看看,現在成什麽樣?肯定是求之不得的……”
    道爾吉聽著聽著,突然臉色一沉!他用手指著齊峰和尼滿兩個說道:
    “都是你們兩個磨磨唧唧不幹脆。把我老姐給你們張羅的親事,都給拖黃了!沒得到‘大師父’的祝福不說,還讓‘大師父’帶著遺憾離開我們……我求求你們兩個,再不要猶豫,再不能耽擱!都趕快成親……到時候。咱們‘童子軍’攜家帶口,一起去看望智信師父……趁機到你們老家走走。去瞧瞧啥叫‘河西走廊’?啥叫‘關中平原’?最後也去瞅瞅北京城。玩高興了,幹脆再到你們最老的老家武定府轉轉。看看黃河水,是咋樣入海的?……行嗎?”
    一聽這話,齊峰和尼滿兩個耷拉著的腦袋,瞬間挺了起來。大聲回答:
    “行!……”
    高山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麽?用手拽了一下道爾吉。說道:
    “咱們出發前。我在氈包裏,看智信師父留下的那幅畫的時候,好像感覺背麵還有內容。”
    大家一驚!
    “什麽內容?”道爾吉趕緊問道。
    “我也隻是看到那幅畫的左上角,那一輪明月的周邊,畫的好像不是雲彩;像是背麵透過來的墨跡。到底是什麽?我也不清楚?回去看看就明白了。”高山說道。
    “那就快回去看看。上馬!”道爾吉大聲喊道。
    四個人急急忙忙地上馬。往回朝哈爾莫墩趕去……
    道爾吉騎在馬上,腦袋裏麵一直在梳理著最近發生的事。他想知道,到底是什麽事?導致了“大師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趁夜離開部落的。可經過苦苦思索,最終也沒找到令自己信服的答案。
    就在道爾吉滿腦子胡思亂想的時候,四個人已經快馬加鞭,快回到哈爾莫墩的部落大營了。
    當遠遠望見大營隨風飄揚的多麵戰旗之時。他突然聯想起了在巴倫台的西征軍中軍大營,智信與魏瀟在大營中的那段對話……他好像猛然醒悟!立刻舉起了右拳,瞬間停住了馬。其他三人見道爾吉發出了示警動作,都驚了一跳!都立刻停住馬,疑惑地圍了過來。
    高山疑惑地上前問道:“咋啦?”
    道爾吉萬分焦急地喊道:“壞了!”
    “啥壞了?”
    “我們追錯方向了!……”
    “你咋知道方向錯了?”
    “那天去冰達阪采雪蓮,路過巴倫台西征軍大營的時候。智信師父向魏瀟大哥,一再打聽從敦煌到若羌,再到庫爾勒的這條樓蘭故道。你們記得嗎?”
    大家也都猛然醒悟!
    齊峰說道:“哎呦!那樣的話,智信師父是從我們這裏走庫爾勒南山,往尉犁、若羌方向去了。我們一直朝托克遜、吐魯番方向傻追。這是兩個岔開的方向,怪不得追不上……”
    高山問道爾吉:“那咋辦?”
    道爾吉稍加思索,鄭重說道:“雖然‘大師父’帶走了些幹糧,也有一些‘奶疙瘩’;可這一路兩千裏大漠,起碼要走一個多月。那哪能夠啊?這樣,咱們現在趕緊回去,多帶些‘奶疙瘩’和水,沿著孔雀河追下去。等追上了,把吃的交給他,再給他留上兩匹馬;咱們再回來。怎麽樣?”
    高山點頭說道:“行!……”
    齊峰歎了口氣,搖著頭擺擺手說道:“哎!我看我們,都是白費功夫!”
    高山疑惑地問道:“為啥白費?”
    齊峰又歎了口氣,說道:“其實,現在冷靜地想一想。以‘大師父’的身手,隻要有水有吃的;土匪盜賊、沙漠野獸,都奈何不了他。我們就算追上他,給他送去兩匹馬;不但成不了事,還隻能給他增加累贅。”
    道爾吉十分不解!他問齊峰說:“你說的,我咋聽不明白?說仔細點!”
    齊峰理了理紛亂的頭緒,“咱們先說說,這個樓蘭故道的庫爾勒到若羌這一半。大漠裏最缺的,是水!孔雀河和塔裏木河今年水量大、不斷流,這一路,水就沒問題。可如果帶上兩匹馬,雖然走得快一些,但是馬吃啥?帶的草料堅持不了幾天。如果光吃河邊那些蘆葦,三天之內就會趴窩!……再說,從若羌到敦煌那一半。疏勒河已經斷流,如果不下雨,既沒水、又沒草;一個人還好維持,那兩匹馬怎麽辦?……我覺得,我們把馬送到‘大師父’手上,等於給他增加了累贅。反而壞了出家人修行的大事!……”
    高山急忙問道:“你是說,智信師父是在學法顯、唐僧。專門去走這段路,是修行悟道的?”
    齊峰點點頭,回答說:“是的!我覺得。智信師父決意走這段樓蘭故道,是要穿越大漠到敦煌,然後過河西走廊回法門寺。他準備走法顯和尚、唐三藏走過的這一段路,是去體驗古人與自然同悲、與天下共戚的佛家至理。這是出家人的一種修行方式,一種增加道行的苦行途徑。我們常人,根本悟不透!是理解不了的……我們要做的,反而給他幫了倒忙。”
    道爾吉有些急了,對著齊峰說道:“你說了半天。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那你說說該咋辦?”
    齊峰思索了片刻,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認為,如果我們真想為智信師父東歸法門寺做點事,最好的辦法是……”
    他看了看道爾吉和高山,搖搖頭繼續說道:“你們兩個,馬上就要當爹了。肯定是不行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和尼滿兩個追上去,陪著智信師父一起過沙漠。一起到法門寺等你們……”
    道爾吉眼睛一瞪!吼道:“你小子說了半天。就是想跟‘大師父’一起去出家,修行當和尚是不是?”
    齊峰解釋說道:“不一定出家當和尚嘛!也就這樣走一趟……”
    道爾吉手一擺說道:“那也不行!剛才說好的。到時候,一起去法門寺看大師父。你小子,現在就想單獨行動了?你也真能說得出口?”
    高山說道:“既然我們使勁去追,是給大師父添亂;也妨礙了大師父修行。我看還是算了,不要追了。我們現在,還是趕緊做好自己的事,到時候一起去法門寺。這可能就是緣分指引吧?”
    齊峰提醒說道:“就是我們再追下去,也麻煩。因為從庫爾勒到了尉犁以後,有兩條樓蘭故道。智信師父到底是沿孔雀河往白龍堆、羅布淖爾走了;還是順著塔裏木河,往鐵幹裏克、若羌走了?都沒辦法確定。你們說,往哪追?”
    尼滿嘟囔著說道:“大家都別爭了,趕快回去看看那幅畫吧……”
    大家都輕輕地點了點頭。不約而同地朝東邊的大漠方向,深情地望了一眼……共同雙手合十,朝著東方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後撥轉馬頭,朝部落大營一側的蒙古包群馳去……
    智信住的氈包裏。徐雪英、凱瑟琳、馬蘭、馬天勝、古麗和桑蘭,還有才次克帶著兒子巴音達來,都在等待著道爾吉他們的消息……也都在安安靜靜地瞅著智信留下的墨寶;反複咀嚼其中文字,細品文中深沉、雄渾的美妙意境。但心頭都有些悵然若失!
    道爾吉四人急匆匆地進到了氈包。他們小心翼翼將那幅畫翻轉過來,驚奇地發現,背麵果然有一段文字。用小楷書寫,字跡清秀。從墨跡上看,好像是幾天前就已經題好的一首《天山魂——讚童子軍》,詩雲:
    童子之軍不等閑,自古英雄出少年。
    獨步敢探浩罕營,孤膽能鎮敵大汗。
    弓馬韜略淩雲誌,金戈揮動西陲願。
    未負空懸一片心,破碎山河又重圓!
    徐雪英仔細看了看墨跡,說道:“這首詩像是幾天前就寫好的。看樣子,智信師父幾天前,就已經決定回法門寺修行了……他怕大家傷心誤解,所以用使用過的這張紙,作了這幅畫。”
    道爾吉看到那句“孤膽能鎮敵大汗”,頓時有些驚疑!心想:“我們沒有向智信師父,直接透露過刺殺阿古柏的事;他也沒問過我們。可這句詩裏,好像是在暗指這件事。看起來,是大師父看穿了我們的心機。也有可能,是抓住庫布裏的那天,庫布裏說的關於阿古柏死亡現場的那些話;讓智信師父感覺到,是我們幹的這件事……不過,大師父也沒點透;除了凱瑟琳,其他人是不會知道的。”
    他腦子裏想著,就偷偷瞟了一眼凱瑟琳。這時,凱瑟琳也微笑著用眼在瞅他,兩人的目光正好對在一起。道爾吉頓時覺得有些心虛、尷尬;趕忙做了個鬼臉,搪塞了過去。
    馬蘭也有些醒悟,說道:“怪不得智信師父,這連著好多天都上山采藥。這是準備脫離凡塵、回歸佛門了呀!……智信師父,還把前年咱們這裏鬧瘟疫的時候,用的雪菊、麻黃草、山參和甘草,也采了不少……光智信師父這兩年采的中草藥,我們可能幾年都用不完!”
    馬天勝提醒說道:“我們那天和智信師父,一起上冰達阪頂上采回來的雪蓮,是真正的雪蓮。與冰達阪山腰以下長的石蓮,藥效根本不一樣。你一定要記清楚,千萬別搞錯了!”
    馬蘭回答說道:“我早就知道,這兩種雪蓮不一樣。不會搞錯的!”
    穆成喇嘛聽說道爾吉他們回來了,急急忙忙來到氈包,問道爾吉說:
    “追上智信師父了嗎?”
    道爾吉一臉木然,咬著嘴唇搖搖頭,“沒有……”
    穆成喇嘛顯然非常失望!他雙手合十,仰天長歎:
    “光陰荏苒,花開花落,轉眼已經十一年。戰場上一同和侵略者拚命;氈包裏搭救數不清的貧苦百姓。入定尚能顧眾生,禮佛未敢忘憂國……來時像清風徐徐,去時如碧水悠悠……這是活菩薩在我們草原現世啊!阿彌陀佛!”
    道爾吉伸出雙手,捧住了穆成喇嘛的雙臂,說道:
    “上師!智信師父詩中說‘機緣未盡猶相逢’……我們已經商定。等哈敦和小汗王進京朝覲;我們童子軍請求隨行護駕,一同去法門寺看望智信師父。那時候,請您給通融成全一下……或者,幹脆咱們一起出發?”
    穆成喇嘛會心地笑了笑,搖了搖頭,鄭重地說道:
    “老僧已經年邁,不能遠行了。可你們童子軍護駕隨行一事,我會盡力周全……金花哈敦和小汗王,也覺得智信師父對我們土爾扈特部落,恩重如山!他們一定會同意你們的請求……再說,惠永大師是十一年前在法門寺圓寂的;祭奠大師,也是汗王生前遺願。當時正逢亂世,未能遂願。你們今後,必定成行!那時候,就把看望智信師父和祭奠惠永大師在天之靈的大事,一起操辦!”
    “感謝上師周全!”道爾吉喜出望外!又轉身對姐姐才次克說道:“姐!我已經教訓了齊峰和尼滿這兩個家夥;他們現在,都同意馬上成親了。你趕緊再給操操心,張羅張羅。到時候,我們童子軍攜家帶口,一同隨哈敦和小汗王去法門寺……”
    才次克嘴一撇,冷眼說道:“喲!人家不是要打一輩子光棍嗎?現在變了?我可不敢再去冒犯你們這些清高小先生……”
    道爾吉一聽有些著急,趕緊說道:“我的姐!您就不要再逼他們了。要不是我攔著,他們現在就要去追智信師父;要到法門寺皈依佛門、出家當和尚了。他們以前,隻不過有些深沉、清高……其實,那應該就叫‘靦腆’吧?千萬別再計較……”
    凱瑟琳趕緊接著才次克的話,一本正經地說道:
    “小小年紀,玩什麽深沉?耍什麽清高?斷了香火,你們就是不肖子孫!”
    徐雪英也笑著點了點頭。
    道爾吉向齊峰和尼滿擠擠眼,又努努嘴,讓他們趕緊認個錯。
    齊峰和尼滿會意,趕緊向大家拱手作揖。齊峰有些靦腆地壯著膽子說道。
    “各位大姐!我們知錯了。這清高的毛病,絕不再犯!”
    “當真知錯了?”才次克問。
    “當真!”齊峰和尼滿同時大聲回答。
    “果然知錯了?”才次克再問。
    “果然!”齊峰和尼滿再答。
    才次克有些得意,點點頭笑著說道:“嗯,好吧!我去試試。但是,不知道現在,人家還願不願意呢?……”
    凱瑟琳突然瞪起眼睛,望著穆成喇嘛說道:
    “大喇嘛!咱們部落經曆了這樣大的劫難;有些清規戒律,是不是應該改一改了?”
    穆成喇嘛一愣!問道:“女菩薩的意思是?……”
    凱瑟琳一本正經地說道:“經過這場大劫難,整個部落的人口損失了一半,尤其是犧牲了大部分的青壯年男丁。恢複人口,是最難的事。能不能打破以前的教規,讓青年喇嘛們,也能結婚成家、繁育後代呀?”
    “阿彌陀佛!成年喇嘛,都是受了沙彌戒和比丘戒的僧人。佛家教規森嚴,決不可廢弛律戒、而開惡道……”
    “大喇嘛言重了吧?西藏就有很多喇嘛結婚生子……”
    “西藏有蓮花生大師創立的寧瑪派紅教,是允許在家修行的僧人結婚育後的。但格魯派黃教,戒規則完全不同……”
    “不對吧?我聽說,一百多年前的六世喇嘛倉央嘉措,就是格魯派黃教的大活佛。他不但是至高無上的大活佛;還是風流倜儻的大情種,光紅顏知己,就有好多個。他也是才氣衝天的大詩人,‘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不負如來不負卿’,都是他的詩句吧?”
    穆成喇嘛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年紀輕輕的凱瑟琳,對這樣的曆史事件,也能夠知曉得如此詳細。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解釋說道:
    “六世喇嘛倉央嘉措,的確是西藏格魯派黃教的大活佛。可他出生在寧瑪派紅教的家庭,是蓮花生大師的轉世化身。他是瀟灑自如、不計恩怨、虛懷若穀的大活佛;是風華絕代、豪情萬丈的大詩人。卻不是一位勵精圖治的統治者……雖情滿人間、萬民敬仰!可他最終的悲慘結局,也和他沉湎於風花雪月不能自拔、毀律破戒,直接相關!”
    道爾吉瞪大眼睛看著穆成喇嘛,驚奇地問道:
    “上師!還真有這樣的事情?”
    穆成喇嘛衝著道爾吉點了點頭,轉而萬分疑惑地問凱瑟琳說:
    “女菩薩如何知曉,這百年前的中國曆史事件?”
    凱瑟琳笑了笑,有些沉重地說道:“我自己對中國曆史有興趣隻是一個因素。英國政府覬覦、研究中國的新疆和西藏,在一百年前就開始了。它們研究的重點,就是如何利用中國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之間曆史上所有的矛盾,或者是與普通百姓之間的情感糾葛,來挑動兩方的對立,以達成分裂中國的邪惡目的。它們有興趣研究的東西,可能絕大部分中國人,自己都不十分清楚。剛才說的倉央嘉措大活佛這件事,就是我們在接受‘特訓’的時候,教官在講授中國西部曆史的時候,提到的……”
    穆成喇嘛仍有些納悶,繼續疑惑地問道:
    “這件事,是西藏地方教派勢力之間權力相爭,演繹的一段不光彩的曆史。這扯不上中央政府啊?”
    凱瑟琳回答道:“西藏的上層人士,當然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是非曲直非常清楚。西藏的曆代喇嘛,都是由中國中央政府認定後冊封的。被中央政府廢黜的,隻有一代,就是這個六世喇嘛倉央嘉措。而倉央嘉措,是西藏僧俗民眾最崇拜、最喜愛的大活佛。都認為他,用慈悲至善的心和最簡潔通俗的語言,詮釋了佛法教義,淨化了所有人的心靈!用淳樸至誠的德行和天賦,描繪著人間浪漫無邪的純真愛情,及美好絢麗的生活願景。也就是說,西藏民眾把倉央嘉措,真正當成了蓮花生大師的轉世化身!
    “英國人為了挑動西藏民眾對中央政府的不滿情緒,向西藏民眾這樣宣傳:你們心目中,無上偉大的大活佛倉央嘉措;被中央政府的康熙皇帝給廢黜了。這無情的廢黜,直接導致了大活佛的英年早逝。這是康熙皇帝,不願看到西藏的繁榮,而采取的惡毒手段。是對西藏民眾犯下的極大罪惡!……但事實上,倉央嘉措被廢黜;是西藏的最高統治者——拉藏汗,親自向中央政府奏報其‘結黨謀反’,而申請的《廢黜令》。”
    道爾吉氣憤地說道:“這就是典型的‘抹黑行動’嘛。真是無恥下流!”
    凱瑟琳繼續說道:“是的!英國人就是要想方設法,抹黑中國的中央政府;使各個地方都‘離心離德’,成為一盤散沙。他們覺得這樣,才能有機會肢解中國。已經處心積慮上百年了……邪惡之心,從未改變!”
    道爾吉饒有興趣地問道:“英國人在西藏搞這麽多事情。那在我們新疆,除了和阿古柏聯手進軍;其他事情,肯定也沒閑著?”
    “是啊!新疆更是他們關注的重點。因為新疆的地域、人口要比西藏大得多。民族成分,更是複雜得多!新疆有十三個民族。英國人對這些所有的民族,都認真研究過;隻不過,它沒有找到可以作為抓手的突破口。但是,它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利用的細節和機會。五十年前的張格爾之亂,就是一個最典型的例證!”
    高山一激靈!疑惑地問道:“英國人和張格爾也有牽扯?”
    凱瑟琳笑著點點頭,“張格爾出生在浩罕汗國。他本人就是英國西姆拉軍事基地‘特工訓練營’的學員。和我一樣,都是在同一個培訓機構走出來的英國特工;隻不過,比我早了四十年。而張格爾在戰爭中使用的火炮、步槍,各類軍火,都是由英國政府提供的;這與阿古柏曾經的狀況,一模一樣!”
    齊峰聽得有點入神。感覺這位美麗端莊的英國大姐,通曉古今、心懷正義;講起世間百態,剖析深刻、落落大方。心裏十分敬佩!
    桑蘭說道:“這個浩罕汗國,受英國人指使,來打新疆。現在可好,新疆沒打下來;自己卻被滅國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這報應,來的也太及時了!”
    古麗一激靈!興奮地問道:“你當時說的,還記得嗎?”
    桑蘭不知道古麗指的是哪句話?滿腹狐疑地搖了搖頭。
    古麗繼續說道:“現在阿古柏沒了,浩罕國也沒了;英國人的一條胳膊、一條腿,都被折斷了。這才真正叫:打敗英國野心狼!”
    大家轟然笑了起來!桑蘭也猛然記起了自己曾經發明的這句“名言”,笑得格外開心!
    道爾吉揮舞著雙手,大聲說道:“凱瑟琳大姐提醒的對!這些不要臉的西方列強,總想把我們中國搞垮。可我們,就非要搞他個五穀豐登、人丁興旺!讓狗東西好好瞧瞧!”
    道爾吉說著,腦海裏已經有了主意。他輕輕捧住了穆成喇嘛那雙功底深厚、擊殺過無數侵略軍的大手。有些興奮地說道:
    “上師!我有個想法……清規戒律,咱不能破;但可以讓喇嘛們先還俗、再成家。兩全其美!不就解決問題了嗎?”
    穆成喇嘛一愣!思索了一陣,便微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