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結束了，打工人回到公司，繼續上班。
    上個星期，周三、周四兩天，張子羽那兩卷料在精軋車間軋過了，周五運到了鋼箔車間，這個星期來，便是要在鋼箔車間、用最新的軋機，進行最後的軋製。
    對於軋製鋼箔來說，這是最重要的那個環節。
    鋼箔，也就是手撕鋼，顧名思義，就是能像撕紙一樣、用手把鋼撕開。
    而鋼鐵是何等的性能，要軋得多薄才能用手撕開？
    005?002?001?
    而這麽薄的鋼，手都撕得開，那要怎麽保證它在軋製的過程中、卷曲的過程中，不被機械設備撕開？
    莫說符不符合人家廠商的性能要求了，就說軋製的過程中，這鋼卷不被軋斷、不被拉斷，就已經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了。
    這既要求鋼卷本身的性能達標，又要求軋製的工藝不出錯。
    而張子羽是第一次搞手撕鋼，完全沒有經驗，鋼的元素配比是他一個人配製的，工藝是他一個人設計的，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005厚的鋼卷，不過兩天時間，也斷了十三四次了。
    而因為是第一次，他甚至不知道是鋼材的性能出了問題，還是軋製的工藝出了問題。
    但事已至此，他隻能摸著石頭過河，慢慢調整工藝，先把工藝的規律把握了再說。
    周三下午，調整工藝後，鋼卷再一次斷掉，張子羽心態有點小崩，他讓底下員工先去穿鋼帶，自己則去廁所撒泡尿冷靜冷靜。
    但是走到精軋車間的廁所，還沒進去，就在廁所的吸煙區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周強！
    周強正一手拿著煙，樹先生一樣，一手抱胸，低著頭，愁眉不展，身影落寞。
    雖然不知道他遇到了什麽困難，但中年人的世界，上有老，下有小，沒有簡單二字。
    張子羽歎了口氣，先去廁所撒了尿，再才走進旁邊吸煙區。
    他走到周強身邊，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拿一根遞給周強，問道“抽我這個？”
    周強抬起頭，看到是他，示意一下自己手裏的煙，勉強笑道“抽著呢！”
    “拿著吧……”張子羽強行遞給他，“我的煙可不多。”
    周強隻好接過，順手別在耳朵上。
    煙過三手，張子羽因頻繁斷裂的鋼卷搞亂的心情平複了許多，笑著問周強“老哥是怎麽了？”
    “嗯？”周強沒反應過來張子羽在問什麽，“什麽怎麽了？”
    “我看你心情不太好。”張子羽彈了彈煙灰。
    “嗬！”周強笑了一聲，搖頭，“沒事。”
    兩人雖說打了幾次交道，但關係實在不算深，張子羽也不好多問。
    不再說話，隻沉默著抽煙。
    因為周強先來，所以煙先抽完。他把煙屁股熄了，去丟進垃圾桶裏，回來，還站在張子羽身邊，沒有離開。
    張子羽的煙還沒抽完。
    周強猶豫了一下，還是出聲問道“領導，神鬼之事，你信多少？”
    張子羽深抽一口煙，卻不過肺，嘴角一撇，把煙霧吐出來。
    煙霧彌漫開來，他勾著嘴角，似笑非笑。
    “信，也不信！”他回道。
    周強不解，問道“是什麽意思？”
    “我讀書時，讀的是理科，信的是科學。物理結構、化學變化、生物演化等知識告訴我，神鬼之物的存在不科學。所以我不信。”張子羽慢條斯理地解釋，
    “但是，曾經有一位偉大的物理學家愛因斯坦說過，‘我所知道的越多，所不知道的也就越多’。人類之於宇宙，是何其渺小？人類的科學知識之於宇宙學說，又是何等的可笑？一百多年前，開爾文還說物理學大廈已經建成，後來的人們隻需要在上麵添磚加瓦。結果轉眼就被愛因斯坦撬了地基。很難說，我們現在的科學認知，不是錯的。所以我相信鬼神存在，以一種人類目前不懂的形式。”
    他看向周強，笑道，“老哥，這些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周強聽得雲裏霧裏，尷尬笑道“領導真有文化。”
    張子羽夾著煙，眯著眼，看著對麵的瓷磚格子，問道“所以，老哥是因為遇到了髒東西，所以心情不好？”
    “我沒有領導那麽有文化，我說不清楚。”周強取下耳朵上別著的煙，在手裏捏著，“我隻是感覺，我家裏的東西不幹淨。”
    “家裏？”張子羽問道，“鬼嗎？”
    周強搖搖頭“說鬼，又好像不是。更像是神。”
    “具體是什麽情況？”
    “事情還要從兩個月前說起。”周強望向窗外，眼裏出現追憶，“上個公司負債倒閉，我失業在家。我老婆因此去了一趟縉雲寺，求菩薩保佑我早點找到工作。
    “菩薩好像很靈，沒幾天我就來了這個公司。但是，從那以後，事情開始不對勁了。
    “最開始，是兒子說晚上會聽到天花板裏有奇怪的動靜，說是有什麽東西老是跑來跑去，搞得他睡不著。我那時沒在意，隻以為是老鼠。但緊接著，家裏的冰箱會無緣無故打開，飯菜會憑空消失。兒子買隻貓回來抓老鼠，但不過一個晚上，貓就在一聲慘叫後，消失了。
    “我也開始聽到家裏有腳步聲，躺在床上，會聽到頭頂、腳下、牆裏有‘沙沙沙’很輕的腳步聲。每次聽到有腳步聲，我都追過去看，但什麽都看不到。好像是個隱形人。
    “家裏開始有臭味，不隻是冰箱，其他的東西也開始出問題，鍋碗，家具，衣服、被子……”
    聽完周強的話，張子羽問道“會不會是幻覺？”
    中年男人總有壓力，壓力一大，就會產生幻覺。
    周強卻也不確定，他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是感覺跟我老婆請回來的菩薩有關係。”
    “什麽關係？”
    “她保佑我求得了工作，我沒去還願，因此怪罪。”
    張子羽笑了“這是菩薩嗎？”
    哪有菩薩心胸這般小，沒去還願就要怪罪；又哪有菩薩的手段這麽，用腳步聲、臭味惡心人？
    “不好說。”周強道。
    “那現在呢？”張子羽追問道。
    “我趁著周一周二休息，請了師傅來家裏看看，要真的是菩薩怪罪，幫忙求求情。但誰知來的都是水貨，還把家裏的東西惹火了，在家裏一陣折騰。”周強道，“家裏本來還能勉強住一住，但現在住不了了。”
    周強這種開叉車的師傅上的班次是三班倒，兩白兩黑兩休，休息時間不是固定的周末。
    “我兒子讀初中，去了學校住校；老婆昨晚去了閨蜜家暫住。”周強歎道。
    “你呢？”張子羽問道。
    “我還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