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陣破、夕陽
字數:8854 加入書籤
紙人師能紮出一個靈詩劍,那能不能紮出兩個靈詩劍?
自然是完全有可能的。
張子羽將手收回來,撐在地上,仰頭端詳眼前這個靈詩劍,雖然樣貌氣質都與他記憶中沒有任何區別。但……這些都是可以偽造的。
樣貌?她本來就是紙人,想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氣質?可以偽裝,對於紙人師這個苟比來說,這似乎很簡單。
他似乎沒有什麽特殊的手段可以讓他確定眼前的靈詩劍就是靈詩劍。
腳下的石板越來越燙,外麵的草坪長成劍坪,那些神話傳說中的飛禽走獸都已經近在咫尺了。
張子羽和靈詩劍對視著,兩人都沒有動作,張子羽沒有向靈詩劍靠過去,靈詩劍也沒有過去扶起張子羽。
事實上,周強那句話,不是對張子羽說的,而是對靈詩劍說的。
因為到了這一步,張子羽已經沒有資格被騙了。
需要騙的,是靈詩劍。
眼前的張子羽是真的?還是假的?還是紙人的外殼而張子羽的靈魂?
她不敢確定。
她不敢確定她救下他之後,會不會被他背刺一刀;更不敢下定決心的是,如果眼前這個張子羽是假的張子羽,那麽真的張子羽在哪裏?
她本來有方法確定張子羽的真假。因為張子羽體內有她的法力殘留,那是她幫他溫養身體時殘留下的;眉心有她的劍氣,那是上次去抓耗子之前,她留給他護身的。
可是,這段時間以來,張子羽轉修《太清修身法》,這本功法中正平和、最適合溫養肉身,但是這門功法的品質太高,於是霸道,將她的法力殘留都轉化了。
至於劍氣,眼前這個張子羽的眉心,並沒有劍氣。
靈詩劍看著張子羽,嘴唇動了動,她想說點什麽,但終於沒說;她轉過頭,看向紙別墅內,視線在那些仙禽神獸之間搜尋,她心疑張子羽還在裏麵。
看著兩人的樣子,周強笑了。
“你靈詩劍再強又能如何?還不是被我玩弄於股掌之間,一言以騙之?
“且乖乖入陣,去陣裏尋你的小情郎。
“至於這個真的張子羽,便交給我好好調教……一定包你滿意。”
他轉頭,向院裏看,那飛得快的行什,已經拿著降魔杵從朱紅大門前多次飛過了,那乘著鳳凰的仙人,已經落在了圍牆之上。
那些樹,那些神獸,已經浩浩蕩蕩到了近前。最前麵的,正是長著一隻角的獬豸。
傳說中,神獸獬豸善於辨曲直,遇到糾紛爭鬥時,便會把角頂在無理者、撒謊者身上。
“獬豸啊獬豸……”周強在心裏問,“你的角會頂在誰的身上呢?”
眼看著獬豸越來越近,那鋒利的角也越來越近,張子羽忽然從兜裏掏出一個物事來,舉著問靈詩劍:“這個怎麽用?”
靈詩劍看去,那正是張子羽臨行前,她遞給他的傳訊符。
頓時,眼前的人向真的方向走了好幾步,但她還是不敢確定,因為這也有可能是紙人師殺了張子羽後,從他身上拿出來的。
“將法力灌輸進去。”她說道。
張子羽又問:“如果我的法力還不能離體,該怎麽辦?”
靈詩劍眼裏有了一分笑意,她說:“等死。”
“你不救我嗎?”
靈詩劍搖頭:“我喜歡的那個人,他總能找到辦法。”
傳訊符無法辨別真假,但法力可以。隻要張子羽的法力離體,靈詩劍就能確定他的身份。
張子羽臉上出現笑意,他將傳訊符舉起來,閉上眼睛。
順著運轉功法時,是將靈氣從天地之間吸收到身體裏麵來;如果逆轉功法呢?
丹田裏的最後一絲法力,被抽出去,沿經脈逆行,出現在手心處。
法力湧入手心的傳訊符裏,傳訊符亮起來,光線微弱。
他聲音虛弱,喊道:“詩劍詩劍,我是子羽,我是子羽,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over!”
獬豸的前蹄已經踩在石階上了,它的角離張子羽就隻有尺許距離了,但周強臉上的笑容,已經凝固了。
“還有這種事?”他不能理解。
靈詩劍笑了,她向張子羽走過去,蹲下,右手從背後將他環抱住,左手從衣兜裏取出那張適配的傳訊符,回道:“我是詩劍,我是詩劍。我已收到。我已收到。over!”
“收到。”張子羽道。
這是史上最短距離的傳訊,傳訊完,兩張符籙同時燃燒,從他們手心點燃,紛飛,灰燼在空中混雜。
隨著符籙燃燒的火光,從靈詩劍身體裏亮起一點白光,白光擴展開,成圓形護罩,將她和張子羽都護在其中。
那獬豸的角撞在護罩上,便像是質量不好,節節粉碎。被劍氣切割成了紙屑。
“《紫雲劍法》——春風化雨!”
一道又一道劍氣從靈詩劍體內飛出,透過護罩,飛向空中、地麵。
這些劍氣不像先前的細密得如針如牛毛如細雨的劍氣,而都是三尺多長,都與含光劍相仿。
先前的春風化雨,都是把一道劍氣拆分開;這一劍春風化雨,每一滴雨都是劍氣。
劍氣飛出,共三十六道,上斬仙禽、下斬神獸,遇神殺神、遇仙弑仙。
“唰唰唰……”
那無色透明的劍氣將天上地下,都清掃了個幹淨。
張子羽被靈詩劍抱著,坐在地上,仰頭望著漆黑的天空,看到那些飛在天空的神獸仙鶴被劍氣穿過,都爆開成紙屑。
紙屑散開,如煙花一般。好看極了。
一朵一朵煙花開放,一個個紙人爆開。
最終,院內安靜了。
但戰鬥卻還沒有完,那三十六道劍氣又飛至半空一起,合攏,成一把巨大的光劍,向著黑漆漆的天空,一劍劈斬!
“颯~~”
霎時間,像是盤古劈開了遠古混沌一般,這一劍劈開了黑漆漆的天空。
天地裂開!
像是蛋殼裂開來。
鋸齒狀的裂紋“嘎吱嘎吱”擴散,便有金色的太陽光從裂縫中射了進來,像金色的劍。
劈開了天地,那把巨劍飛回來,回到靈詩劍體內。身周的透明薄膜也慢慢消散。
兩人看著天空,那裂縫越來越大,光越來越亮,照亮了這紙的世界。
到某一刻,似乎聽得“嗡”的一聲輕響。那籠罩在頭頂的黑色蛋殼便平白粉碎,太陽完全照進來了。
天空是藍色的了,一朵一朵棉花一樣的雲堆在空中。
已經是下午了,太陽臨近西山,綻放萬道金光,將附近的雲都染成了金色。
黑色的“蛋殼”破碎後,紙屑紛紛揚揚從天空飄下來,好像下雪了一樣。
張子羽看著“雪花”落地,發現地麵雜草叢生,灌木茂盛,分明是荒郊野外的樣子。
又左右一看,紙別墅還在,但隻剩下中間用紙做的古風建築和外麵用紙做的圍牆、大門。
其餘的花草樹木、仙禽神獸、假山假水假橋,都變成了紙屑鋪在地上。
這一棟紙別墅,在濱江別墅區外的荒郊野嶺,不知道紙人師花費了多少精力、時間,才將它搭建起來。
看一圈回來,收回視線,才發現靈詩劍還抱著自己,她右手搭在他右邊肩頭,他左肩靠在她柔軟的右邊胸側。
去看她,又見她臉蛋紅撲撲,卻還裝著看著天上的紙雪。
他盯著她的漂亮臉蛋看了好一會,直看得她快繃不住了,才出聲說道:“先扶我出去,這裏麵實在晦氣。”
紙房子是幹什麽用的?燒給死人的。
“嗯!”靈詩劍應了一聲,低下頭,長長的棒球帽帽簷便擋住了緋紅的臉。
靈詩劍將張子羽攙扶出紙別墅,到車旁,拉開駕駛座的門,讓張子羽側坐上去,又在衣兜、褲兜裏搜了搜,搜出一瓶丹藥和幾貼藥膏。
丹藥是治療內傷的,給張子羽服下。張子羽逆轉功法,經脈受了不輕的傷。
……正常的內氣外放,肯定不是逆轉功法。
藥膏是治療外傷的,將張子羽破破爛爛的衣服直接脫了,給他敷上。
上次給張子羽脫衣服、敷藥膏時,張子羽全程昏迷,她尚且感覺害羞;這次在張子羽清醒時敷藥膏,她隻覺得張子羽的身體熱烘烘的,烤得她的臉也熱乎乎的,身子總感覺軟。
好在有個棒球帽擋著,她的臉才不至於暴露在張子羽炙熱的視線下,她才不至於完全軟倒。
空氣安靜的可怕,總感覺有些奇怪的恐怖了。
“可惜……”她出聲說道,嗓子幹癢,又咳了兩下,繼續說,“都是紙人,紙人師,依舊不見蹤影。”
身前佳人看著如花似玉,聞著如蘭似蜜,氣息滾燙,溫柔嫻熟地為自己包紮傷口,要不是張子羽被砍了兩刀失了血,熱血沸騰的難度提高了,他肯定已經犯錯誤了……或者說,“犯正確”了。
幸好靈詩劍出聲了,將浮想聯翩的他拉了回來。
“咳!”張子羽將腦子裏的黃色廢料排幹淨,開始正常思索。
他抬起頭,看著天空中還有的零零碎碎的紙屑,搖了搖頭:“不……”
他問道,“我初入修仙界,不是很懂。但你肯定是懂的。要同時操作這麽多的紙人,又是施展幻境,又是布置陣法,又是多線操作的,施法者的施法距離,是隨意的,還是,有限製的?”
靈詩劍包紮傷口的手一頓,她反應過來,喃喃說道:“如果隻是一個紙人,還是在封印了靈魂的情況下,那他可以隨意操控。就像周強那樣。
“但這次這麽多紙人,有很多都沒有封印靈魂,還有幻境、陣法。想要無視距離,至少是大衍境大修士才行。”
“他就是一個修身境的小修士。”張子羽環視四周,四周都是茂密叢林,隻有鳥聲,不見人影,但他說道,“所以,他就在附近!”
就在附近……
靈詩劍向左邊位置看去,那邊,是別墅區。
她是被引到了別墅區裏麵,在那一棟西式別墅裏,有五隻紙人。
如果紙人師在附近,那為了降低施法難度,能夠兼顧別墅區內的西式別墅和別墅區外的紙紮別墅,紙人師一定在這兩者之間。
她給張子羽包紮了傷口,又將車後座的備用外套拿來給他披上,然後施展身法,緩緩騰空。
張子羽靠在駕駛座的椅背上,閉上眼睛與靈詩劍分析:
“他一次性損失了這麽多紙人,作為一個修身境修士,照理來說,他應該受傷了。內傷。”
靈詩劍飛到十餘米高度,向兩棟別墅之間仔細搜尋。
“他慣常操作的紙人是周強,據此推斷,他大概率是個男的。”
“他受傷了,氣息大概不穩。”
靈詩劍閉上眼睛,仔細聽。
很快她就聽到了!
不遠處,一個氣息不穩的男人。
她睜開眼,看過去,別墅區外的圍牆下,停著一輛黑色的bd。
透過車窗,能看到裏麵有個身形瘦弱、佝僂著身體的老男人。
老……
是了,周強、徐唯的事應該發生在很久之前;紙人師作為一個修身境修仙者,也能如此難纏,一定是在修身境待了很多年;紙人師確實是個老頭。
再加上那邊的靈氣變化……
她確定了,一道劍氣在指尖出現。
“咻!”
她向黑車內的老男人一指,劍氣飛過去,穿透玻璃,瞬間穿透了那個老男人。
但……他大約一直警惕著,玄之又玄的避開了要害位置,劍氣從他肩下穿過。
他沒死!
“嗡!”
下一刻……
黑色汽車燒胎起步,猛然衝了出去。
“追!”
靈詩劍冷聲喊道,便喚出含光劍,禦劍追去。
“詩劍!”但張子羽及時喊住了她!
此時夕陽西下,下午五六點鍾,剛好是下班回家的時間,路上行人正多。
她就這麽禦劍追出去,那該是何等的爆炸新聞?恐怕官方都很難封鎖。
靈詩劍反應過來,連忙收了劍,從空中一躍而下,“咚”的一聲落地,踩得地上出現兩個深深的腳印。
“少女好膝蓋。”張子羽讚道。
靈詩劍跑過來,熟練地拉開副駕駛的門。
“你還能開車嗎?”她問道。
“係好安全帶!”張子羽隻說道。
“嗡~”
車子發動,一個加速,便往別墅區外衝去。
夕陽西下,黃得發紅的柔光照在了濱江別墅區外的路上,一黑一白,兩輛小車前後一分鍾衝了出去。
柔柔的黃光下,微風拂過,吹來幾片紙屑。
別墅區的門忽然打開,從中走出來一個帶著鴨舌帽的男人。
他走到紙屑邊上,向已經看不到任何動靜的車看了一會,又低頭,看了看腳下的紙屑,然後左轉,向紙別墅方向走去。
他很快來到紙別墅位置,推門進去,站在張子羽戰鬥過的石階上,向別墅內仔細望去。
找了不一會,他便在紙屑堆裏看到一根哭喪棒。他心裏一喜,正要過去撿起來,就忽然聽到一個聲音……
“求求你殺了我!”
他急忙看過去,便看到那棟古風紙房子裏,爬出來一個沒有雙手的青麵女人。
他嚇了一驚,往後退兩步,又要轉身逃走。
但,他終於沒有。
他又回過身,看向那個蛇行而來的青麵女人,猶豫了一會,他抬起頭看,看向了緩緩落下的夕陽,露出了他那遮擋在帽簷下的臉。
……張賽!
他,蜀山鋼鐵的總經理,在濱江別墅區有房。
“有何不可呢?”他笑了起來。
夕陽落下山去,再沒有光,他的臉,又變得暗淡,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