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形軟木製成的棒球，在空中畫了一道優美的弧線，錯開了白蠟木棒球棍，精準地砸進了捕者的手套內。
    一旁的測速槍，顯示的數據為“152公裏/小時”。
    “好球！”長邊零零星星的幾個觀眾興奮地揮舞著毛巾。
    城南國際，已經很久沒有打出這樣流暢的比賽了。
    尤其是在投手秦時園的加入後，城南國際的防備能力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就在剛剛，秦時園又一次完成了三振，以總比分6-2淘汰了龍山國際學校。
    “呼……”揉搓著肩膀，秦時園摘下了手套，漫不經心地下了場。
    他的目光向不遠處的牛棚（後援投手練習區）望去，一道靚麗的身影正依靠著綠色的菱形鐵絲網，百無聊賴地仰著頭，看著天上慢慢挪著的雲彩。
    “黃禮誌？”秦時園微微蹙起眉毛，繼續揉搓著肩膀，但步伐變得輕盈而無聲。
    趁著女孩不注意，小麥色皮膚的高大男孩悄然來到了她的身邊。
    “嘿？”
    “啊！”
    同樣身高腿長的女孩嚇得連忙沿著護欄圍網退了幾步，直到幾個呼吸之後，原本慌張的情緒在看清來者之後，逐漸地消去了幾分。
    “周末不是要回家嗎？怎麽出現在這了？”
    女孩那獨特而格外有記憶點的眼睛眨了眨，無辜之中又帶著點委屈。
    “你忘了嗎？”
    哈……秦時園蹙起了眉毛“我……忘記什麽了？”
    “你果然忘了……”
    男孩難以置信地雙手叉著腰，在原地踱了幾步“咱們倆，之前有約定過什麽嘛？”
    “阿尼喲，不是約定過什麽。”帶著棒球帽的女孩低下頭，反複揉搓著手指，再抬起頭時，眼神堅定而清澈“你忘了嗎？你還欠我一頓飯。”
    這憨憨的笑容，一下子仿佛把男孩帶到了兩個月以前。
    …………
    2015年，11月，一個空氣略帶濕冷的日子。
    溫帶季風氣候下的全州市，四季分明。
    遠看如火焰般熾熱的楓葉林裏，立著一個秋千。
    坐在秋千上輕輕晃動，腳尖會摩挲過堆積著的楓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路邊，偶有秋風拂過，多是行人匆匆。
    安靜享受著難得的周末，黃禮誌無聊而享受地伸出雙手，抓住了秋千的掛繩。
    直到一陣猝然的喧鬧聲出現在耳畔，黃禮誌才從疲憊而滿足的狀態中回過神來，尋著聲音望向了右手邊。
    一群穿著棒球服的高中生擁擠著向不遠處的巴士進發著，途徑過她的小世界。
    隻有一個男生，同樣安靜地綴在隊伍的最後麵，心情不太好。
    似乎是心有靈犀地，他朝著望了一眼，兩道目光剛好對上，而後又迅速錯開。
    他疲憊的眼神裏，原本自信而熱烈的那個神氣仿佛被什麽給蓋過去了。
    而她，明明也是很疲憊的樣子，清澈的眼神裏，帶著點憨厚而執著的傻氣，像是個熱血笨蛋。
    仿佛是被針紮了一下的男孩，故意落下了步伐，趁著隊友們已經走遠了，好奇地向黃禮誌的方向走來。
    “請問……你是餓了嗎？”黃禮誌好奇的昂起頭，看著這個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大男孩。
    秦時園錯愕地微微張開嘴，許久沒說話。
    “看上去像是餓了……我看你走路都好像沒有精神。”
    女孩思索著，從包裏拿出一盒麵包，遞給了男孩“如果沒有吃飽就去打比賽，可不能發揮全部實力。”
    因為輸掉比賽而產生的鬱結情緒，不知道為什麽，好像被什麽點燃了，逐漸燃燒成肉眼不可見的微塵，在秋風中逐漸飄散而去。
    同時，空氣中還有著隱約的香氣。
    接過麵包，男孩不客氣地坐在了秋千一旁的地上，拆開麵包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
    “謝謝……你這麽一說，真的是有點餓了。”
    本質上很厚臉皮的男孩，支支吾吾地這麽說著，她聽得也不十分清切。
    但從他那漸漸高昂起來的語氣可以判斷出，他的心情好了許多。
    “我叫秦時園。”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麵包，男孩開始好奇地打量起眼前這個女孩。
    看上去也是有在堅持運動的樣子，身型很勻稱，至少很適合當一個投手。
    “哦，我叫黃禮誌，你的名字聽著不像是半島人。”
    “來自那裏，不過我們那的棒球氛圍並不濃厚，所以來半島學習學習。”
    男孩指了指西南麵，女孩隨即會意。
    “一個人嗎？”
    秦時園點了點頭。
    “那聽起來還挺孤單的。”黃禮誌笑了笑“我真的很佩服你，為了自己的夢想來到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
    “沒什麽了不起的，剛剛的比賽又輸了。”男孩將帶著些許油脂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反正一場比賽下來，衣服已經很髒了，而後才鄭重地拿起了投球手套，在女孩的麵前晃了晃。
    素白的手接過了投球手套，軟牛皮的質感相當好。
    下意識地比劃了一下手套的大小，黃禮誌這才發現，手套都快趕上她的頭那麽大了。
    “隻要是敢走出那一步，就已經比很多人優秀了。”
    秦時園稍稍往後仰著身子，在女孩看不見的地方瞧著她認真鑽研的模樣“是嘛……可既然要做好一件事，就要不斷和最頂尖的那群人去比拚，而不是回頭去看自己超過了多少人。”
    女孩啞然，嚐試著戴起投球手套，學著電視裏的樣子投了一球。
    “誒……好像不太對，你是左投球手嘛？”直到在秋千上做完了一整套動作，女孩這才發現他的與眾不同。
    大部分強投手都是右撇子。
    “我雖然是右撇子，但堅持用左手投球。”秦時園解釋著，從包裏麵拿出了一根棒球棍“剩餘的力量，要揮動球棍，打出——全壘打！”
    說著大話，男孩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些許好奇心也逐漸滋生。
    “你呢？怎麽會在這裏？”
    將手套摘下，反複把玩著那根頗有重量的棒球棍，女孩揚了揚眉毛“唔……我啊，是一個還沒有想好未來該怎麽辦的人。”
    “你看上去也很累的樣子，我想你多少已經有了初步的規劃了。既然很佩服我的話，那也嚐試邁出第一步？”男孩注意到女孩腳踝處有輕微的淤血，在腦子裏迅速過了幾個可能的情況，猜測道“你是舞者嘛？”
    “想成為一名優秀的偶像，但那樣的話，我可能每周都要一個人去首爾練習。”
    “秦時園！趕緊走啦，回去還要複盤比賽！”
    不遠處，一道略顯沙啞的男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秦時園站起身來，慢條斯理地接過了手套和球棍，抿著嘴唇道“謝謝你今天的麵包！讓我有精力和信心繼續走下去了。這是我的聯係方式……如果可以的話……”
    “好。”
    女孩掏出手機，掃描了他的二維碼。
    “作為麵包的謝禮……如果我真的去首爾的話，你請我吃一頓飯？”女孩眨著眼睛，發送了好友申請。
    “ay！”
    男孩背起裝備，朝著球隊大巴走去，在即將進入巴士之前，一陣疾風恰巧吹過，將那頂印有城南國際的棒球帽吹落在地上。
    男孩錯愕地回過頭，看著巴士大門緩緩關閉，那頂棒球帽卻依然停留在原地。
    還有那個叫黃禮誌的女孩，站起了身，朝著棒球帽緩緩走去。
    …………
    收斂起陷入回憶的情緒，秦時園大大方方地咧嘴一笑“抱歉……最近訓練太累了，記性不太好。”
    “沒關係。”女孩瞧了一眼他頭頂的棒球帽，比自己的新了一些。
    男孩雙手插著兜，學著黃禮誌的模樣依靠在護欄圍網上，下巴微微仰起，思索著什麽“沒想到你問我最近的比賽行程，就是為了堵住我吃這頓飯啊？”
    可是這頓飯，意義非同凡響啊。這是兩個人朝著夢想前進而共同邁出去的一步。
    察覺到女孩有些許失落，秦時園隨即補充道“如果是這樣的話，真的很感激。這頓飯對我來說，是一切轉折的開始。”
    “哦……”把臉撇到另一側，黃禮誌朝著龍山國際學校的體育場望去“剛剛，你真的很厲害。”
    “差不多就是從那天開始吧？就好像開竅了一樣。”男孩感慨著，拍了拍她的肩膀；“肚子很餓了，我們去吃點什麽？”
    突然而來的肢體接觸讓黃禮誌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不過很快，出於防禦機製而產生的緊張轉化成了些許別的情緒。
    “我來首爾的次數很少……也不知道有什麽好吃的。”
    “我平時也在城南讀書訓練，很少來首爾的……”秦時園掏出了手機，示意女孩稍等片刻。
    手指往上劃著，在和文英恒的聊天記錄裏，終於找到了一件店的名稱。
    “鄭憲家的烤肉店……是叫這名字吧？”
    將店鋪名複製到地圖裏，秦時園將路線展示給女孩看“要不就這一家？我朋友之前還和我討論過這家店，說他想再去第二次呢。”
    …………
    身高將近190的男孩稍稍低著頭，推開了烤肉店那略顯老舊的門。
    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稍顯拘束的女孩。
    “歡迎光臨。”年近五十的老板隻是瞄了一眼進來的兩人，便大抵有了自己的猜測“兩個人嘛？那裏有座位。”
    順著老板的手勢望去，秦時園的目光一滯，停留在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上。
    隔著一道屏風，他能看見文英恒正熟練地烤著肉。
    那裏……似乎也是雙人區域吧？這家夥……什麽時候和別人一起出門吃飯了？
    秦時園稍稍挪動步子調整著視角，終於看清了文英恒對麵的人。
    是一個鵪鶉蛋臉型的女孩。
    不過那個女孩，此時兩腮鼓起，吃得嘴裏滿滿當當，一邊咀嚼著，一邊支支吾吾地說著什麽。
    “有什麽問題嗎？”黃禮誌輕輕扯了一下他的棒球外套。
    “哦，沒什麽，隻是好像遇見熟人了。”
    “不去打個招呼？”女孩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是一對很養眼的小情侶嘛。
    以女孩子獨特的理解能力，她能夠敏銳地捕捉到，那個鵪鶉蛋臉型的女孩總是會時不時地接著找肉吃的動作，去瞄上一眼認真烤肉的男孩。
    而那個看上去很俊秀的男孩子，烤肉的動作略顯緊張……
    於是她立馬明白了“還是不要打擾他們了。”
    “你說得對。”
    …………
    畫筆反複在素描紙上摩挲著，下意識地，勾勒出一個女孩的輪廓。
    文英恒漫無目的地坐在折疊凳上，完全跟隨著潛意識在作畫。
    一旁的高個子男孩，同樣漫無目的，隻是直接仰躺在草坪上，直勾勾地盯著天空。
    “陪你出來玩……還真是無聊啊。”
    秦時園雙手枕在後腦勺下，慢慢悠悠地吐出一句。
    “你還真是有臉說……”文英恒蹙著眉毛“如果不是柳智敏今天回外婆家，我才懶得陪你出來。
    而且明明是你要在這裏等人家結束訓練，還不好意思表現得很刻意……所以拉上我給你打掩護？”
    被直接戳穿了心思，秦時園也不逃避，嘿嘿笑了一句“我嘛……偶爾也會臉皮薄一下。”
    “而且啊，我和你的情況不一樣……”秦時園在心裏盤算著，許久才又開口“我們倆，目前算是誌同道合的朋友，不像你們倆，怪矯情的。”
    “矯情”一詞，像是什麽刀刃戳中了文英恒，畫筆微微用力，在素描紙上留了一個黑點。
    為了掩蓋這個黑點，他反複思索著，該如何完成這幅畫。
    好在，這個點並不影響畫中人物的形象。
    於是沉吟了片刻，文英恒在黑點上寫下了幾行字
    “把時光揉碎成泥，塑造成你的模樣。”
    秦時園眯起眼睛，注意到這一行漢字，忍不住撲哧一笑“哇，你還真是……”
    “什麽？”文英恒很快冰冷下臉來“有問題嗎？”
    “沒有……單純隻是，很佩服。”
    秦時園坐起身來，感慨著、對著素描紙上逐漸清晰起來的人像“你還真是把她印在了腦子裏啊。”
    “你什麽都好，就是長了張嘴。”
    秦時園啞然，哼了一聲，低頭檢查起手機裏的信息。
    “結束訓練了。”
    一條簡短的消息，讓他迅速蹦躂了起來。
    “不好意思啊，我提前……去接黃禮誌了，你就在這慢慢畫吧。”
    秦時園邁開雙腿，朝著jyp公司所在的地址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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