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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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一會兒,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在東方的遠遠天邊,淡紅色的霞光暈染了一大片的天空。
    兩個人靜靜坐在院子裏麵,誰也沒有再說什麽,周遭一片靜謐,直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傳來,葉遠舟和杜若對視一眼,知道他們等的那個“鬼”來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看到偏院的院牆外麵露出了一個頭頂,看起來頭發有些淩亂,並沒有梳任何發髻。
    葉遠舟和杜若看了那人好一會兒,就見他一直杵在牆外麵,不再移動,似乎是在觀望什麽,不敢貿然進來。
    “這位仁兄!”葉遠舟等了一會兒,決定先開口,“昨夜多謝仁兄出手相助,及時提醒,才讓我們避免了一場災禍!
    隻是不知這位仁兄是否願意現身相見,也好讓我們當麵道個謝!”
    牆外的那個腦袋動了動,一個沙啞的聲音從牆那邊傳過來“我倒是願意與你們相見……隻是……隻是怕你們見到我的模樣要大驚失色。”
    “不必擔心,我們都不是膽小之輩,這位兄台盡管現身便是了!”杜若開口對牆那邊的人喊話。
    聽了這話,牆外麵的“鬼”似乎也受到了鼓勵,緩緩從牆的另一麵走了出來,走進偏院的門。
    來者身穿一套皺皺巴巴的白色中衣,披頭散發,形銷骨立,但看得出來是一個男人。
    他走進院子裏,小心翼翼來到兩個人麵前,抬起手,略帶幾分顫抖地撩起了原本遮擋在自己麵前的頭發撩了起來,露出了下麵隱藏著的那張臉。
    盡管杜若自詡膽子很大,在看到那張臉的第一時間還是忍不住心頭一緊。
    那是如何的一張臉啊!本就已經瘦的不成人樣,還有整整半邊臉都布滿了猙獰的傷疤,看起來十分駭人。
    別說是夜裏,就算是大白天走在外頭,若是真的遇到了比較膽小的人,恐怕是會被嚇個好歹。
    那“鬼”也很局促不安,微微偏過臉去,用淩亂的長發把布滿了疤痕的那半張臉遮蓋起來。
    杜若的目光始終落在那“鬼”的臉上,表情也愈發淡定起來“昨夜多虧兄台出手相助,否則杜某今日恐怕已經沒有命坐在這裏與你說話了。
    如果我沒有說錯的話,兄台應該就是這宗家的大少爺宗幼林吧?
    你今日現身出來見我們,是不是因為身上背負著一家人的冤屈,希望能夠有人了解當年的事情,幫你們伸冤?”
    那“鬼”一愣,似乎沒有想到杜若會把自己的身份給猜得如此準確,頓時身子一抖,也顧不得自己的那張臉是不是猙獰可怖,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
    “兩位大人君子胸懷,不與我之前的舉動計較,令我實在是羞愧難當!
    我本不知道二位是什麽來頭,以為又是那種聽風就是雨,跑到我家宅子裏麵消遣找樂子的人,所以就想著嚇唬嚇唬你們,把你們嚇走了了事。
    後來夜裏聽到這位杜大人在窗邊的一席話,我這心中便久久不能平靜,今日鬥膽現身出來,就是想要請兩位大人替我們宗家冤死的老老少少做主!”
    “對於你們宗家滿門的傳聞,我們倒也有聽到過一些說法,隻是外麵傳得沸沸揚揚,皆是一些神神鬼鬼之說,不足為信。
    這其中實情究竟如何,我們無從得知,今日你說有冤屈,那還需把這其中的曲折說與我們聽才是。”杜若並沒有拒絕宗幼林的請求。
    於公於私,不論是他之前好心提醒自己,讓自己躲過一劫,還是宗家這滿門死光了的詭異情況,都讓她不能對這件事情做事不管。
    即便自己隻是一個鬆州司馬,在這玉州並沒有什麽插手事務的權利,但這事情關係到宗家,而她與葉遠舟這一次背負聖命,來到玉州為的也是這凶宅背後的真相。
    雖然說皇上未必知道宗家人如何,但是這件事歸根結底也不算超出這一次的任務範圍,想要插手倒也不是插不進去。
    宗幼林一聽杜若這麽說,立刻伏在地上連連磕頭。
    “你快別這樣!”杜若想要伸手去攔住他磕頭的動作,無奈身上的力氣還有一點虛。
    一旁的葉遠舟見狀,攔住她,自己過去把宗幼林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們的確有心幫你,但是這件事到底到最後能不能真的幫上忙,這還不好說,你倒也不必謝這麽早。”葉遠舟對他說話的態度也很和氣。
    宗幼林情緒有些激動,緩了一會兒,才終於能夠開口,把當年他親身經曆過的事情都講給杜若和葉遠舟聽。
    當年他陪著自己的娘子前去嶽丈家中賀壽和省親,去的時候一路上都很順利,到了嶽家也是得到了熱情的招待。
    在嶽家小住期間,嶽丈待他極好,夫妻二人住了許多天,到了該啟程返回銅河縣的日子,卻因娘子舍不得離開娘家,哭哭啼啼,宗幼林心軟,便又答應多住了幾日。
    為了怕家中父母擔憂,他還寫了家書一封,請嶽丈家的下人代為送出。
    終於,又住了一些時日,夫妻二人終於依依不舍啟程返家,起初倒也一路平平順順,大約趕了三天的路,第四日便生出了變故。
    他們在途徑一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山林時,車夫說是要小解,將馬車停在路上便一去不複返。
    宗幼林和娘子在車中等候,久等也等不到車夫回來,隻好下車尋人去,走著走著聽到身後有動靜,以為是自己娘子獨自在車中等候害怕了,過來追上自己,正要回頭與她說話,腦後就狠狠挨了一下子。
    這一下打得很重,宗幼林一下子便失去了意識,等到再一次清醒過來的時候,他趴在一條河的石頭灘上,半邊臉火辣辣得疼。
    或者說,那時候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疼的,甚至還有半邊身子依舊被冰冷湍急的河水浸泡衝刷著。
    那一刻,他能夠感受到的隻有生不如死的痛苦,和無邊的混沌。
    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裏,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著,還是已經墮入了地獄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