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黑暗。
    純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楊雲感覺自己正沉沒在某個沒有盡頭的深淵裏，身體以恒定的速度向著未知的深處墜落。
    這種下墜感既不像自由落體那般急促，也不似水中沉浮那樣粘滯，而是一種更為本質的跌落方式，連自我的存在都在徹底消失，仿佛他生來就該如此墜落，永無止境……
    更詭異的是，當楊雲越是試圖理解這種狀態，意識就愈發與黑暗融為一體。那些本應帶來恐懼的虛無，此刻卻如同溫暖的羊水般包裹著他。理智在警告這異常，本能卻在催促他放棄思考，徹底沉淪在這片溫柔的永夜之中。
    究竟是在墜落？還是名為“楊雲”的存在，本就屬於這裏？
    楊雲的意識在黑暗中浮沉，如同被卷入一場沒有盡頭的夢境。他試圖抬起手臂，卻感覺不到肢體的存在；想要呼喊，聲帶卻像是從未存在過。隻有那永恒的墜落感如此真實，真實得令人絕望。
    在這片連時間都失去意義的黑暗裏，保持清醒本身就成了最大的折磨。但讓人意外的是，楊雲的意識不僅沒有徹底消失，反而還能夠保持相對正常的思考……
    「我這是……已經死了麽？」
    墜落，似是永無止境的墜落，在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中，不斷墜落。
    感受著意識在無邊的黑暗之中向下墜落，楊雲努力地回想起自己來到這裏之前的所發生的事情。那時的他使用神農量天尺將生化危機三位麵徹底切割送出，向著多元宇宙深處飄流而去，而他本人則是選擇留下斷後，直麵那個自王座上站起的燃燒虛影……
    “嘶……”
    想到這裏，雖然楊雲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身軀，但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無他，隻是因為那時的他，著實太“飄”了，僅此而已。
    平心而論，那時的楊雲的確相當強大。一來手握後天功德至寶神農量天尺，雖不及天地玄黃玲瓏寶塔那般頂在頭上就先不敗，卻也是神妙無比，遠勝於一般的先天靈寶；二來剛剛成就高級聖人，攜勝過人皇伏羲虛影之勢，無論是戰力還是氣運，都處在前所未有的巔峰狀態。
    兩相迭加之下，選擇獨自一人斷後的楊雲自信自己在高級聖人的領域之中也當屬翹楚，更是隱隱望到了先天聖人的境界。當他回憶起通天塔時間走廊中，見證人皇伏羲與龔葉羽那場震古爍今的對決時，內心湧起的也是躍躍欲試的戰意——他篤定自己已有資格介入那個層次的交鋒，至於區區斷後，自然不在話下。
    ……直到，現實給了楊雲當頭一棒，使得他遭受到了一頓毒打。
    不，那根本稱不上是“毒打“，因為毒打至少意味著存在對抗的過程。而當時發生的一切，則是徹底顛覆了楊雲對“戰鬥“二字的認知。
    沒有你來我往的攻防，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有的隻是單方麵的碾壓。楊雲甚至無法回憶起任何戰鬥的細節，也根本沒辦法記起人皇伏羲的手段，隻餘那無法忘懷的畫麵，被某種超越認知的力量粗暴地烙在靈魂深處——
    那是，無敵的力量。
    蒼穹在顫抖，時空在生滅，四象聖獸的虛影盤踞四方，五行靈氣化作流轉的虹橋，八卦符文如星辰般明滅。這整個多元宇宙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四象五行八卦陣，共同簇擁著一座通天徹地的九足巨鼎，仿佛帶著整座洪荒大陸的重量，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所有精心構築的防禦，所有引以為傲的殺招，在那無可匹敵的巨鼎麵前都如同孩童揮舞的樹枝般可笑。宛如螻蟻妄圖阻擋崩塌的不周山，這種碾壓性的力量差距，讓“抵抗“這個概念本身都成了笑話——
    “我該感到榮幸麽？居然不講武德地直接拿通天鼎來砸我……”
    想起這座本應被命名為九州鼎，成就繼盤古斧，封神榜之後人族第三件大千之器，卻因為裴驕的堅持而隻位列先天至寶的九足巨鼎，楊雲就歎了口氣。雖然知曉“皇”與高級聖人之間的差距本就龐大，但對方既然不講武德地祭出了這件寶物，那麽自己的失敗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伴隨著重新取回了相應的記憶，楊雲的意識也自蒙昧中清醒過來，重新取回了對自己身體的控製權。他一麵感慨著自己的輕率，一麵眯起眼睛，試圖從這無邊的黑暗中尋找出路……
    “話說，這是哪裏？”
    無間地獄？死境冥淵？塔爾塔羅斯？生與死的夾縫？反正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裏絕不是所謂的“生者”該來的地方。
    不過，無所謂，全都無所謂。
    對於已然堪破生死輪轉，將四大元素融匯之後一氣通貫，以“生命”定義“輪回”的楊雲來說，隻要他還能夠保持著思考，那麽就定然能無數次向死而生。
    “就憑這個也想困住我，是不是把我看得也恁小了點？”
    感受著身邊的黑暗依舊在堅持不懈地吞沒著身軀，模糊著他的意識邊界，楊雲輕蔑一笑：“畢竟，我可是答應了我的夥伴們——”
    在這片吞噬一切的絕對黑暗中，突然有一點青綠色的星火倔強地亮起。
    起初隻是飄搖如螢火，仿佛隨時會被黑暗掐滅；但轉瞬間，這點微光便如野火燎原，迸發出撕裂永夜的光輝。無數道青芒如利劍般刺穿黑暗，交織成璀璨的極光。
    “——要與他們未來再見的啊！”
    “起源無限輪回！”
    呐喊之聲化作驚天霹靂，連帶著青色的青芒徹底爆發，如同創世之初的第一縷曙光，像是要把一切的黑暗盡數撕裂般，要把名為“命運”的嘲笑粉碎般，將凝固了萬古的黑暗撕得粉碎！
    而在這如夢似幻的青綠色光芒之中，楊雲猛地睜開了自己的雙眼。但還未等他來及查看自己身在何處，就聽得身邊傳來了一句無比熟悉的話語——
    “不錯。”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冰冷，沙啞。
    “你是這次來的人裏，素質最好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