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知識青年在西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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驢車到達雁灘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楊柳方讓老大爺直接將驢車趕到了菜農大叔的地頭上。他跳下車,還沒說話,菜農大叔已經從窩棚出來。
“小楊回來了?”
“嗯,叟(叔),額(我)回來了。”
“事兒辦好了?”
“您看。”
“謔!這麽多。你買這些木工工具做什麽?你自己會做家具啊?”
“會啊,叟(叔),我在老家拜師學過兩年木工。”
“喔,真行!這年輕人不簡單。”
“叟(叔),還得麻煩您幫我把貨搬到驢車上,和木工工具一起拉到公交車站。等秦哥或者他的戰友過來,捎我一段。”
“呣,那好,額蒙(我們)盡管快搬吧。老哥,麻煩您幫額蒙(我們)盯著點。”說著,菜農大叔遞上一根煙。
“好,好,需要幫忙說話哈。”趕驢車的大爺接過卷煙說。
“不用,不多,額蒙(我們)自己搬吧。”
二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存在這裏的貨搬完並裝到驢車上了。驢車大爺牽著牲口調轉車頭,向馬路邊趕去。剛到車站,一輛軍卡就駛過來了。不過不是秦哥,是他的一個戰友,很年輕。他打開車門,輕鬆地跳下車。
“你們好,誰是小楊?”
“您好,解放軍大哥,我是。”
“喔,你好,我是秦家軍的戰友,他出任務了,我受他委托從這裏捎你一段。”年輕戰士說話條理清晰,斬釘截鐵。
“謝謝您。您看我們怎麽裝?”
“這樣吧,一部分裝副駕駛,一部分塞到罐車的連接處。”自己說著就開始搬貨,楊柳方和菜農大叔也跟著搬。很快搬完、碼好。成箱的或者成兜的都被堆放到副駕駛那邊,像鋸條、鋸子之類的長條型的工具,都被碼放到車廂連接處。菜農大叔在他們碼貨的當口,又去菜地裏摘了半蛇皮袋子菠菜拿過來,一並被塞到車廂連接處,楊柳方急忙道謝。
給趕車的大爺付完費用,與菜農大叔道別,就從主駕上車,坐到主駕和副駕中間的位置。秦家軍的戰友也跟著上車,關上門、啟動軍卡,向油田方向駛去。一路上二人都比較拘謹,也沒怎麽講話,空氣有點凝固。楊柳方沒話找話。
“您好,您和秦哥都是運輸隊的?”
“是,秦哥是我們的排長。”
“喔,原來是這樣啊。”
“他沒告訴過你?”
“沒,他捎過我三次,我隻知道他是從河南來當兵的。”
“是,我們排長人很好。”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很快到達了油田,秦哥的戰友又多送了他一段。估計是秦哥有交代,把他送到了容易搭車的地方,才放下來,又把貨幫他碼好,才開車離開。
楊柳方在這裏順利地搭上了一輛拉磚的拖拉機,不用問,來自紅土莊,因為全西州乃至周邊幾個城市都用紅土莊的紅磚,說是燒出來的紅磚像鐵一樣結實。他也隻能把楊柳方送到三叉路口,楊柳方非常感激,拿出一支煙相敬,師傅幫他把貨裝上車,二人向三岔路口進發。
抵達三岔路口時候,石頭村長早已在這裏等待。看到拖拉機來,遠遠的就迎了過來,果然車上載著楊柳方。
“嗷喲,可回來了,額(我)都迎了三輛車了。”
“謝謝石頭哥。”
“客氣啥哩。來搬貨吧。謔,這回真多。”
“嗯,補的貨還有一部分木工工具。還有給咱們家帶的,雁灘菜農大叔送的半袋子菠菜。”
“那多不好意思呀,沒和人家見過麵,總吃人家的菜。”
“沒事了,石頭哥,都是自己人。來,這個給你。”楊柳方又遞給他一包煙。
“你看,這,上一包都沒舍得抽完呢。來,大哥,您也抽一個,謝謝你送額(我)兄弟回來。”
“沒事,鄉裏鄉親的互幫互助嘛。”司機也開始幫忙,很快就把貨和工具搬到了石頭村長的驢車上。此時天已經擦黑了,借著車的燈光,石頭村長點燃了楊柳方送的馬燈。平時看著很亮的馬燈,在車燈麵前有點黯然失色。拖拉機離開後,好久都沒適應過來,不過隨著黑夜拉開了帷幕,燈就顯得愈發的亮了。
“石頭哥,我買工具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售貨員,她說她媽媽是漢王川中學的校長。”
“喔,中學王校長?她的閨女都大學畢業工作了?”
“哦,原來您認識啊。”
“當然認識,當年她教過我數學。唉!是個好人,不過命有點苦。”
“喔,命苦,她怎麽了?”
“她是大城市的姑娘啊。上海人,是58年還是59年來我們這裏插隊的知青。”
“知青?怎麽又變成老師了呢?我們那裏也有知青,據我父母講,他們都和大家一起幹活。”
“是啊,他們那一批人來我們這裏也是一樣,當年額蒙(我們)村的知青住額(我)家,王老師也常來一起玩,哦,王老師就是現在的王校長。她高中畢業,讀詩、唱歌、數學、畫畫樣樣精通,手風琴拉的也好,真是多才多藝啊。”石頭村長語無倫次的介紹,順手點燃了一支煙。
“但是知識分子嘛!手無縛雞之力,幹農活不太行,據額(我)大佛(說),他們掙得公分都不夠自己吃。因為每年都有知青過來,住額家也住不哈(下)。後來就給他們分了三間房,讓他們自己住,喔,就是現在村部的房子,額蒙(我們)這裏每個村也都這麽搞。他們會的多,額蒙(我們)老去看新鮮。”
“後來漢王川小學缺老師就讓王老師去代課了,因為教學教的好,後來又被調去漢王川中學當老師,額(我)趕上了,小學數學和初中數學都是她教的。嘿嘿,隻是額(我)太笨,學習不行,讓她失望了。”
“那她也教過王山和銀花?”
“那當然,王老師,漢王川很多孩子她都教過。算起來,你說她女兒和王山還有他那未過門的媳婦兒銀花是同學。”
“的確呢,她自己也說。”
“嗯,那應該,65年吧,是65年,不知怎麽地王老師就和他們同時插隊的知青好上了,據說那個男的家裏是走資派,在紅土莊插隊,也是幹不好活,好吃懶做。好上之後沒多久王老師就懷孕了,當時風言風語很多。66年王老師生孩子了,當時我初中畢業嘛,她就沒教過我了。”
“再後來,77年還是78年,聽說他和那個男的都參加高考了,然後男的考上了名牌大學,根據政策規定村裏不阻攔,全力支持,他就撇下王老師和孩子走了。王老師呢,因為帶孩子照顧家耽誤太多吧,就隻考上了西州師專,她帶著孩子把書讀完,因為給孩子落戶的事兒,她自己的戶籍也已經落在我們這裏了,讀的師專,所以就隻能分到額蒙(我們)這裏當校長了,那個男的就沒消息了。”
“那這個孩子就一直沒有爸爸?”
“知識分子的世界額蒙(我們)不懂,反正王老師一直就在額蒙(我們)這裏當校長,那個男的再也沒有回來過,她就獨自撫養孩子。後來聽說孩子去西州上大學了,沒想到已經畢業被分到供銷社了。”
“這真是一個悲慘的故事。”
二人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就到家了。石頭村長的婆姨帶著尕娃一直在等他們,尕娃和楊柳方已經不陌生了,借著馬燈燈光,看見楊柳方進來就來抱他的腿,村長婆姨說“你看這娃,跟他叟(叔)親。額(我)去給你們弄飯。”
“嫂子,額帶回來有菠菜,你擇一些炒雞蛋,咱們一起吃,多吃菠菜補鐵補維生素。額也問問,以後給菜農大叔要一些菠菜種子回來,在咱們這裏也種一些。”
“喔,那好。先謝謝額(我)大兄弟。”村長婆姨去炒菜了,二人吃著熱騰騰的土豆就著菠菜炒雞蛋,感覺非常美味。
吃完飯,二人把貨和工具卸下來,把水桶裝上去,免得耽誤石頭村長第二天去拉水。楊柳方又送給石頭村長和他婆姨一人一把牙刷,和一管牙膏,告訴他們以後每天刷牙,講文明講衛生。
“咦,額以前隻見你和那些知青們刷牙,沒想到額蒙(我們)也成文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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