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玉京起妖禍 第0037章 何妨吟嘯且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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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速落下的巨劍宛如暴雨疾驟,周圍有無數的劍光縱橫,玄妙無比。伴隨著刺耳的尖嘯聲逐漸臨近,廣場上的捉妖師和金吾衛們,無不心中駭然,再次紛紛後退。
    這一劍,仿佛能夠將整個廣場都劈成兩半。
    此時此刻,南宮彥鈜已然占據了上風。
    狐裘男子也不甘示弱,他站起身來,一手撐傘,一手執劍,迅速變換劍勢,施展出了他最強的一招。
    旋即他四周的空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凝結,很快凝結成一條巨大的冰蛟,冰蛟盤臥,氣勢磅礴,將他緊緊的包裹住。
    《易山河·南境篇》有記載:“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龍,再五百年化角龍,又千年化應龍。”
    虺乃是蟒蛇。
    狐裘男子先前與典夔戰鬥時,曾馭巨蟒而戰,如今蟒已化蛟。
    南宮彥鈜手執“燕奴”,一劍揮下,巨劍立即又快了幾分。
    冰蛟咆哮,使得整個承天門廣場都寒冷了許多,如凜冬已至。
    巨劍在疾速落下,冰蛟在仰首咆哮。
    即將迎來兩位修煉劍道的築基修士的終結之戰。
    周圍眾人個個斂聲屏吸,全神貫注,目光炯炯有神,隻因這等精彩激烈的修士鬥法,在玉京城中可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一陣巨響過後,爆發出極其刺眼的光芒,隨後天空中有無數雪花緩緩落下,隻是不等落地,就已煙消雲散。
    南宮彥鈜後退三步,回到原地,嘴角溢出一絲血跡,他卻沒有再次出劍,他說了的三劍,就是三劍,如此不多不少剛剛好。
    南宮彥鈜收劍歸鞘,朝著披狐裘的男子遙行一禮,朗聲說道:“今日得見道友的劍法神通,當真是一件幸事。吾輩劍修,理應追求劍道之極境,問劍天劍閣。我修劍四十年,二十歲悟出第一劍青竹,十年後又得第二劍玄符,再二十年後得第三劍西照月,自認為於劍道一道也算有所小成。今日與道友一戰,方知劍道如淵,應如履薄冰。道友今日所行之事,南宮彥鈜不再阻攔,道友且自便。”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城牆之上的諸位聽了,無不大驚失色,尤其是有位紫袍官員的臉色,麵如灰土,他怒喝道:
    “南宮彥鈜,你究竟意欲何為?”
    南宮彥鈜對著城牆上那人高聲道:“盧大人,劍道之巔何為峰?南宮彥鈜想去攀登試一試。”
    盧白象怒目圓睜,嗬斥道:“南宮彥鈜,爾敢如此倒行逆施,就不怕牽連到捉妖司嗎?”
    “盧大人,齊首輔,此事與捉妖司無關,乃是我南宮彥鈜一人之意,上官司主若是知道了,定然也會理解的。”南宮彥鈜渾然不懼,也不在意,肆意大笑一聲: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一念即生,那柄名劍“燕奴”也有感應,錚錚作響,南宮彥鈜俄而禦劍疾飛,身後伴有劍氣衝星鬥,文光射日虹,眨眼間消失在玉京城的夜空中。
    披狐裘的男子收了那把黯淡無光皆是裂紋的黃紙傘,將其負在後背,朝著南宮彥鈜消失的方向注視一眼,旋即再次舉起冰劍,朝著顧白門走去。
    許兕架扶著典夔,詢問道:“師弟,還能再戰嗎?”
    典夔咧嘴一笑,啐出一口血,右手緊握那杆雷火震天戟,說道:
    “師姐放心,俺典夔皮糙肉厚,尚有一戰之力。”
    顧白門站在狐裘男子一旁,一臉擔憂的問道:“陳哥哥,你還好嗎?”
    狐裘男子眼神稍顯暗淡,如霜般的臉上卻是起了一絲淡淡的緋色,說道:
    “顧小姐,青書無礙,隻是今日未能取下暴君首級,以後怕再無機會了。”
    狐裘男子名叫陳青書,本是沐南府青鸞山雲笈觀中的一位小道士。沐南府因距離南境百萬大山不過千裏之地,本就佛道盛行,再加之青鸞山上又新起了一座寺廟,導致雲笈觀香火慘淡,逐漸敗落。
    那一年的夏天,豆蔻年華的顧白門跟隨父親上山禮佛,顧白門因貪玩誤入雲笈觀。
    破敗的雲笈觀中隻有位老道士帶著一個小道士,老道士躺在院中一株桃樹上慵懶的沐浴著日光,而小道士則在樹下認真地練劍,練得有模有樣,眼神專注。
    天真的少女走進院中,撇嘴說道:“小道士,你不熱嗎?”
    從未見過外人的小道士,尤其還是位身穿淡粉長裙宛若仙子般的少女,他頓時一陣臉紅,羞赧的低聲回了一句:
    “我不熱!”
    少女見他明明麵色潮紅,汗如雨下,卻又不承認,隨即一臉正經的說道:“小道士,你這劍法有幾處練錯啦。”
    小道士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明明是按照師父教的在練呀,怎麽會錯呢?
    少女背著手,俏皮地走在那棵桃樹下的竹椅上坐下,桃樹上桃花灼灼,芳菲爛漫。桃落翩翩,落下了嫣然一點靜影沉香淺;數朵嬌顏,映出了輕盈幾分淡雅意綿綿。
    小道士羞顏問道:“女施主,不知貧道哪裏練錯了?”
    少女指尖捏著一片桃花,老氣橫秋的說道:“你叫我一聲姐姐,我便告訴你。”
    小道士呆若木雞,他下意識的抬頭望向桃樹上的那道身影。
    少女將指尖的花瓣輕輕一吹,花瓣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緩緩落在地上。
    少女看著小道士局促的模樣,噗呲一笑:“嘻嘻!笨蛋,騙你的啦!”
    師父曾對他說過:“徒兒,山下的女子是老虎,越是漂亮的女子,就越會騙人!”
    小道士心中不由想到:果然,這也是個小老虎。
    一襲淡粉長裙的少女笑魘如花,樹上花落翩翩,紅粉青娥映楚雲,桃花立刻石榴裙。
    那一年,小道士十三歲,少女十二歲。
    陳青書抬頭望去,那片本被南宮彥鈜劍三震散的烏雲再次聚攏,緩緩逼近圓月,他將黃紙傘取下,遞給顧白門,說道:
    “顧小姐,這是下山前,師父交給青書的,請把它帶回雲笈觀,轉告師父一聲,青書給他老人家又添麻煩了。”
    頗有交待身後事的悲涼之意。
    顧白門頓時眼眶濕潤,負氣說道:“我才不要,要給也是陳哥哥你自己去給。”
    陳青書伸出手,極其溫柔地撫摸了一下顧白門的秀發,臉上依舊掛著一股羞赧。
    繼續開口說道:“你父親曾對我說過,你是我的禪,秀色不可參,但我不是佛徒,也不用參禪。我是陳青書,青鸞山雲笈觀第十一代親傳弟子。”
    那片烏雲已將月亮遮去了大半。陳青書說完,摟住顧白門的腰,向西南方向疾速飛掠而去。
    那裏,是他們之前計劃好的退路。
    陳青書將顧白門輕柔地放下,終於鼓起了勇氣,說出了那句一直想說卻又不敢說的話:
    “顧白門,你一定不要忘記,我叫陳青書,是你的陳哥哥。”
    顧白門眼淚奪眶而出!
    衛乾司的兩位都尉追殺而至,陳青書將顧白門擋在身後,舉劍,一道幽寒的劍氣掃出,許兕出劍,典夔揮戟,停下片刻。
    陳青書低喝一聲:“顧白門,快走,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顧白門看著陳青書決絕的背影,早已淚流滿麵。
    陳青書始終不敢再回頭看她一眼,因為他知道,他走不掉了,南宮彥鈜的劍三,已經震碎了他的五髒內腑。
    若不是那邊黃紙傘,他恐怕都接不住對方的第三劍。
    陳青書沉吟道:“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青鸞山,雲笈觀,師父,顧白門,來生再會!
    陳青書開始小步助跑,約莫六七步後,手腳驟然發力,一躍而起,寒光幽幽的冰劍勢如破竹,猛地插入地上。
    俄頃寒氣四散,凝結成霜,無數的冰晶從地麵突起,形成一堵堵大大小小的冰牆,將顧白門隔絕在後,同時也阻斷了許兕和典夔的前路。
    冰牆中心,有一位披著狐裘的俊秀男子,他雙手握著劍柄,單膝跪地。
    目光所及之處,是那座已化為灰燼的瓊萼樓。
    他閉目而笑,快意至極。
    欽天監摘星樓內,與那位不速之客的尊貴男子相談正歡的趙扶搖,忽然一步踏出,身形一閃,瞬間就來到了承天門上空,對著城牆上的齊尚真說道:
    “齊大人,此人乃是老道一位故人之後,可否給老道一個薄麵,將他交由老道帶走?”
    長寧殿西側的垂拱殿,是大乾聖人平日裏批閱奏折之地。
    “聖人,顧白門逃了。”此時的垂拱殿內,首輔齊尚真跪在禦案前,小心翼翼地繼續說道:
    “國師剛才現身,說那撐傘的男子是他一位晚輩,已將他帶走。”
    大乾聖人聽聞後驚愕,隨即震怒,眼中有滔天殺意,說道:
    “齊尚真,給陸升象和上官驚虹二人傳旨,給朕去查,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人。衛乾司、京兆府、捉妖司全部出動,哪怕是將玉京城掀個底朝天,也要把顧白門給朕帶回來。”
    至於那位撐傘男子,大乾聖人隻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