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救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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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月懷清楚地記得:
    崇元五年的初秋,她與陸平笙剛剛大婚不久,青州便發了一場洪災。戶部尚書秦勝寒奉周帝之命前往發洪之地賑災,卻在途中遭遇山洪泥石流,延緩了賑災銀的撥放。
    後,庫銀失竊賑災不利,消息傳至金陵,秦勝寒被問責,押回京中候審。就在這緊要關頭,秦勝寒之父——左侍中秦天琮被人舉發貪汙納賄之事。
    秦府遭刑部查封,秦氏眾子弟皆暫免官職。
    經查,發現秦天琮的書房中確實藏有各地進獻的官銀,貪瀆之罪坐實。於是秦氏全族獲罪,成年郎君們下獄待斬,女娘們收監於內庭等候發落。
    秦天琮清廉一生,每做一件事都在踏踏實實為百姓考慮,有著出色的政績。蕭月懷壓根不相信秦老太公會做出如此損害門楣、葬送全族的醜事。
    那個時候她還未被陸氏父子軟禁,於是趁著刑部與大理寺再行核實此案的時機,借口拜見父皇,在陸平笙的陪同下重回皇宮。
    當夜趁著父皇與陸平笙勤政殿議事,她留於長清宮,哄騙盜取母後的手令,潛入內獄之中,偷偷將秦娥從牢裏放了出來。
    秦家長房嫡女——秦娥,是蕭月懷的閨中密友,自小一同讀書習字、感情篤厚。
    此女聰慧機智、頗有城府。蕭月懷本以為,放出她總還能有一絲希望救秦氏滿門。
    然而,前世的秦娥逃離內獄後沒多久,便被陸平笙的眼線察覺就地誅殺,死前還曾遭受侮辱奸淫,刳腹折頤、首身分離,曝骨假山之後,場麵汙爛不堪。
    摯友慘死,她亦沒能挽救秦氏全族性命,眼睜睜看著郎君們刑場斷首、女娘們葬送風塵。
    重活一世,蕭月懷揣度事態,當即拉著阿祿趕往上輩子秦娥被捕的地方。
    月色韞濃。宮牆根下,兩個小女娘貓著腳步飛速奔行,來到長清宮後殿的小路上。
    阿祿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滿頭微汗:“公主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蕭月懷快速捂住她的嘴,壓低嗓音道:“小聲些。”
    正在阿祿疑惑之時,小路的盡頭鬧出了一陣動靜,巡宮的禁軍吵吵嚷嚷的,似乎在商議換崗之事。不遠處的水墩子旁,有個身影一閃而過,往側徑的假山後躲了進去。
    蕭月懷餘光瞄見這情景,一邊留意禁軍的動靜,一邊挪著腳步跳進了假山旁的草叢裏。
    躲藏身影的人似乎聽見了什麽,探頭出來望了一眼,便被一隻手猛地拉了出去。
    那人受了驚嚇,正要劈手反抗,卻被蕭月懷用力拿住了手腕。
    “嫋嫋!是我。”
    秦娥渾身一顫轉頭望去,不由吃了一驚:“公主?你你不是被我砸暈了麽?”
    蕭月懷沒空與她解釋,表情凝重眼神淩厲,短短說了三個字:“別說話。”
    話音落罷,側徑直通的遊廊上走來兩個東張西望的小宦官,看上去是巡夜的值班宮人。此時月光正巧落下來,映在他們的袖子上,反射出一陣暈眼寒光。
    是刀!
    三人再仔細看,便發現這兩名小宦官走路時的步伐很不尋常,聽不見一點聲音,全然不似普通宮人。
    瞧著他們就要靠近,蕭月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此二人著眼一看便是內功深厚之人,她們的藏身之地雖然隱蔽,呼吸聲卻重,習武之人很快便能察覺。
    蕭月懷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秦娥,眼見她穿的衣裳是煙翠墨染的銀絲長袍,便心生一計。她手速飛快,扯開秦娥身上的袍子令其披著,又拆了她的發髻,隨意梳了個男子冠,便撲著她朝地上倒去。
    一旁的阿祿眼見此景目瞪口呆,像個石頭矗在角落裏,一動不動。
    秦娥見公主如此,先是詫異,沒過幾秒便反應過來,配合著她做戲。
    兩人靠得極近,蕭月懷撐著身子,豎起耳朵聽著動靜,隱隱覺得一股涼風吹過,立即警惕地坐了起來,整個人恰好將秦娥遮住,隻留半截寒水籠煙的衣袍在外。
    薄雲淺霧縈繞不散,女娘發絲淩亂、衣衫不整,朱唇胭色微微化開,一雙鳳眼輕浮媚絲,仿若剛剛過了場翻雲覆雨,此刻嬌喘歇息,畫麵香豔至極。
    這一幕,正正好好落入那兩名聞聲而來的宦官眼中,一時令他們看呆了眼。
    好事被撞破,那女娘水眸一凜,迸出濃濃肅殺之意,一記眼刀飛過去,厲聲喝道:“哪裏來的賤奴?敢擾了本公主的雅興?”
    宦官小心辨認,借著昏暗的光,看清了女娘的麵貌,登時麵色大變。
    “懷成懷成公主?”
    在他們發出聲音的那一刻,蕭月懷立刻下令:“阿祿!叫人進來,把他們兩個捆了扔進瑾梧河去!”
    小宦官們聞言,紛紛朝側徑相通的小路上望去,隱隱聽到禁軍走動的腳步聲,便不敢再做逗留,急忙轉身施展輕功飛馳而去。
    直到假山徹底陷入靜寂,蕭月懷才確定他們已經離開,渾身緊繃著的神經也鬆了下來。
    她還騎在秦娥的腿上,醒神之際聽見身下的小女娘無奈道:“懷成你還沒壓夠麽?”
    蕭月懷瞬間彈跳起來,看著秦娥哭笑不得的表情,尷尬地抽了抽嘴角:“嫋嫋你別介意,方才不那麽做”
    她話還沒說完,秦娥便輕聲截斷:“我知道,你不必解釋。”
    “要不是你出現,我恐怕又要被抓回內獄了。”
    “懷成對不住。我不想傷害你,砸暈你是不想你受我拖累。額上的傷疼麽?”
    秦娥一口氣說了好些話,探著身子想看公主額角的傷,卻被她捉住了手。
    蕭月懷:“我曉得你是什麽心思,我沒事。嫋嫋,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眼下還不是相互關懷的時候。有人跟蹤了我知曉我將你從內獄裏偷偷放了出來。”
    “方才那兩個宦官,應當是殺手。他們若在別的地方找不到你,會馬上反應過來。你需快些從宮裏逃出去。”
    秦娥攥緊手掌,目光發寒:“宮門已經落鎖,禁軍守衛森嚴,我們如何能夠避開審查逃出宮去?我本想躲藏一夜,明日扮成小宮娥的樣子假裝出宮采買。可眼下既有人察覺了你的行蹤,我逃獄的事恐怕瞞不過今晚,若各宮加強巡衛,天不亮我就會暴露”
    蕭月懷沉思片刻:“我倒是有個法子,隻不過要吃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