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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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月懷有些驚訝:“你倒是了解我。不過我與你也想到一處去了,我回宮不是去向父皇說情的,而是要化解此事的。我手中略有些資產,可以充作賑災銀。”
“但父皇的本意是想打壓齊、嶽兩家,我若直接將錢銀交給齊玥和表兄,恐怕不但不能助他們將功折罪,還會招來質疑。因此我想,不如將銀兩當麵進獻給父皇,既能了聊表孝心,又可解開當下困境。父皇看在我的麵子上,氣個幾天便會減輕他們的負擔。”
蘇郢問:“公主的私產足七萬銀?”
蕭月懷挑眉:“大將軍玩笑話,我一個剛出閣的公主,封地田畝上繳的收成以及每年的俸祿積攢著加起來也不夠七萬,隻能彌補半數罷了。”
蘇郢沉聲道:“既如此臣願奉上七萬整銀,解公主當下之急。”
蕭月懷吃驚道:“你哪來這麽多銀錢?這些年你在關外戍守疆土,也是到了近幾年才獲封,即便是賞銀累計起來應該也不能一次性拿出這麽多吧?”
郎君悄悄向前移一步,站近了些說道:“蘇家過去雖然落魄,祖上卻皆是強幹之人,自前朝開始便有從商之道,即便門庭不如今日的陸家,卻也是範陽首富。”
“這些銀兩,臣還是拿得出手的。”
她倒是不知,原來蘇氏這麽富裕?
蕭月懷猶豫了一下,懇切地問道:“你真的願意替我解了這燃眉之急?若是如此,這就算是你借我的,將來我必報以雙倍錢銀。”
蘇郢搖搖頭道:“公主不必還,臣自願奉銀,亦是為了朝政、為了大周。”
他生怕她拒絕,說罷此話,便作揖行禮道:“天色漸遲,臣也該歸去收拾一番,才能與公主同行入宮。”
蕭月懷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見郎君匆匆離去,那玉朗身姿襯在夕陽裏,拉出一道修長的影子,印進了她的心裏。
其實冷靜下來:蘇郢好像並沒有她預想中的那麽可怕?
阿祿在暖閣收拾了一段時間,便出了屋子同她道:“公主,所有物件都理好了。我這就叫小廝搬去車上?”
蕭月懷點點頭道:“好。”
隨後又道:“你動作慢些。大將軍與我們一起。眼下剛走沒一刻,恐怕還要等些時候。”
阿祿詫異道:“大將軍竟也回宮?公主您居然答應了?”
蕭月懷含糊應了幾聲朝前院行去,正琢磨著蘇郢這個人,忽然覺得腳上一沉,低頭一看竟是隻狸奴。
她一眼便認出這是那隻中了毒的狸奴。於是驚詫:它怎麽還活著?
腦筋還沒轉過來,右側的長廊裏急匆匆奔來一名小婢女,抱起那隻狸奴,紅著臉蛋、渾身緊繃著朝她跪下,戰戰兢兢求饒道:“公主恕罪!奴婢未能看好它,竟讓它汙了您的衣裙。”
蕭月懷擺手道:“無妨。你起來吧。”
接著她問:“我記得這隻狸奴前些日子不是中毒了麽?怎麽如今看上去倒是很活潑?”
小婢女:“公主怕是記錯了。之前是大將軍誤將桃花羹喂了它吃,才導致它腹瀉嘔吐,眼下已經調理好了。”
蕭月懷一愣,頓時生出一股莫大的羞恥感,試探地問:“狸奴不能食桃花?”
小婢女點點頭,小心翼翼起了身,眼看公主沒有追究,便小聲道了一句:“公主若無其他囑咐,奴婢便告退了。”
蕭月懷呆呆地立在廊亭中央,心亂如麻,完全沒有注意到小婢女的離開。此刻的她隻有一個念頭:她真的誤會蘇郢了原來一直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開始懊惱,不斷反思自己的行為:從一開始她差點將他害死在瑾梧河裏,到後來她一味的偏見認為他不懷好意,一切都是她的臆想,並無任何切實證據。
反觀蘇郢,從未傷害過她,不僅在暗中幫了她與秦娥許多,在南丘上甚至不顧身上的傷勢舍命相救,又處處替她考慮、為她解憂。
想到這裏,她簡直要將腸子悔青了。
然而愧疚感淹沒的一瞬間,她也倏然清醒過來。
雖然蘇郢此刻對她並無任何傷害之意,但最初的過節還是橫在他們之間。不管怎麽樣,他都是知曉那晚在河邊的事的,蕭月懷還不能確定他心中真的並無怨意。
不過至少現在她決定,要對蘇郢態度好一點。
酉正。
蕭月懷慢悠悠地踱步去了府外。牛車已在門前停好,她三步一回頭望著揖峰居的方向,注意著蘇郢那邊的動靜。
左顧右盼、磨磨蹭蹭地走到巷子中。阿祿替她掀起了簾子,她才踩著車凳進了輿室。抬頭一看,蘇郢竟早就坐了進來,靠在角落裏閉目養神。
她剛一上車,他便立即睜開了眼,唇角彎出柔和的弧度,溫柔道:“公主來了?”
蕭月懷:“大將軍速度倒是快,我以為你還在揖峰居。”
蘇郢:“臣隻有幾冊要文需帶,自然快些。”
她一頓,偏頭盯著郎君看:這意思是嫌她帶的東西太多?
蘇郢未與她對視,卻感受到了一抹熾熱的目光,不習慣道:“臣麵具上有什麽髒物麽?”
蕭月懷幹笑了兩聲,一邊搖頭一邊收回了目光。
末了沒一刻,她又慢慢轉頭看向了他。此刻的蘇郢重新閉上了眼睛,似乎很是疲倦。蕭月懷細細打量著他臉上的那張麵具,驚歎此物雕工之美的同時,也充滿了興趣——
都說蘇大將軍麵貌過於俊麗,若以真容示人不足以震懾敵軍、威嚇四方,便一直以銀麵敷之從不揭下。蕭月懷倒是不信:他究竟能好看成什麽模樣?難道比她還要美上三分?
她凝神看了許久,意外發現蘇郢露在外麵的耳朵此刻已變得通紅。
蕭月懷眨眨眼,不禁撲哧笑出了聲。
那郎君仍閉目不動,卻讓人瞧出了一股尷尬之意。他不自在地咳了兩聲,眯開一條縫,偷偷地向公主瞄了一眼,正好與她投過來的目光撞了個滿懷。
於是驚慌一瞬,做賊心虛般蹙起了眉頭,將眼睛閉得更緊了些。
蕭月懷觀察著他的反應,忽然覺得很有意思:“大將軍同我共處一室,何必如此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