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君作守鬆鶴 【第七十一章】迷夢

字數:3575   加入書籤

A+A-


    蕭月懷咳了一聲,伸手輕輕推了推蘇郢的肩膀。他還愣著神,溺於公主的秋水明眸,醉於公主的傾城之色,被這麽一推才清醒過來,登時紅了耳朵。
    他立刻翻過身體,躺到床榻的另一側,支支吾吾道:“臣...臣並非有意。”
    蕭月懷話說得也不利索:“沒、沒事。”
    過了一會兒,她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你與繼母那樣不和,身上的傷又沒好全...就、就留在我府上住一段時日吧。”
    蘇郢有些驚喜:“當真?”
    蕭月懷起了身,臉上的緋色還未退去,含糊地點了點頭。
    未等身後郎君開口,她踉蹌幾步跑到門邊,匆匆地撂下話:“但是,有幾點我要說明。將軍既然這麽想與我保持距離,那就請你不要忽冷忽熱,讓人心煩。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本公主耐心有限,不希望浪費無謂的時間在不懂變通的人身上。”
    “今後,你就住在這鹿鳴軒中養傷,我會去北邊的銜泥院住下,若無要事我們不必再見。”
    話音落罷,蕭月懷撐了一下門框,飛奔出去。
    她跑到回廊的盡頭,才敢停下,一口氣憋在心裏終於喘了出來。此刻她的心跳更加急促,仿佛隨時能從胸膛裏蹦出。
    冷靜下來時,心跳的聲音卻聽得更清晰了。她摸著發燙的臉,緊閉雙眼長吸一口氣。
    她不得不說方才那段話,若不斷絕的幹脆點,她怕是要就此淪陷了。蕭月懷意識到,對於蘇郢,她不能再用單純的可不可以利用來判斷與他的關係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對這個郎君動心了。
    她會在見到他時心跳加速;會在他受傷時焦灼難耐;會在看不見他的時候擔憂他過得好不好。
    可她也煩躁,甚至惱怒。蘇郢對她始終禮待如賓,她不願如此,可也沒辦法更進一步。因為她仍對他有著懷疑和不解。
    上輩子她沒有真心喜歡的人,也討厭別人一味的糾纏。所以現在,她體會了這種又酸又麻、熾熱滾燙的感覺,有些不知所措。
    她沿著廊道慢慢地走了出去,離開了鹿鳴軒。
    阿祿依照她的囑咐,清理了閑置的銜泥院,按她喜歡的格局布置了一下,便在庭前等她回來。
    盼著盼著,就瞧見公主捂著心口,一會兒臉色難看、一會兒又笑著發呆,走走停停地入了院落。
    她嚇壞了,急忙奔上去問道:“公主!您怎麽了?是大將軍的情況不好嗎?若是府中醫女不行,咱們還是去請宮中太醫吧?人命更重要些...”
    蕭月懷默默抬首,瞥她一眼,微微笑道:“他沒事,好得很。眼下已經醒過來了。”
    阿祿奇怪道:“那您方才為什麽又哭又笑的?”
    蕭月懷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我笑我自己。”
    阿祿沒明白,追著公主步伐往前走。
    蕭月懷問:“宴席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她轉移了話題,逼自己理清那些雜亂的思緒,將注意力放到正事上麵來。
    阿祿順著她的話說道:“安排妥當了。從子卿君那裏借來的金銀珠寶都換成銀兩裝箱了。閆四娘那邊也派人遞了個消息,請您酉時三刻準時前往。”
    蕭月懷點頭:“好。今天也是苟五與其娘子相會之日。你辦得隱秘些,莫要讓大將軍知道他們的事。”
    阿祿:“公主放心,後院小門這幾日已修葺完畢,屆時便讓苟五從那裏入府。”
    蕭月懷低低地嗯了一聲,垂頭喪氣地走進了屋中。
    珠簾內,炭火燃得正旺。她有些憋悶,推開牖窗,任由寒氣鑽入房中,仿佛這樣才能消解心中煩惱。
    小雨忽至,淅淅瀝瀝落在窗沿上,順著牆間磚石的縫隙流淌下去,凝聚成大顆水珠,嘀嗒一聲墜在地上。
    一夜無眠,蕭月懷趴在案上沒片刻,困倦之意便隨之襲來,於是合上眼沉沉地睡過去。
    雨勢漸大,小雨淅瀝瀝地聚成了大雨,庭院裏響起劈裏啪啦的聲音,在青石板鋪著的路上濺起漣漪。
    聽著那雨聲。在夢中,蕭月懷回到了那幽深閉塞的陸宅。
    踏入此地的一刹那,窒息感便緊跟而來。
    仿佛被困在了這裏,無論她怎樣找都找不到可以逃離的路,直到煙雨朦朧間,一個青衣小仆從悄然走過長橋,來到她身邊,將手裏唯一一把油紙傘遞給她,垂眉低眼,溫溫柔柔道:“冬雨寒潮,公主小心著涼。”
    蕭月懷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記住了他低沉淳厚的聲音,不似身邊其他仆從那樣捏著嗓子說話。
    他將傘柄放到她手裏,便默默退下。
    畫麵再一轉,陸平笙揚手給了她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意蔓延至整個下顎。她摔在堅硬且粗糙的沙石地上,抬起頭滿眼怨恨。
    校場裏,瘋馬在來回狂奔亂撞,陸平笙丟下她一人,拂袖離去。她扭傷了腳,無法動彈。眼看著馬蹄朝自己踏來,閉眼認命時,卻覺得有人將她打橫抱起飛撲出去,躲開了瘋馬的襲擊。
    睜眸望去,還是那個青衣小侍從。
    這次,她與他隻有咫尺之近。但他的容貌仍然是模糊著的。
    他明明不會武功,卻敢衝在她前麵,在生死關頭救下她。那小仆從整隻腿都被沙礫磨破了皮,血糊糊的,讓人心驚。
    蕭月懷問他疼不疼。小仆從卻反過來問她有無大礙。
    校場外圍的梨樹開了花,飛旋著飄了進來,若有若無的香氣刺激著她的嗅覺。
    有什麽抽離著她的靈魂,將她喚回了真實世界。
    蕭月懷醒了過來,阿祿端著一碗梨湯站在她身邊,貼心地問道:“公主,您疲勞一夜,隻怕肝火旺盛,喝一碗湯平平心神,再去榻上小憩片刻吧?”
    她懵著,思緒還牽繞在方才的夢中,盯著晃動的珠簾發呆。
    這夢來得古怪且無序。印象裏,上輩子好像是有這麽個小仆從一直跟著她,可具體是誰,長得怎麽樣,她卻一概不知了。
    隻是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
    她揉了揉酸脹發疼的太陽穴,長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