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天生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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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十點,太陽隱身於薄薄的雲絮之間,如白亮亮的蠶繭。
    岸本警部走出藥王寺大門。
    強烈的陽光,使得他下意識揉了揉眼睛。
    廣場前麵聚集了許多遊客,停車場的方向,熠熠發亮地停滿了五顏六色的旅遊大巴。
    岸本警部朝著石階下方走去。
    他的腳步說不上輕快,這些天連續的高強度工作,已經讓他覺得有些疲憊了。
    “美幸小姐,今天怎麽快中午了還沒回去?”
    “哦,車壞了,我在等修車公司的救援。”
    路邊有兩個人在說話。
    這正好在前進的路上,岸本警部視線短暫停留了片刻。
    一個藥王寺的僧人和一個留著短發的女人。
    女的穿著灰色工裝,單馬尾,頭戴棒球帽……岸本警部走過去時,隱約聞到了魚腥味。
    是她啊。
    一個模糊的對象人物出現在警部先生的腦海裏。
    進出高尾山的車輛,大部分都是旅遊大巴,此外還有不少運送食品上山的廂式小貨車。
    立花淳失蹤後,岸本警部沒少排查這些車輛。
    那位叫美幸小姐的女人,是鐮倉一家海鮮店的店主,固定每周三給藥王寺送海鮮上來。
    出於職業的警覺性,岸本警部曾留意過這位美幸小姐。
    不過在調查之後,發現她的生活軌跡與立花家並無交集,這段時間的行為也無異常,而且她與藥王寺的之間的海鮮生意來往有一年多時間了,基本可以排除作案嫌疑。
    總不可能一年前就開始布局了吧……岸本警部很累似的歎了口氣,往和橘清顯約定的地點走去。
    從業那麽久,他也是第一次碰上這麽離奇的案件。
    神隱……或者說是天狗擄人。
    但世上並沒有天狗吧?
    為什麽傳著傳著,就變成是天狗所為了呢?
    隻能說是地點的關係。
    岸本警部心裏思考著。
    正是因為藥王寺一直有天狗的傳說,所以在這裏失蹤的人,才會被認為是遭遇了神隱。如果警方破不了案,那麽‘天狗擄人’的傳聞將會更具有神秘色彩,真正的嫌疑人就可以逍遙法外了。
    當然了,警察在這其中的角色,大概率是什麽負責烘托氣氛的搞笑角色。
    岸本警部倒不怕被人笑。
    隻不過這麽個案子壓在手上,會讓他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忘懷,這樣勢必會影響到新案子的偵查。
    石階前方出現拐歪。
    岸本警部抬起頭,視線直直看出去。
    石階拐歪的中間,種著花圃和樹木,前後石階隻有不到十米的直線距離。其中花圃的寬度大約三米,剩下的稀稀疏疏種著櫸樹。
    傳說中,高尾山自古以來就有天狗居住。
    若是在漆黑的夜裏,山中亮起異常的火光,就會出現奇妙的景象。
    這叫做“天狗禦燈”。
    夜晚的山間一片漆黑,如果是在這個位置亮起燈,大老遠都能看得見。
    這不過是吸引遊客的噱頭而已,世界上哪有什麽天狗……岸本警部在外圍審視了許久,才抬腳走進花圃。
    刺眼的陽光照下來。
    櫸樹的綠意,盈盈擴散。
    沐浴在從樹葉細縫中灑下的陽光,三個人一邊喝著涼飲,一邊享受甜甜的糕點。看到警部先生走進來,少年揚揚手,神清氣爽地開口打招呼“岸本警部,你來得可真慢。”
    警部先生有著張下巴寬闊的國字臉,胸膛寬闊,手臂粗壯。
    他穿著敞領上衣和外套,黑色的鞋子穿得都磨損了,給人一種辦起案子來十天八天都不回家的感覺。
    “來湊熱鬧的極道公子哥很煩人……”岸本警部無奈地回應橘清顯的寒暄,視線開始審視周圍的環境。
    樹叢飽含著連日來的雨水,地麵濕滑,鋪滿了落葉。高處地麵的石塊,也長著又厚又黑的苔蘚,有如動物的背脊般濕滑。
    “警方有對這片區域搜查過嗎?”橘清顯問道。
    “肯定有,我們搜查的重點,是下方植被茂密的區域……”岸本警部用專業的口吻說道,“當時的判斷是,這裏緊鄰著登山石階,屬於比較顯眼的位置,嫌疑人應該不會選擇在這種地方動手。”
    說著,他的目光移到了坑洞上方。
    “不過就算仔細搜尋了,也難以發現這個坑洞。”他蹲在坑洞邊上,仔細觀察洞口的痕跡。發現無論是洞內還是洞口都隻有雨水衝刷的痕跡,以及底部的積水後,他皺著眉,邊拍照邊說道“這種情況,沒法查驗指紋了,鑒別dna的毛發也收集不到呀,怎麽能證明立花淳掉下去過……”
    鬆平唯小手捧著裝有蜜柑水的杯子,腮幫微微鼓起“唔,假設他掉下去過不就好了……”
    “可立花淳為什麽會踩到花圃中呢……”岸本警部困惑地說道。他回過頭來,看著這位有著微微泛綠的眼眸的金發小女孩,“正常來說,無論下山和上山,都應該按著石階來走。他為什麽會徑直穿過石階中間的花圃?”
    鬆平唯揚起纖秀的長睫毛,凝望著他“你真笨,不如阿清!”
    “……”
    岸本警部眼角抽搐了下。
    然後他就看向少女口中的“阿清”。
    橘清顯橫躺在防滑墊上,曲肱為枕,表情很愜意。他手臂內側很白,連靜脈都透了出來,在樹葉隙間篩落下來的陽光中,他給人的感覺好像是一隻隨時準備打嗬欠的貓。
    這個少年大概也覺得我很蠢……岸本警部的心頭莫名有這種想法。
    其實沒那麽誇張。
    橘清顯沒覺得他很蠢。
    不過也沒把他當成一個經驗老道的刑警就是了。
    “在來高尾山之前,我和姐姐去了一趟桐生家,了解了一些情況……”橘清顯轉動著眼珠子,毫不隱諱地露出少年特有的熱衷於推理的神色,將自己了解到的信息和自己的推理詳細說了一遍。
    在這個過程中,橘清雪輕輕梳理著他的頭發,眼眸亮晶晶的,有種為弟弟感到驕傲的感覺。
    聽完他的話,岸本警部有些驚訝“你是說,這個地方就是天狗現身的地方?”
    “喏,伱可以看這個。”
    橘清顯把手機遞過去。
    屏幕裏的幾張照片,拍攝的都是櫸樹樹幹和樹枝連接處的磨損痕跡。那種近似於勒痕的痕跡,一眼就能看出是繩索一類留下的磨損。
    岸本警部沉吟了片刻,點點頭“很不錯的推理,不少地方都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你的想法是怎樣的?”橘清顯感興趣地問。
    “我可不認為有世界上有什麽鼻子長長的天狗。”岸本警部保持著自己的專業性,看向橘清顯的目光也是完全是在看同齡人的目光,在山裏失蹤的人,隻有兩種情況沒死或者死了,蹤跡或者屍體被人藏起來了。沒死又或者死了,被人綁架或者屍體被運下山了。基於警方進行了長達一周的搜山後毫無所獲的前提下,我認為,無論立花淳是否還活著,都不在山裏了。”
    嗯,或許吧。
    不,應該說,一定是這樣的。
    “我也這麽認為的。”橘清顯微笑起來,食指敲著自己的臉頰,“關於立花淳如何下山的問題,我之前也有過推理,得出的結論是走鋪裝公路出去的。”
    岸本警部沉思不語。
    他不是沒這樣設想過,但那段時間上下山的車輛他都排查過了,並沒有發現異常。
    “你能把這期間的道路監控給我看看嗎?”橘清顯忽然問。
    岸本警部遲疑了下,還是選擇搖頭“抱歉,你沒有這個權限。”
    橘清顯也不糾纏,早就預料到了那樣,仰臉看著姐姐“看到沒有?小雪呀,我都說了,偵探是個沒前途的爛工種。等這案子結束後,趕緊給我去當警察。”
    那口氣,好像他是哥哥那樣。
    “好好好,聽你的!”橘清雪寵溺地捏捏他的臉頰。
    岸本警部有些詫異地望著她。
    這是個麵容清冷柔美的知性美人,有著一頭烏黑柔亮的黑長發。從年齡上看,她至少比少年大十歲,但她在少年麵前卻跟個妹妹似的……好奇怪的關係啊。
    樹林間稍稍安靜了下來。
    岸本警部和橘清顯進入了梳理案件信息的思考中,鬆平唯吃著廣場小攤上買的奶油蛋糕。平常她吃的都是在銀座或者六本木裏的高檔水果甜品,味道和這種鄉下小攤的蛋糕比起來,那是真正的天差地別。
    但老實說句,坐在髒兮兮的小樹林裏吃奶油蛋糕也很愜意嘛。
    蛋糕根本稱不上美味。
    濕漉漉的枯葉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蟲子亂爬的畫麵,也稱不上美景。
    可鬆平唯就是覺得喜歡。
    或許是難得逃離鬆平家在外遊玩,又或者是阿清在身邊,讓她覺得就連平常裏聞不慣的土腥味都覺得沁人心脾了。
    時間慢慢來到正午了。
    徐徐吹拂而來的涼風,帶來了輕微的倦意。
    “雖然很抱歉無法給你看監控,但無論如何,我都非常感謝你提供的思路。”岸本警部站起來,微微朝著橘清顯鞠了一躬,才轉身走出樹林。
    “哈,我們也回去吧……”
    橘清顯打著嗬欠站起來。
    橘清雪站起來後,微微皺了皺眉。
    “我扶你。”橘清顯貼心地伸手,摟住姐姐的細腰。
    “哦,好……”
    小雪的臉蛋又開始紅了。
    “肩膀。”橘清顯低聲道。
    “什、什麽……”
    “我說,你的手放在我肩膀上。”
    “哦,哦哦……”橘清雪小小聲地應了幾個音節,一條胳膊猶猶豫豫地伸過來,輕輕搭在弟弟的肩膀上。
    “等等!”
    鬆平唯雙手叉腰,把眼睛瞪到最大。
    “我呢?”她眼巴巴地問橘清顯,“你怎麽不扶我?”
    橘清顯回頭,看著她那如淡色花瓣般鮮嫩的素淨臉蛋“你把地上的東西收拾下,帶回房間啊。”
    鬆平唯明顯很不樂意,小聲嘟囔道“我也是姐姐啊……”
    橘清顯已經扶著橘清雪走遠了。
    “哼!”
    少女氣得跺了跺腳。
    可惡的小狗君,今晚要罰你舔小唯的jiji!
    “阿清,”橘清雪半邊身體壓在弟弟身上,“小唯好歹也是我們的夥伴,你對她客氣點。”
    “這怎麽說呢……”橘清顯感受著姐姐腰肢的柔軟度,心不在焉地開口“在一個團隊裏,成員各有各的分工。比如說我是負責思考的大腦,小雪是負責行動的四肢,小唯就是闌尾,負責關鍵時刻出來礙事……”
    “……”
    橘清雪眼神古怪。
    咬著嘴唇,肩膀抖了一會,她最終還是沒忍住,笑得整個人都趴在了弟弟身上。
    人擠人的廣場邊緣,留著長發的柳生宗一郎躺在欄杆上,嘴裏叼著一根草躺平曬太陽。
    看見橘清顯和橘清雪上來,他那欠揍的臉上,洋溢出很熟絡的笑容。
    “嘿,清少爺,中午好啊。”他熱情地寒暄道,“這地方有點邪門,你們可別亂跑哦。別問我怎麽知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昨晚做夢夢到和天狗比了一場劍,結果硬生生把我疼醒了……”
    哦。
    橘清顯這才知道。
    原來係統模擬現實的劍術練習,被模擬的那方也會有感受啊……那如果我模擬的對象是小雪呢?
    橘清雪發現弟弟的目光有些奇怪,不由的開口“呃,你怎麽了?想到了什麽線索嗎?”
    “小雪,咱倆姐弟一場,我勸你不要不識好歹!”橘清顯衝著姐姐挑挑眉,賊兮兮地笑了起來,“以後再用武力威脅我,小心我半夜噶你腰子。”
    話沒說完,小雪白嫩的拳頭擦著他的鼻尖而過。
    “你又搞偷襲!”橘清顯大為不滿。
    “警告一次!”橘清雪搖晃著小拳頭,同樣得意地衝著他挑了挑眉,“下次還敢頂撞姐姐,就不是和你開玩笑的咯。”
    正午的陽光映在她的臉上,熠熠生輝,光彩照人。
    和在外人麵前的嚴肅冷淡不同,在弟弟麵前的她,總是能流露出內心柔軟的一麵。那微微張開著的紅唇,似乎自己修剪的劉海,幾縷碎發漫不經心垂落在額前,宛如某種可愛動物柔軟的毛發。
    “姐姐你快點找個人嫁了吧。”橘清顯一臉認真地說道。
    此時的小雪,還不知道弟弟的腦子裏在想什麽奇怪的東西。
    “……”
    橘清雪愣了足有三秒,才反應過來。
    那張清麗絕美的臉蛋,飄起了一抹令人行動的紅暈。
    陽光照在那清秀的瓜子臉上,折射出健康溫潤的色澤,嘴角微微翹著,眉毛也彎成了一雙淺月。
    真好看!
    橘清顯心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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