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這一家子的女人該不會都是妖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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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暴如瀑布般的大雨,發出轟然巨響。
滿園茂盛的雜草,在雨中隻有一副頹喪的、濕漉漉的模樣。
“姐姐……”
阿銀啟朱唇,朝著雨幕呼喊。
沾滿泥濘的鞋子濕濕滑滑,月姬的身體,在雨中搖晃了幾下。
姐姐?
這個稱呼,讓凜子迷惑了好一陣。
“怎麽啦,姐姐,呃,你……”她將視線從月姬身上移向阿銀,“你是?”
阿銀沒來得及回答她。
大雨中,月姬頭發散亂。
她仰望虛空,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黑暗之中有無數肉眼看不清的奇怪東西,在互相擠擠碰碰。
恍惚間,凜子似乎看到月姬變成了一隻紅眼青鬼,身上仍舊是白衣白裙。
但實際月姬還沒有變。
她隻是頭發散落。
缺乏血色的蒼白臉龐上,沒有表情。
白皙的額頭浮現著靜脈。
襯衫被雨淋濕緊貼在身上,清楚地呈現出發育良好的身體曲線。
下半身被血染紅。
青幽幽的磷光在她身邊燃起,美麗得令人顫抖。
這是不屬於這世間之物。
——真正的妖怪!
萩原凜子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任何動靜。
雨水忽然變小了,雨絲細柔,但卻讓人頗覺寒冷。
月姬清澈的黑眸子,望著廊簷這邊的三個活人。
“你……”她薄而冷的嘴唇,輕輕吐出聲音,“要來阻攔我?”
萩原凜子下意識歪頭。
黑暗中露出阿銀俏麗的臉龐,若論年齡,應該是二十七八的樣子。
她的膚色是令人瞠目潔白,堪稱是冰清玉潔的程度。她丹唇微張,豐盈的嘴唇裏吐出清音:“不,我不是來阻攔你,我是來幫你的。”
“嗯?”
一瞬間,月姬臉上忽然出現那個常見的困惑表情。
她張開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安心把孩子生出來吧。”阿銀眺望著庭院說道。
誒?
等等!
萩原凜子眼眸一縮。
這個女人……這個身穿唐衣,有著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眼的女人,她到底在說什麽啊?
聽到這話的刹那間,月姬的身影忽然飄了起來。
黑暗中,她化作一道朦朧的白影,往走廊的一頭飄去。
白色的襯衣,白色的裙子,雪白的雙腿,她像在空中舞蹈似的邁步向前。
“跟我來。”
阿銀豐滿的嘴唇輕啟。
不知道她嘴裏是不是含了什麽東西,反正隻要她一張嘴,凜子就覺得有馥鬱的芳香撲鼻而來。那芳香是成熟女性獨有的具有挑逗性質的味道,同為女人的凜子聞到了,都覺得鼻子癢癢的。
阿銀緩慢地跟在月姬身後。
凜子緊隨其後。
雲在移動。
雲團中,月亮時隱時現,雨似乎停了。
烏雲縫隙中透露的夜空,透明得令人驚訝,星光也在雲層間閃爍。
雨雖然停了,可空氣中卻冷氣侵人。
凜子緊張到幾乎無法呼吸了。
前邊的月姬,宛如霧氣般移動。
她那柔弱的身姿,像一陣風似的把握不住,仿佛就要輕飄飄地升空而去那般空靈;月光照下來,她那潔白的衣服仿佛披了一層銀色的光華,隱隱約約地閃爍著。
就像一個美麗的幽靈。
空氣濕漉漉的。
皮膚涼浸浸的,但凜子的身上,卻汗淋淋的。
夜間的空氣融入了樹葉的清爽、豐熟的氣味鑽進鼻腔裏來,這是阿銀的味道。可在前邊,還有另一種味道傳過來,那是產婦的味道……看著放著朦朧而微弱亮光的月姬,凜子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她那鼓鼓的小腹裏,真的有一個孩子嗎?
……那孩子會是可惡的t桑嗎?
凜子不得而知。
但她無比的渴望知道真相。
不久之後,一身素白的裝束月姬,飄進了她的臥室裏。
身穿豔麗的女式禮服的阿銀,在房門口停下。
“她,呃,她……”萩原凜子走過好,好奇地留意著房間裏的動靜,“月姬夫人,呃不對,月姬同學她,該不會真的是在裏麵產子吧?”
“你覺得呢?”阿銀問道。
像幹爽、透明的風一樣的聲音,自她唇中送出。
萩原凜子猛地搖頭。
“我才十二歲,是個普普通通的少女!”她說的話平靜、清晰而堅毅,“豪門大族的事,我可不知道,所以還請阿銀小姐明示。”
“普普通通?”阿銀好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那樣。
“是的,我真很普通。”萩原凜子難得低調下來。
她倒不是謙虛,主要吧,這位阿銀感覺好厲害的樣子,她怕自己打不過。
“哈哈~”阿銀嫵媚地嬌笑了起來,那雙狹長迷人的鳳眸中仿佛積聚了灼人的光,“事隔多少年了?我想想,快十二年了啊。那時我才剛剛上國中,和你一樣的年紀……”
“真是奇妙的緣分啊。”百介禦行走上來說道。
他的聲音低沉而蒼涼。
“緣分?”
萩原凜子仰臉看他。
這位禦行大爺長得還不錯,倒也算是個魁梧飄逸的美男子。
但這種大叔不是她的菜。
她這個年紀的少女,還是喜歡t桑那種優雅的貴族美少……呸,不喜歡不喜歡,誰喜歡那種嘴臭還仗著能打所以一點都不讓著凜子的混蛋啊!
“你們三個小孩的命運……”百介禦行剛開口。
阿銀眼眸一眯:“禦行,你找死?”
瞬間,禦行就慫了。
萩原凜子知道他隻是跟班後,對他就更沒興趣了。
“阿銀小姐,”她轉過頭來,清澈的視線望著阿銀,“月姬夫人的身上,寄居了妖物對嗎?”
阿銀既不認同也不否認,隻是似笑非笑地和少女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左眼能看到別人的記憶。小家夥,阿銀我出來混的時候,你才剛斷奶呢。”
“你知道剛斷奶的我?”凜子又問。
阿銀一臉天真地笑著:“你猜。”
可惡的大人……凜子氣得咬了咬小虎牙。
“到底怎麽回事?”
凜子最後問了一句。
她打定主意,決不再多問一句了,對方不答她就自己查!
阿銀沉默一會,用仿佛蛇正看著青蛙似的目光望著凜子:“死人……回來了。”
“死人?屍體嗎?”
“在很久前已經死掉的人,應該稱為亡者。”
“那是,幽靈?”
“幽靈是像幻覺一樣,朦朦朧朧的,沒有實體。”
“你說的這些,是精神神經科的領域……”萩原凜子板著臉吐槽一句。
阿銀哈哈地笑了起來。
“可以再說詳細一點嗎?”凜子鍥而不舍地問。
“事情呢,和幾個小家夥的出生有關……”阿銀開始娓娓道來。
“謊言,謊言!”凜子氣得直跺腳,“你說的這些全都是謊言!”
“哈哈~”
阿銀捧腹大笑。
橘清顯在她麵前都隻有被戲耍的份,何況凜子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女孩。
風吹雲動,月光朦朧。
幽深的庭院微微泛白,有內到外悄無聲息,感覺就像是廢墟一般,內部隱匿著另一個次元的世界。
朦朧月光自天而下,那是混沌的青光。
萩原凜子湊在門邊,小心翼翼地從縫隙裏看進去。
卻看見那屏風擋著視線了,屏風上的女子,倒也和月姬夫人非常相像。
那一一輛著火的牛車,車簾被妖風吹起,車裏坐著的是一位形似嬪妃的女官。她衣著華麗,黑色的長發披散著,在火焰中搖曳,雪白的脖頸痛苦地扭動著。女官的形象也好,熊熊燃燒的牛車也罷,無一不讓人感受到火焰灼燒的痛苦。
觀賞此畫時,你甚至可以聽到淒慘的叫喊聲從耳畔傳來。
看著看著,凜子的耳畔,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駭人聲音。
“什麽,叫我來?來哪兒?到哪兒來?到地獄來。到火焰地獄去。誰?你是誰?是誰叫我來……”
這些聲音就像索命梵音那般在凜子耳邊不斷回響。
她的臉頰上滲出大顆汗珠,嘴唇發幹,柔軟的櫻唇大大地張著,喘著粗氣。
“禦行奉為!”
百介禦行打出一張靈符。
那靈符飄到身上,萩原凜子就像是被針紮了般跳起來,剛才聽到的聲音似乎還沒有從耳邊離開。她眼神呆滯,張開小嘴,凝望天空,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
“好厲害……”
凜子喃喃道。
也不知道是說禦行還是在說那幅畫。
就在這時候,屋內傳來砰的一聲,什麽東西掉到地上了。
凜子不由得抬起頭看進去。
屋內一片漆黑,隻有微微的月光照進來,照亮物體的輪廓。
月姬光著身子躺在床上。
那冰清玉潔的身子,白得耀眼。
那是包含了暗夜之色的白淨肌膚,似乎是雪在那肌膚上聚積起來。
她無聲無息地飄然而至,氣韻仿佛被雨水濡濕的花草一般朦朧。她的腳邊放著白色的襯衣和白色的裙子,一道鮮紅的血液,從她的雙腿間緩緩滲……
“呼~”
月姬緩緩呼氣。
呼氣變成了淺白色的煙霧,輕飄飄地溶入夜色之中。
她目光灼人。
黑亮的頭發略長過肩,發梢仿佛迸發出了綠色的光焰。
萩原凜子感到呼吸又困難了。
夜風凜凜。
隨夜風搖曳的燈火,忽明忽暗,讓人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一切都籠罩在一種恐怖的氣氛裏。本就十分寂寥靜謐的庭院,忽然想起了一道瘮人的叫聲,似乎是嬰兒在哭泣。
凜子嚇了一跳。
“……生了?”她伸長脖頸朝內看去。
沒看到嬰兒,但卻看到了一隻怪異的大鳥。
鳥?
萩原凜子揉揉眼睛。
那是一隻羽毛旺盛的大鳥。
從它有耳朵、鼻子、眉毛來看,雖然有鳥喙,但麵孔似乎接近人臉。即使如此,看起來仍然像是鳥類,全都是因為那張讓人深切地感覺意誌不可疏通的無表情臉孔。
它有一雙玻璃珠般的褐色瞳孔。
“這是……沒見過這種鳥,是那種妖怪化身來著……”萩原凜子陷入了深深的疑惑當中。
“這個嘛,很好猜的。”百介禦行靠過來,瞧了眼阿銀,見阿銀沒有製止後,便賣弄知識般,在凜子身邊說道:“根據酉陽雜俎中的記載:夜行遊女,一曰天帝女,一名釣星,夜飛晝隱,如鬼神,衣毛為飛鳥,脫毛為婦人。無子,喜取人子,胸前有乳。凡人飴小兒不可露處,小兒衣亦不可露曬,毛落衣中,當為鳥祟,或以血點其衣為誌。或言產死者所化。”
“姑獲鳥?”
萩原凜子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我可沒這麽說。”百介禦行背著雙手又躲到另一邊去了。
萩原凜子內心確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身為巫女,她對妖怪文化研究得很深,提起姑獲鳥時,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個故事。
日本的姑獲鳥起源中國,《中國妖怪事典》中有記載:姑獲鳥屬於夜行妖怪,褪去羽衣後,可以變成美麗的人間女子,並將人類的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來養育。
古代晉朝時就有了這種說法,人們從不將孩子的衣服放在外麵,那是因為“姑獲鳥”會在白天為可愛的孩子的衣服塗上血做記號,夜深人靜之時再上門來把孩子抱走。
如果隻是這樣都還好,凜子更震驚的,是《玄中記》裏的一則記載:昔豫章男子見田中有六七女人,不知是鳥。扶匐往,先得其所解毛衣,取藏之。即往就諸鳥,各走就毛衣,衣此飛去,一鳥獨不得去。男子取以為婦,生三女。其母後使女問父取衣,在積稻下得之,衣之而飛去。後以衣迎三女,三女兒得衣飛去。今謂之鬼車。
這大概的意思,是指某個男子在田裏發現六七個美麗的女子。
他不知道這些女子是鳥,匍匐著爬過去,將其中一個拖下來的羽衣藏了起來。這群女子發現有人靠近後,大吃一驚,紛紛穿上自己的羽衣逃走了。
唯有羽衣被藏的那個想走也走不了了,不得已之下,和男人結為夫妻。
幾年之後,夫婦倆生下了三個女兒,但女子仍然念念不忘自己的羽衣;某天趁著男人出門之際,她尋到了男子藏起來的羽衣,便重新穿上羽衣化作大鳥,托著三個女兒飛回了天上。
這個故事,咋一聽非常的老套。
但……
這和鬆平家的天女傳聞,驚人的巧合。
區別隻是故事的結尾,鬆平家天女最終獻祭了自己的生命,讓鬆平家世世代代的男丁都受到惡毒的詛咒。
細細思考著其中的緣由,萩原凜子不由覺得毛骨悚然。
……這一家子的女人該不會都是妖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