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喜歡長輩就是卑鄙嗎?
字數:6963 加入書籤
月光溫柔如水。
湖畔枝葉掩映,燭光在樹下跳躍,美妙的圖案宛如畫錦。
橘清顯挽著月夫人清涼的玉臂,內心思緒翻騰,心髒劇烈地跳動著。
按照常理來說,人到這個時期,心靈初醒,就會開始萌發衝動和,覺得一切都離不開情和愛……月夫人的目光微微轉到他臉上,兩人誰的臉色更紅真不好說。
她的表情很微妙,既溫和又有些高傲。
“聽著,孩子,我是你的長輩。”她另一隻手攥成拳頭,輕輕地放在胸口上,“有些時候我真的想不明白,你的出現是誰安排的呢?”說到這兒,她歎了口氣,仰望夜空,“這到底能不能算是幸事……”
“請允許我說明一下!”橘清顯呼吸急促地說。
這時周圍一片安靜,很容易就能從他的呼吸聲中判斷出他的情緒來。
月夫人卻急忙打斷他:“不要再說了。”
聲音出來的同時,一根纖細的指頭放到了他的唇上,但很快又拿了回去。稍稍低頭看著橘清顯的月夫人,是一個身份極為高貴、不能被侮辱傷害的女子……但在橘清顯麵前,她始終沒法狠下心來,於是乎聲音有些窘迫地說道:“這是我生平第一回受到這樣的冒犯,作為長輩,我原諒你了。可作為女人,我會感到痛苦……阿清,不要再這麽執迷不悟了……”
“你這樣比禦夫人還要無情。”橘清顯難過地說道。
“我必須這樣,因為我相較於禦夫人,要弱小得多了。”月夫人認真道。
“不過,你還是要聽我講,就一次也好!”橘清顯像小孩子一樣執拗,挽著她的手臂晃了晃。
月夫人無奈之下,隻好點頭:“那你說說吧。”
盡快有些羞惱,可她的聲音,依然似乎能變成看得見摸得到的東西,變成籠罩我橘清顯的光明與芳香的氛圍,變成愉悅他精神的優美旋律。
橘清顯馬上整理語言,向她陳述自己內心對她的感情,這種感情誰也克製不住,它甚至戰勝死亡的恐懼……
“也能戰勝卑鄙嗎?”月夫人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橘清顯誠心發問:“喜歡長輩就是卑鄙嗎?”
“夠了,不要再說這個詞了……”月夫人臉色又微微紅了。
“非要說這個不可!”橘清顯異常嚴肅地說。
緊接著,向來都不賣慘的他,開始向她敘述了自己的童年生活。那些逝去的年月,那綴滿長期痛苦記憶,都像光禿的樹枝一樣,劈裏啪啦落在她的麵前。
少年以激烈的言辭向她描述了大量過去的黑暗,再講了他如今火一般熾熱的心靈,等待這位低眉聽著的女子給予他溫柔的回應:她的一瞥便會驅散黑暗,一句話便使人間充滿生機。
聽著橘清顯的陳述,月夫人眸光晶瑩。
聆聽的同時,她在心中想到:原來不單單是我一人受苦呀!
月光清朗,夏夜充滿了暖意與馨香,四周一片銀白的世界有如幻境一般;湖邊的水草裏有蛙的叫聲,聽來既單調,又十分憂傷。
“我知道了……”
她溫柔地看著橘清顯。
這個純潔無暇的少婦,臉上閃著殉難者的光環。
緊接著,她也講述了些自己的事。
她向橘清顯描繪了一個總拴在母親身邊的女孩所受的痛苦,這種束縛感無窮無盡;關於她的母親,上一代的鬆平家主母,是個就連禦夫人那種就連匕首刺來不退卻敢於死在達摩克利斯劍下的人都無法忍受的極端蠻橫的人。她從小就俯首帖耳,百般溫順,小心翼翼地遵循著禮儀而活。少女時的全部歡樂、每年的生日佳節,她都要付出高昂的代價。因為她一高興就要受到斥責,仿佛做錯了事似的。這種蠻橫,最終在她十七歲那年,結出了最惡毒的果實。
惡毒的果實是什麽她沒說,但橘清顯能猜到和孩子有關。
……說不定就是他呢。
月夫人靜靜說著,換成了橘清顯聆聽。
聆聽她迷人的聲音,那氣息飄飄搖搖,能促進人的血液循環,將聽者的靈魂帶入仙境……她人長得多典雅,就有多麽令人愛慕;她的頭腦如同離群索居的人那樣簡潔和單純。雖說生了孩子,卻保留了少女的情態,樣子天真,又顯得羞怯,常愛沉思默想。
在感情上,她還稚氣十足,卻又因曾飽受折磨小心謹慎,具有高貴夫人與可愛少女的雙重氣質。在橘清顯麵前,她從不忸怩作態,一起一坐,一言一止,無不招人喜愛。她一向沉默寡言,表情迷惘,像是在警惕著災禍的偷襲,又像是每時每刻都讓思緒飄到了另一個世界。
隻有在不經意間,她嘴角洋溢出笑意,揭示她愛笑的天性;不過這種天性已經埋沒在命運強加給她的折磨中了。她的典雅因此蒙上了一層苦痛的色彩,變得惹人憐愛起來。
橘清顯還發現,她的肢體動作極少,那雙迷人的杏眸也很少顧盼著什麽人,她似乎誰也不瞧。呼吸著她表露心靈的雙唇吐出來的香甜氣味,真渴望能永遠地把她抱在懷裏啊……沉浸在傾訴中的月夫人,視線看著自己的膝蓋……正好給少年端詳她的機會。
他的目光盡情地在這位漂亮女子身上移動,這目光時而緊緊摟住她纖細的腰肢,在時而她的典雅發鬈中嬉戲、時而熱情地親吻她的雙腳……哦對了,她有一雙大家閨秀氣質十足的纖纖玉足,極少走路,走幾步就乏,從和服裙裾下邊露出來時顯得小巧可愛。
月夫人說了許多平常不會說的心事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這是一種蔚藍色的夢幻,猶如烏雲綻開的縫隙中露出的湛藍天空。她的表情微微地陶醉了,那是一種女性特有的柔軟情感,晚風將她平日裏的拘謹束縛全都吹走了。沉浸於這安閑舒適之中,她似乎完全忘記了少年還挽著她的胳膊呢。
遠處的石燈籠依然亮著燭光,夜間蟲鳴的華彩樂章,稍稍有些柔情蜜意的感覺……橘清顯握住月夫人的小手,身上的一些意識像幽靈一般悄然而至,掀起了一直遮掩著的那扇紗幕。
“我能得到她嗎?”
猶如喪失理智的人的譫語數次在耳邊回響。
此時此刻,橘清顯的意願、誌向,全係在她一人身上,祈願成為她的一切,以便治愈並充實她那破碎心靈和脆弱的身體。
這一夜多美啊!
就在這清朗的夜晚,橘清顯懷著騎士般的信念,發誓要效忠於她;以前他曾經嘲笑過塞萬提斯筆下那個可憐的騎士,現在他的內心卻充滿了那種滑稽的信念。
說出了一通心事後,月夫人感到渾身輕鬆,猶如剛剛睡醒的孩子
耳畔似乎傳來輕微的風聲,月華灑在湖麵上,散成一片顫動晶瑩的寶石。
這種時刻若是隻能說上一句“今晚月色真美”可就太無趣了。
可劇情顯的腦瓜子剛剛轉起來,月夫人就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我已經知道你的心意了。可我要求你,不許再提起這個。你還小,前途遠大,必定能在自己的生命途中有所作為,而我的生活卻永遠固定不變的了,家族的把女人係在沉重的鎖鏈上,是任何力量也砸不斷的。況且,我就要死了……”
說起這個,她歎了口氣。
但凡純潔之心要吐露衷曲時,總不免歎息一聲……歎息過後,她用一種異常嚴肅的眼神望著橘清顯:“為了不讓你在歧途上越走越遠,我必須像正義女神雕像那樣,既冷靜又嚴厲地地對待你。”
“這樣並不會讓我退縮。”橘清顯說道。
“阿清,聽好了!”她說道,“再有這種念頭,那我就不止是鄙視你,而是要永遠不再見你。”話一說出來,她似乎是覺得有些嚴厲過頭了,急忙用柔和的聲音補充道:“總之呢,我還是你的長輩,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但不要再……”
“可是真的想把你從這個家帶走。”橘清顯說道,
“不,已經晚了。”月夫人說道,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這是一種聽天由命的笑容,在美麗的女子臉上露出來時,足以化開最堅硬的花崗岩。她似乎是已經完全不對未來抱有期望了,笑過了後,兩顆大淚珠奪眶而出,在月光下晶瑩發亮,順著兩腮流下。
橘清顯伸手去接住,然後嚐了嚐味道。
這種貪婪與虔誠的姿態,是傾注著感情的,月夫人略微愕然地看著他,想了想,無奈道:“真不明白你這麽小的年紀哪學來的這些東西……”
“這是我和月姨的融合喲!”橘清顯說道,“我剛才分擔了你的痛苦,你也了解了我童年的苦難,我們兩個在心靈上是契合的。如你所說的那樣,你要成為為我的正義女神,我接受這個契約。我將成為你所期望的樣子……”
“真的?”
“當然。”
月夫人眨眨眼,意味深長地看著橘清顯說:“你該不會是以退為進,時刻都在找機會推進我們的關係吧?我可警告你,你永遠都不能用什麽東西來逼我……”
“好!”
橘清顯痛快地答應。
“你果然是以退為進!”
“欸?月姨,你居然詐我……”
月夫人佯裝生氣,抬起頭就要敲橘清顯的腦袋。
橘清顯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背吻了吻,她溫順地把手心交給他了;兩人靠著椅背,看著眼前的人工湖,夫人的神情非常柔和,聲音也是。
“阿清,我有些話必須要和你說。看你的眼神和觀察你的心態,不難看出你心裏有著鴻鵠之誌。你自身的能力和鬆平家的這個平台,絕對會讓你成為金字塔頂端的存在,請你一定要堅守住自己高尚的誌向……”
這些話說起來,真的很像是母親在教導孩子。
“我明白了!”橘清顯出聲打斷她,說道,“您的想法,會成為我的誌向!凡是您給予的,我全部接受,別人給予的一概不要。特別是禦夫人的,這樣行了吧?”
“你可真孩子氣!”月夫人喃喃地說了一句。
但她也憋不住了,滿意地微微一笑,橘清顯馬上接話:“隻有在您麵前我才會這麽孩子氣。”
“你本來就還是個孩子!”月夫人沒好氣地白了他一下,然後又警告道:“今後同我講話,絕不能再拿這種熾熱的口吻。記住,我是長輩,你要恭敬……”
“怎麽樣個恭敬法?”
“嗯,比如說,在看到我的時候要……”
“要這樣?”
橘清顯湊過去,吻了吻她的臉頰。
“……”
月夫人迷惑地眨眨眼。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完全是說一套做一套的。
……但她其實不怎麽討厭的說。
“月姨覺得這樣夠尊敬嗎?”橘清顯誠懇地問。
月夫人臉色微微一窘,看了看時間,便以命令的口氣說道:“家宴就要開場了,趕緊回去!”
橘清顯抓著她的小手抬起來,她猶豫了下,最終沒把手抽回來,隻是在橘清顯吻她手背的時候,用一種懇求的語氣說道:“以後隻有我主動把手給你的時候,你才能握住他,這點必須讓我自己決定。如果連這點自由都喪失了,那我就成了一件屬於你的物品,和我在鬆平家沒任何不同……”
“是,夫人!”
橘清顯抬起頭來,隻見她眼裏噙著淚水。
往宴會廳走回去的路上,月華灑滿了她的頭發,橘清顯一步一看,心中有股說不出的喜悅。通常來說,少年人內心,多多少少都有些獻身的浪漫精神,但這種精神卻長期在他身上閑置著。
今晚過後,獻身主義的浪漫,終於要開始閃光了。
是,夫人!
一句簡單回答,表明了他絕不會用卑劣或者強硬的手段逼迫她,他身上所有的高尚情感都在此刻醒過來,爭先恐後地發出聲音,傳達出了高度的忘我精神。
他一向是個利己主義者。
可在月夫人麵前,他首次不考慮是否有回報的事。
畢竟這個女子足夠的高尚,她像聖徒殉道者一樣,即便站在焚燒的柴堆上也能神態自若!她想要他對待她,也像她對待周圍人的那樣,拿出貴族崇高的那一麵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