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如何解我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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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姐兒從哪裏打聽的這些?」

    賈璉望後一退,躍下車,繞道過來到尤三姐麵前時,麵色已經黑得好似籠了層陰雲。

    要是賈雨村,那就說得通了,這人受賈政、王子騰連番舉薦,也算是自家人,知曉的幹係多。

    難怪舅老爺史鼎在獄中斷定有人吃裏扒外!

    「是安道全那人在替賈珍調理,所以我托了他做這事。等今日安道全有心聽到了賈雨村和賈珍的話,就往外來帶話。」

    尤三姐說著,從懷中掏出那泰安莊子過戶的契書來。

    「二爺你看這個應該眼熟,這是當年你和賈敬老爺一起寫的。我都算好,你快回去和先前去贖買史家的人對好口供,以前和史家來往的多,所以家裏有些帶著史家記號的銀子不算奇怪。等這邊六項大罪的罪名平了,你官複原職,幫史家轉移家產的事也就算不得什麽,能慢慢去處置。」

    賈璉原本還不太在意,但尤三姐的話卻越聽越有些道理,稍作遲疑後終是點點頭。

    先過了眼皮子底下一關,他這些年的官場也不是白白混跡,早晚要尋法子發作賈雨村那狗東西!

    強忍耐下那著急教訓賈雨村和賈珍的心思,賈璉看著尤三姐大方送到麵前來的契書,翻看了兩遍,不禁抬頭來道「三姐兒,這叫俺怎麽謝你才行了?」

    尤三姐看了看賈璉,眼中倒映出他整個模樣,最後,她搖頭道「先去罷。」

    賈璉點點頭「原本是想去請走安道全,既然這般,我先回榮府去,由他兩個還繼續去請,三姐兒就順道乘我的車回去。」

    說著,賈璉將那契書自個收了。

    尤三姐見狀,忙要攔道「光有這契書還不夠,我是半個寧府的人,由我出麵去作證才好!」

    「有這契書在就夠了。」

    賈璉搖頭拒絕「三姐兒怎麽好出麵去?你一個人住著,在那等地方拋頭露麵,難免要遭什麽隱患。」

    他不取出契書,隻往馬車上搬了凳子下來,伸手作請道「三姐兒請上車去。京中如今越發的不太平,在家關門閉戶不要亂走,日後俺定有登門拜謝之時!」

    「你——」

    尤三姐看著賈璉,抿了抿嘴,又猶豫片刻,伸出手來。

    賈璉上前一步。

    尤三姐搭著賈璉的肩,上車,到了車廂內坐著。

    興兒昭兒兩個早就躍下車,這時將板凳搬上去,再聽賈璉照樣吩咐一頓,到了車前小心趕車送尤三姐回去。

    賈璉目送車輛開走,旋即轉身邁步再往寧榮街牌坊內進來。

    才行了不過幾步,就見著一輛馬車停在路旁,上麵趙天梁下來,指使著兩個人抬著個麻布袋,往後廊小巷內走。

    「趙二!」

    賈璉趕上,見那麻布袋動彈個不停,不禁出聲攔著,眉頭緊鎖道「你在做什麽苟且?」

    「二爺?」

    趙天梁哪裏想得到路上也能碰見賈璉。

    那兩個抬麻布袋的手腳一軟,已經慌得不管不顧,先跪下來隻管磕頭認錯。

    到了這個時候,賈璉怎麽會看不出麻布袋裏麵裝著的是個人,加上又趕著急事,張望著榮國府那邊一眼,心中早就不耐煩了。

    「到底做的什麽好事!」

    「絕不敢做不是什麽害命的勾當,二爺您……」

    趙天梁猶猶豫豫,隻好將先前榮國府裏麵那事情說出。

    賈璉聽得兩隻拳頭攥得作響,一時間氣衝腦門,邁步上前。

    因麻布袋子落地,那賈瑞正掙紮著探出頭來,冷不丁見了身上好似帶著火星的賈璉,頓時嚇的膽都要破了,想要來大

    聲喊叫,卻奈何嘴裏被堵著。

    賈璉眼見那賈瑞爬在地上匍匐,兩條斷腿打繩結似的繞著,咬牙站定了,回頭過來看著趙天梁。

    「你們奶奶叫瞞著,是怕俺嫌棄她?還是怕俺殺了這個!」

    地上賈瑞聽到這話亡魂大冒,眼見青天白日的,就是沒人往這小巷子來,身上扭個不停,一股騷酸味道從胯下溢出來。

    趙天梁看了看賈璉臉色,歎聲上前來「奶奶應該是怕二爺要為家裏擔心,如今——」

    如今比不得先前的日子了。

    賈璉聽出趙天梁的意思,強按捺下心中煞氣,叫趙天梁繼續抬著賈瑞這狗東西過去,然後到榮府去聽吩咐。

    說了這些,賈璉夾怒邁步出來,回到寧榮府門前正道上。

    出了這等事趙天梁也是無奈,接著拖賈瑞往裏麵去不提。

    外頭,不過片刻間,賈璉已經過了榮府西邊角門,再往前大半裏地,到了東麵黑油大門前。

    隔壁一條巷子之隔的寧國府中正熱鬧,賈璉想著賈雨村就在那一頭,不免恨恨看過去。

    好興旺的傾城府也成了眼下那般景象,叫賈瑞那無恥之徒都敢尋隙著來了。

    暗地裏的小人作祟,竟然能如此叫人可恨!

    卻終究還是要先以眼下的大局為重才好,賈璉收回目光,憤憤甩袖進來黑油大門。

    「喊林之孝一幹人過來,還有二太太那邊,就說史家的事又來了。」

    一路打發了人去傳話,賈璉進來東院花園裏。

    因不願這個時候還和大太太去掰扯大老爺那遺囑的事,他也不往內走,隻拐到了自個和鳳姐兒婚前時住的屋子裏,撣灰坐下來,閉目養神。

    額頭青筋一鼓一鼓,好半響才消下。

    東院花園裏的丫鬟得了管事婆子吩咐聚集到這,進門來有條不紊做事,有人捧著手爐,有人去開廳間大門,有人抱著毯子、椅袱,有人抬著花瓶,有人打水擦拭茶幾。

    「二爺,您這邊的屋子是不曾叫別人住過的。」

    捧手爐的丫鬟秋桐哆哆嗦嗦到了近前,見麵前人眼皮也不抬,那手爐放哪裏都不是,隻好猶猶豫豫侍立到一邊來。

    「大老爺薨了!」

    外頭,一聲哭喊這時傳來。

    旋即整個東院花園中都喧囂了起來,將消息往外傳。

    賈璉兩眼睜開,進來晝夜不安,眼中密布血絲,一對瞳孔顫了又顫。

    屋內的丫鬟已經停了夥計,或茫然站著,或跟著抽泣兩聲。

    賈璉無言起身來,出屋繞過抄手遊廊,出來垂花門,往深處大老爺賈赦的住處過來。

    不多時,到了賈赦的屋外,從階下延伸到庭院中,早已經不分男女跪著哭倒了一片人。

    王善保家的見了賈璉站在外頭,正要來勸,卻打眼見傾城府的大管事趙天梁領著興兒、昭兒兩個皮猴子先慌慌張張過來。

    賈赦過世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外麵,興兒昭兒兩個人噗通到了地上,跪爬著到賈璉腳邊哭喊「對不住二爺!我們兩個請人來遲了,沒趕上大老爺一麵半麵的——」

    他們身後,安道全背著藥箱過來,聽著這動靜,看了看站著的賈璉,好一番欲言又止。

    「二爺,還是先進屋去罷,太太有話和您說。」

    王善保家的近前來,再抹著淚歎氣勸道「二爺和我們都是盡了心服侍的,可惜誰也料不到,大老爺就這麽撒手人寰。」

    「死了就死了,算得什麽!」

    賈璉早聽得滿府的哭聲不耐,這時一腳踢開身邊的興兒昭兒,攥著拳頭,看著左右高聲道「難不成臨終說兩句好話,大老

    爺往前做的孽就不作數了?」

    「我的祖宗,這話可不能亂說!」

    王善保家的一時不知道是該憂還是該喜,眼睛偷瞄著那屋內一眼。

    「滾過去!」

    賈璉指著王善保家的就罵「你這老狗倒要開心了!趁著灑家沒工夫管,由得你們盡管扒大老爺的皮去罷!」

    一通罵完,賈璉扭頭就走。

    剛過世的大老爺賈赦也不去看,一眾家眷也不去商議安排,花園東院裏的下人也不說安排,老太太那邊更不去報喪。

    「二爺,你要做什麽!大老爺年近花甲,也算是壽終正寢沒的!」

    趙天梁第一個撲上來。

    當了長隨這麽些年,他已經猜是到了賈璉離去的幾分意思,頓時急得心驚肉跳,奮力拉住那攥著的拳頭苦勸哀求著。

    「我都聽他們說了,還請二爺還是以大局為重!日後平了反,想要那賈雨村死還不容易?光是叛變了舉主這一個名聲,就要叫他那官當不下去,哪裏要急在這一時?」

    「大局為重?」

    賈璉丟開趙天梁,冷喝道「再按捺到日後,哪裏還像是我!」

    一件接著一件來了,叫人如何能受這委屈!

    不就是或明或暗的一身官位,不要了又如何!忍了又忍,大局為重,還要窩囊到什麽地步!

    找不到人也就罷了,既然賈雨村亮了相,就先殺了他,以解心頭之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