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四更三刻，正月十三日已過。

    賈璉飛馬而來，靠近皇城，到了端門之下，此時端門虛掩，門樓上已經被楊誌所部的京營士卒控製。

    待各自道明了身份，門樓上士卒連忙洞開端門，引賈璉與歐鵬等人入內，再來回稟情況。

    皇城腳下禁軍因外牆廣闊難守，指揮使楊誌領眾兵士夙夜踏雪而來，端門、午門、即時告破失守，又已抽調一部繞行，沿著護城河順著西華門方向過去堵住後宮神武門。

    等賈璉與歐鵬等百餘士卒進來端門後，門口立即被封死，防止外麵有援軍進來。

    賈璉所部再往前走，過了午門，遙望金水橋對麵已燃起大火，不禁問詢左右道「吳學究有沒有打從此處過？太子救出來沒有！」

    守門的人不能答。

    賈璉見狀不再停留，忙是引歐鵬率士卒飛奔過了金水橋，往太和門前過來。

    那皇城羽林禁軍正退守在太和門，主官蘇蘭淥亭眼見著麵前剛被修繕的角樓又被人焚燒得火光衝天，忙是四處召援過來。

    兵貴神速，賈璉一路稟明身份，匯合士卒，終於見到正在攻打太和門的將領楊誌。

    楊誌頭發被大火烤焦，此時頂著一副焦黑麵孔過來，焦急道「我們這些人已經堵在這有一陣了，皇城禁軍數以萬計，要是叫他們被誰召集過來，怕是要壞事！」

    賈璉忙問道「太和門堵著，那邊上的貞度、昭德兩麵門能不能過？還有探出馮紫英守在哪一處沒有！」

    楊誌道「馮紫英不見，倒是有人說看到了桂祁在太和門門樓上！」

    說著，楊誌往太和門上一指。

    賈璉抬頭望去，隻見夜色中順著衝天火光，與那桂祁正好望見，兩人麵上各自陰晴不定。

    「大人！那吳用來了！」

    亂哄哄衝殺的士卒中，不知道誰呼喝一聲，隻見吳用與趙天梁趙天棟兩個從金水橋上飛奔過來，一路招呼到了近前。

    「來遲了！」

    吳用咬牙切齒道「終究有算不盡的紕漏，那順天府尹石有貞和城門尉徐亨也反了！打著旗號領一千多人從長安門殺進皇城，眼下正在過東華門。這夥人，多半都是那三皇子的人！」

    賈璉往東華門方向看了眼，忙回首過來問道「太子在哪一處？」

    今夜起事，太子是重中之重，若不是連日被三法司差役看管著，原該他親自去解救東宮過來才是。

    吳用即時回道「過來時避亂，請東宮繞了路，正是要叫人去接應過來。隻東華門那邊的人，又該如何對待才好？」

    從東華門進來，必然也是直奔太和門後頭的太和殿而來的，那裏是群臣朝拜的地，幹係重大。

    楊誌這時也過了來，一時間，眾目睽睽都望著賈璉。

    「今夜有進無退！楊誌留著繼續攻打太和門，歐鵬領人跟俺一起，去衝殺三皇子的亂兵！」

    賈璉環顧左右，拔劍在手，滿身煞氣著發號施令。

    吳用望了望來時那金水橋，也咬牙道「就該如此做事！太和門不下，不過是那城牆上沒見到太子過來。就暫去協和門阻攔一時，等太子現身，即能擁入太和殿，敲響鍾鼓，大事便成！」

    正值千鈞係於一發之際，半點氣力也不能鬆懈，當下各自分開，太和門下喊殺聲愈盛。

    賈璉歐鵬領兵到了才過金水橋，便見著一處城門大開，不知多少士卒從那一處湧來，頭上皆是係著白巾，口內呼嘯不止。

    「一清妖道！女幹邪害國！勤王事！清君側！」

    ……

    「這是反賊亂兵，給我殺回去！」

    歐鵬親自衝殺在前

    ，高聲傳令。

    對麵甲胄不全，這邊士卒精銳，是以雖然敵眾我寡，但一時間也是奮勇向前。

    協和門下，好似屍骸做去磨盤，朱漆之牆下再添血染。

    不知廝殺了多久，賈璉一手持劍，一手握著斷矛，仗著甲胄護身，搏命殺進門內通道。

    身後歐鵬麾下的京營士卒再奮力推進，終將敵兵盡數堵進了協和門內，通道內畢竟不算廣闊，對麵人數施展不開，一時威脅大減。

    賈璉正殺的興起，幾乎要忘了大事，忽然聽得後退傳來一聲呼喊，道是有己方的援兵過來。

    賈璉這才清醒了些，暫且抽身退出。

    金水橋邊上，烏央央一群抬著火銃的士卒正在列隊。

    有這援軍加入，歐鵬麾下一幹士卒暫歇。由神機營往門內通道一連放了上百槍，對麵敵兵皆散，不知去了何處。

    領頭那人下馬過來，見了賈璉，忙摘下頭盔行禮。

    「啟稟大人！神機營已平，下官因擔憂大人安危，便留黃信在神機營看管周全，特領兵士來援，共攘國賊！」

    賈璉望著麵前的小種，有心埋怨他放下神機營不坐陣，援手派黃信過來就是，但畢竟也是幫了大忙，就不好多說，且先讓他起身來，道「堵住這門，俺也不知過了多久，太子有沒有現身。你和歐鵬留下些人手看住這裏，其餘人全跟我過橋去！」

    小種起身來，連聲稱是。

    先是下去，都吩咐了部下，小種再返回來擁著過河，望著身上好似血洗一般的賈璉，不免由衷感慨勸說道「大人既擔重任，就要著眼大局，不該輕易涉險才是。若有個意外，豈不是要叫群龍無首？」

    賈璉腳步不停，目視前方太和門，隨口道「是不比先前在北疆的時候了，宮內地形雜亂，才往陣前走一遭，那邊的音信就沒能傳過來。」

    上千人奔走過橋，神機營、京營士卒混在一處，不多時，便到了太和門前。

    此時，那衝天喊殺聲竟是已經消了，門樓下楊誌率領一幹士卒無聲與太和門上對峙。殘存的數百士卒當中，幾名太監正簇擁著一位身著杏黃袍的男子。

    這人麵色蠟黃，身形消瘦，好似刀削出來的一般，正是與賈璉久不相見的東宮太子。

    「難為世兄為我奔波至此，感激之情，叫孤如何能言表？」

    太子迎出來，憂愁的麵上勉強顯露些笑意，不無感慨的說著。

    賈璉行禮，問道「太子是什麽時候到的？」

    聽聞這話，知曉麵前人確實就是太子，賈璉身後當即單膝跪了一地，不管是神機營還是京營士卒，皆山呼「拜見太子殿下」。

    太子道「我也是剛到。宮廷中內有女幹佞蠱惑聖上，我等這番舉義之事，不知是否能功成？」

    說著，這位望著那緊閉的太和門長長一歎，複掩口咳嗽不止。

    可一不可二，這次不能成功，朝堂上估計無論如何也再容不下這般的東宮。

    這時邊上小種再叩拜道「微臣神機營左都督種可求參見太子千歲。」

    太子止了咳嗽，滿是笑容來虛扶小種，看著賈璉笑道「可見神機營裏多的是忠臣良將，日後世兄當政，不可再怠慢了。」

    小種忙是叩謝了爬起，麵上滿是笑意。

    正是君臣相得之際忽有一陣笑聲傳來，引得眾人都矚目過去。

    邊上士卒散開，顯露出吳用從太和門下騎馬過來的身影。

    「山呼太子一聲，桂祁這人終究要從城樓上不見了，可見我的計策並無差錯。」

    說著，吳用下馬來，往那緊閉的太和門方向一指，笑道「兄長，還有太子且看——」

    隨著沉悶一聲響起，太和門適時間緩緩洞開，顯露出裏麵提刀染血，分列在左右的桂祁、馮紫英，等候門前眾人入內。

    桂祁已率部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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