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衣衫襤褸、麵黃肌瘦、骨瘦如柴，一看就是快餓死了。
    他拄著一根枯樹枝，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
    驀然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他拄著樹枝想要站起身，但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他艱難地跪在地上，絕望虔誠地向天祈禱：“老天爺，救救我吧！”
    “我不想餓死！我想吃飯、想修仙、想掙好多好多的靈石……”
    他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為什麽要讓我遇上這種事！”
    “我種了一年的地，平時被偷菜不算，快收麥子時整片田都被推平了！”
    “好好的豐收大年，愣是被他們搞成了災年！”
    “仙人老爺們不吃飯，我們要吃飯的啊！”
    “我隻是想活下去，為什麽就這麽難……”
    “為什麽不讓人好好的活……”
    他越說越傷心，嚎啕大哭，像是去世之前對世道不公的最後咆哮。
    他身後數百裏的地方，是一片被推平的農田與村莊，餓殍遍野、血流漂杵。
    而男子跪倒的地方靈氣濃鬱，下方極有可能藏著品質極好的靈石礦脈。
    如果不管這名男子，他絕對會死在這座靈石礦上。
    真是太可憐了。
    盛汐心中同時有兩個念頭泛起，都想著同一件事。
    ——要幫幫他。
    意念微動，天空落下一道驚雷。
    地麵被劈開一大條裂縫，男子跌入其中。
    他以為自己死定了，卻沒想到不僅自己安然無事，還發現兩側山壁之中都是靈氣濃鬱的靈石礦。
    而且，被各大宗門、世家藏得極為嚴實的修煉入門功法，就被刻在山壁之上。
    他可以修煉了！
    男子大喜過往，欣喜得語無倫次：“謝謝我——不，謝謝老天爺！謝謝！”
    盛汐也從他咧起嘴角的笑容中，認出了這位的身份。
    ——他就是蕭離洛家那位與天道關係很好的先祖。
    盛汐看著他修煉，為他將這塊地方與外界隔絕，以免有人見財起意、殺人奪寶。
    李家先祖修煉小有所成後，開采下部分靈石，用於獻祭天道。
    盛汐不客氣地收了。
    獻祭讓她感覺自己體內的力量強了些，似乎能離開這裏了。
    得到天道回應，李家先祖更是喜出望外：“您放心，我將來肯定好好修煉，不會辜負您再造之恩！”
    他身上還穿著那身破破爛爛的粗布衣衫，但整張臉都容光煥發，與先前的形容枯槁判若兩人。
    他謝過天道，想要收拾祭壇，忽然又想起什麽，虔誠而認真地重新在祭壇前跪下。
    “我現在也算是仙人了，但我不會忘記自己還是個凡人時的艱難。”
    “上天有好生之德，您救了我，我牢記於心。”
    “我知道不是人人都像我這般幸運能得您相救，您放心，我不會像那些害我的仙人一樣視凡人若草芥。”
    “將來若有餘力，我也會幫助其他需要幫助的修士。”
    他鄭重許下承諾，磕了三個響頭，收拾好祭壇，帶著裝滿靈石的獸皮袋離開山穀，踏上曆練之路。
    盛汐跟著他離開這裏，就在天上這麽遠遠看著。
    看他與妖獸搏鬥、與人族交往。
    看他開了一家名為“無涯閣”的小店鋪。
    看他娶妻生子。
    看他生意興隆、年華漸老。
    她看完了他的一生，又開始看他兒子、女兒的一生。
    無涯閣越開越多、越多越繁華，李家獻祭給天道的貢品也越來越貴重。
    她也在祭品的供養中變得越來越強大。
    這些年，難得李家子弟始終都牢記祖訓，踏踏實實修煉、踏踏實實經商。
    偶有子弟不成器，想要走捷徑，一旦被長輩發現，便是一頓重罰。
    在還能得到天道回應的日子裏，李家家風嚴謹，世人交口稱讚。
    這期間，盛汐也看了許多別的地方。
    冰霜巨人一族還在，她幫他們追捕妖獸、護著他們建立部落、修建城牆。
    冰霜巨人同樣會給天道祭祀。
    極北冰原條件艱苦，他們能獻祭的東西不多。
    但禮輕情意重，盛汐都收下了，沒讓他們失望。
    盛汐還看到了密林妖族的妖獸被人族滅族性圍殺。
    她落下驚雷隔開兩族，人族修士意識到天道發怒，隻得悻悻收手，離開密林。
    她還看到鳳凰林裏，梧桐巨樹參天而立。
    蔥翠梧桐林間，顏色豔麗多彩的鳳凰舒展羽翼，自由自在地在天際翱翔。
    綠蔭如蓋的梧桐葉間，偶爾露出鳳凰巢的一角。
    兩隻羽毛鮮紅、頭頂火焰鳳冠的鳳凰守在邊上，認真注視著鳳凰巢中的動靜。
    巢中柔軟的鳳凰絨羽上，靜靜躺著一枚長有火焰般漂亮紋路的鳳凰蛋。
    驀然，這枚鳳凰蛋微微顫動。
    “哢擦”“哢擦”的細微動向中，鳳凰蛋上裂開一條縫，一隻渾身濕漉漉的小鳳凰頂破蛋殼，從中鑽出。
    才出生的小鳳凰沒有絢爛多彩的羽毛，反而灰撲撲的，像是一隻落湯雞。
    小鳳凰甩甩腦袋，伸長脖子，發出清脆而稚嫩的清鳴。
    守在旁邊的兩隻火鳳親昵地低頭輕蹭小鳳凰的腦袋，欣喜得頭頂上的火焰鳳冠一下漲了三尺高。
    大概是初為鳳父、鳳母，兩隻火鳳都很激動，不停地與小鳳凰親昵。
    小鳳凰幾次想低頭吃蛋殼，都被父母打斷，有些煩躁。
    他不滿地叫了兩聲，特別帥氣地甩頭躲開父母再次蹭過來的腦袋，低頭“哢哢”啄蛋殼。
    這麽帥，真像她爹。
    這個念頭在盛汐腦海一閃而過，她忽然愣住了。
    鳳三的麵容浮現在盛汐麵前，與眼前才出生的小鳳凰融為一體，又很快消散。
    麵前生機盎然的梧桐鳳凰林，早就化作人間地獄，成了鳳凰一族的冰棺。
    意識到這件事，眼前的鳳凰林一下粉碎，化作無數模糊的碎片，消失不見。
    盛汐的視線又落在極北冰原之上。
    她想起冰霜巨人一族早已消亡，隻留下血脈稀薄的後裔在極北冰原艱難求生。
    她眼中那些勇猛高大的冰霜巨人也全部消失不見。
    豐富多彩的世界陸續粉粹，最後隻剩下依舊繁榮昌盛的李家。
    盛汐最後看了他們一眼，同樣將這個畫麵移除。
    她被壓製的自我意識蘇醒，又回到了先前那片黑暗中。
    直到這一刻，盛汐終於明白這片黑暗代表著什麽
    她看著自己的指尖，露出一抹苦笑：“這下我們都得完嘍。”
    剛剛盛汐經曆的那一切，是天道曾經看到的畫麵、做過的善舉。
    與盛汐產生共鳴、指引盛汐來到這裏，最後沒入盛汐指尖的那抹光點，是天道的善念。
    現在善念沒了，這裏便隻剩下純粹的惡。
    而這裏，是天道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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