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仙蕊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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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掛。
更沉的黑暗掩藏在夜色中,待人走近便被吞吃入腹。
光,在何方?
相信著,絕望著,直至瀕臨死亡。人世間太苦,下一世不願再來……
深宮,公主的居所。
屋裏昏暗,蘇蕊坐在鏡子前麵無表情輕輕梳發。
悠悠宮牆,也曾有過溫暖時光。
小蘇蕊邁著短腿嬉笑:“父皇,皇兄,母後。”
那個麵若桃李,溫柔婉約的女子迎上去。她用帕子拍拍小蘇蕊的衣裳:“又頑皮了。”
“母後。”小蘇蕊張開手。皇後含笑抱起,擦擦她粉撲撲的小臉。
“蕊兒粉雕玉琢,長大後必然傾國傾城。”身穿一襲滾金線白袍的男子笑著打趣。
“皇叔叔。”小蘇蕊咯咯笑。
皇上、太子無奈搖頭,眼眸寵溺。多麽幸福的畫麵……
鏡裏映照出蘇蕊蒼白的臉,以及深沉如海的眼。她放下梳子,指腹抹殷紅的口脂擦在唇上。
那是多麽久遠的事,久遠到已想不起當時他們臉上的表情。
每每回憶,隻覺猙獰。
“蕊兒,你乖乖的,以後少來。”皇後麵白如紙,手指微微顫動。
她眼眸哀傷,想摸摸自己的孩子。
不知想到什麽,皇後沉痛收回手。憤恨、怨懟,還有對自身深深的嫌棄。
“為什麽?母後?你的病還沒好嗎?蕊兒帶了桂花糕來。你吃一些會好的。”
蘇蕊著急從懷裏掏出包成一團的桂花糕。皇後抿唇輕輕搖頭,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一僵。
“皇嫂,我和皇兄正念著你。”邪笑的白衣男子走來,“你可讓我們好等。”
男子的手毫不顧忌搭在皇後的腰上。拚命擠出笑,皇後的臉越發沒有血色。
看到小蘇蕊清澈的雙眸,男子舔舔唇仿佛看到好吃的獵物。
皇後心下一驚,立即將小蘇蕊往殿外推:“母後與父皇有事。蕊兒乖,快快回去。母後很忙,你別來探望了。”
小蘇蕊不懂,為什麽母後趕她走。雙眼濕漉漉,她想哭想撒嬌,被皇後嗬斥。
“還不走!要母後說多少遍!你如今已九歲,長大了,該懂點事。”
眼淚吧嗒掉,小蘇蕊傷心拽住皇後的衣角哀求:“母後不要蕊兒了嗎?”
“滾回你的寢宮去。”皇後疾言厲色。小蘇蕊被嚇到,哭著轉身跑了。
她沒看見,皇後害怕的眼神和顫抖的身體。她更不知道,皇後被男子掐住脖子壓在牆上,眼角滑落屈辱的淚。
小蘇蕊以為母後不要自己,回宮大哭一場,變得越來越乖……
嘴唇紅的滴血,放在她森白的臉上,有種難言的驚悚。
蘇蕊一笑,猶如索命的厲鬼。
母後……
母後啊……
從九歲開始,從世間的妖魔越來越多開始,從皇叔變成祭司開始。
她不再是被寵愛的小公主,許許多多不懷好意的視線落在身上。
無比討厭,無比恐懼。
乖乖巧巧,畏畏縮縮長到十二歲。
那一天蘇蕊半夜驚醒太想皇後,從寢宮跑出去。
為什麽這些年母後不來看她?
她很乖,很聽話,再沒闖禍。
母後,母後在哪?
跑到皇後的寢宮,外麵有下人守著。蘇蕊小心翼翼翻牆進去:“母後,你在嗎?”
前麵有不明的聲音。
母後在。
她歡喜跑過去:“母後,蕊兒來看你……”
笑容戛然而止,眼前的畫麵何等震撼。皇後赤身躺在床上,身體遍布傷痕。
床榻上有三個男人,是他的父皇、皇兄和皇叔。皇後胸口毫無起伏,雙眼大睜,慘死當場。
蘇蕊淚流滿麵跌坐在地。
不可能,不可能,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蕊兒。”太子起身走過去。
她搖頭後退,不敢置信看著眼前如惡鬼般的兄長。
太子一把抓住蘇蕊的手腕,雙眼死死盯著她:“蕊兒,你來得正好。你長大了……”
用盡全身力氣甩開太子的手,蘇蕊拚命往門口跑。有人從後抓住她,有人拽住她的腳踝。蘇蕊拚命大叫掙紮,掙不開邪惡的手,沒喊來任何人。
皇宮中,無人敢得罪他們。
這三個全國最尊貴的人。
蘇蕊痛苦慘叫。
明明曾經是她最親的人,如今……
“母後。”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蘇蕊輕撫臉頰,“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她當時太小,對不起她遲鈍沒發現,對不起讓母後的犧牲沒了意義。
是她成了母後的累贅,即便在他們一次次要挾下痛不欲生,卻不敢尋死。
母後,這個國家已經沒救了。
蘇蕊垂眸再抬起,揚起詭異的笑。
所以,毀滅吧。
枯坐到天明,蘇蕊打開房門。
宮女端來水盆為她洗漱:“公主,今日祭司不會進宮。”
“不進宮,定是又有女子慘死他手。”蘇蕊淡淡道,“參湯準備好了嗎?”
“公主……”宮女擔心道,“你昨晚……今日還要去?而且參湯你也會喝……”
眼神晦暗不明,蘇蕊一笑說:“不和他們一起喝,怎麽知道他們身體的具體狀況。”
宮女神情悲痛欲言又止。
蘇蕊洗漱完,躺在窗邊的榻上:“我眯一會。”
“是。”宮女退下。
朱青鴻坐在對麵的屋頂上,有些百無聊賴。
【主人,仙蕊公主以自身為餌,想毒殺祭司。此舉莽撞,不會成功。】
“你知道什麽樣的人最值得敬佩嗎?”朱青鴻手撐下頜垂眼,笑看窗邊睡著的蘇蕊,“明知前路艱難,依舊勇往無前。不在乎自己粉身碎骨,不在乎過程中付出多少代價。”
十五歲的少女被禁宮中,想掙脫牢籠何其不易。仙蕊公主更是瘋狂,想以一己之力毀滅整個國家。一個養尊處優的公主,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她真敢想,也敢做。
夠狠。
朱青鴻挺滿意。
對敵人狠,惹人懼怕。
對自己狠,令人敬畏。
蘇蕊睡到午時起來,梳洗打扮後端參湯去皇上寢宮。到深夜,她披頭散發麵無表情走出。
每天如此,下人已習慣。
又一次醒來,蘇蕊對鏡梳妝。宮女小聲道:“祭司進宮了。”
抬眸一笑,她眼中布滿寒意。另一個宮女捧上參湯。
蘇蕊起身接過,朝外走。
朱青鴻隱身跟著。
一路到皇上寢宮,蘇蕊獨身進去。下人忙把殿門關上。朱青鴻動作很快,在門關上前進屋。
殿內昏暗,唯有外麵撒下些亮光。
蘇蕊抬頭,看見邪笑的祭司。
她勾起唇,將食案放在桌上。
端起還熱的參湯,蘇蕊溫柔道:“我來給父皇送……”
祭司一把扣住她的腰拉入懷中,在她脖頸嗅嗅:“每天送參湯,你也不嫌膩。”
早先,蘇蕊送來的東西他們都不動。直到她先吃下,他們才揚起笑。
蘇蕊很識趣,每日雷打不動送來參湯。整整三年,他們習以為常。
含笑端起參湯,她眼眸靈動:“皇叔喝嗎?你若不喝,我隻好端去給父皇和皇兄。”
“誰說不喝。”祭司握住蘇蕊的手,舀起一勺飲下。
她眼眸沉靜,看不出喜怒。
“皇叔,偷吃可不地道。”太子走過來,手搭上蘇蕊的肩。
祭司笑笑,不置可否。
她不慌不忙側身又舀一勺參湯:“皇兄府中要什麽沒有。怎好與皇叔搶一碗參湯。”
太子就著蘇蕊的手喝掉參湯:“府中哪有蕊兒的溫柔小意。來,皇兄好好疼你。”
“你們先喝,倒把父皇拋到腦後。”她將勺子放回碗中,“留給父皇吧。”
“一碗參湯而已。父皇怎會在意。”太子摸上蘇蕊的臉頰,“美人才……唔……”
抽痛不止,太子捂住肚子。
他不敢置信看向蘇蕊:“你在參湯裏放了什麽?”
“皇兄豈能冤枉我。”她淡淡而笑,“皇叔比你先喝,尚且無事。”
祭司緊皺眉頭,猛然打翻碗砸在地上。他毫不留情掐住蘇蕊的脖子:“你敢下毒!”
眼神一厲,蘇蕊從袖中掏出匕首直刺祭司胸口。
一股無形力量阻攔,竟刺不進去。
“賤人!”祭司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對我動手,你可曾想過後果?”
“後果?”嘲諷輕笑,蘇蕊唇角流血,“不過是國家再無防護,舉國皆亡!”
她發髻歪倒,臉上有個巴掌印,卻雙眼銳利極其瘋癲。
祭司不由一怔:“好啊。三年虛與委蛇,隻等這一刻。十幾歲便有如此計謀。蕊兒,你真讓我刮目相看。”
“你錯了。”蘇蕊站起身,“不是三年為這一刻,而是三年堆積成這一刻!”
祭司還沒明白怎麽回事,突然肚子劇痛。他軟倒在地,感覺身體的力量不受控製。
【好機會!祭司體內力量因中毒躁動。抓取能量,強製解析。解析失敗……】
太子蜷縮在地,痛到汗濕全身。
蘇蕊撿起掉在地上的匕首,思索片刻走向太子。就算祭司的力量暴動,依舊能護體。
與其現在硬磕,不如再等等。
太子驚懼望著她走近。
“蕊……兒,我是……你的……皇兄啊……”太子抽痛,從牙齒裏擠出話來。
“早就不是了。”蘇蕊推翻太子的身體。她雙眼憤恨,匕首重重落下。
“啊——”太子驚聲大叫。蘇蕊的匕首沒刺在別處,正是他的子孫根。
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