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部傷口很深，手邊卻連個繃帶都沒有，隻能用布料纏緊止血。
    “我都要分不清你穿的白衣還是紅衣了，”方術靜了幾秒，溫聲詢問，“嵐姐，你是故意受傷，還是真的躲不開？”
    精神病人都會有焦慮、偏激、暴躁、自殘等行為，更別提重度幻覺的精神病。
    如果衍嵐把焦慮和偏激行為壓到最小，那她的發泄點就會更大地集中在後者。
    “我以前在觀裏除了穿道袍，剩下大部分時間都是紅衣。”
    衍嵐解鎖手機，語氣平靜，“至於故意和躲不開，這兩者沒什麽差別，結果都一樣。”
    她抬手示意方術安靜，垂眸看著鎖屏：
    【2023年2月21日00點16分，星期二，天氣中雨】
    視線在“中雨”二字上打轉，衍嵐抬眸望向眼前幽深水庫。
    從晴天逐漸到小雨、中雨，時間距子時結束越近、死的人越多預告的雨勢就越大。
    衍嵐蹙眉：龍王騰雲駕霧，伴雷雨而來，霧已經有了，雨再大可就真來不及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條怪談探索率推動百分之十的完成提示。
    “百分之十？我剛剛可沒有談及黑龍相關，倒是和幻術門的修行者聊了幾句。”
    衍嵐心下明了，順勢落手撓了撓小臂，開始生長的魚鱗癢得鑽心，一撓就是一片血淋淋的爛肉，隱約看得見骨頭。
    餘光看到章雯欲近又止，約莫是被她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嚇到了。
    “死不了就行。”衍嵐甩了甩滿手血，有些提不起精神，“出去應該會恢複大半傷口。”
    方術妥協起身，隨手塞回頸間滑出的碧玉吊墜，看形狀像一本小巧的書簡。
    “想說什麽？”衍嵐抿了抿幹澀的嘴唇，倦怠地抬起眼皮，“快說。”
    章雯走向前，張嘴說了句什麽。
    衍嵐緩慢眨眼，沒有聽清。
    耳邊哭聲和咒罵混雜，幻聽掩蓋了現實的聲音，她看見章雯天靈蓋腫脹，鑽出一顆剝除皮肉的人頭，幾根殘缺的血管立著，空洞的眼睛盯著她，上下頜的骨頭碰撞：
    【人身死，道心活，羽化得從身死後，仙道誤在汝生前，需苦痛……】
    好渴，失血讓她眼前迷離，身體高燒缺水。
    讀不了唇語了。
    “衍道長？”章雯說完得不到回應，隻能忐忑不安地看向方術。
    衍嵐緩緩摸向發簪，眸底有些戾氣：“吵，要不再殺一次……”
    “？？？！！”
    章雯嚇了一跳，顫身後退，“衍道長是不是發病了？”
    “嵐姐？”方術察覺不對，突然伸手在衍嵐麵前打了個響指。
    衍嵐瞳孔一縮，眼前湧動縹緲的鬼影驟然散去，翻湧的戾氣也逐漸平息。
    “突然的驚嚇會斷開人的思緒，和注意力集中時突然出聲被嚇到是一樣的，”方術解釋後收手，眉頭並沒有舒緩，“嵐姐，你現在在哪家醫院，我出去幫你轉院，看看你的病曆。”
    [我有點好奇衍嵐的視角了，有沒有地圖可以把幻覺具象化]
    [好奇+1，衍嵐看到了什麽？]
    “再說吧，”衍嵐用力按揉太陽穴，緩聲道，“等我把住院費用完。”
    她抬頭看向章雯：“剛剛說什麽？”
    “……哦，我想問衍道長手裏拿的是什麽。”
    衍嵐才想起來自己手裏的紅布包裹，直接拽開露出裏麵猙獰的龍頭。
    紛紛雜雜還掉了兩把鑰匙，一枚鑽石戒指和一張破舊的十塊錢。
    麵前三人齊齊變色。
    “嵐姐，你拿它幹什麽？！”方術倒抽一口涼氣。
    “有用，”衍嵐撿起東西，拋還給其他人，“對了，方術你的充電寶太沉了，回頭再買一個吧。”
    這根本不是重點啊！！
    方術心梗，沉默後點頭：“……行，謝謝嵐姐。”
    衍嵐包起龍頭，提著走向水庫下潛口。
    [就沒見過道士偷神像的]
    [對啊，衍嵐不是道士嗎？就算是邪神這麽做也會毀功德！很有可能功德清零倒大黴]
    [那你打人間電話舉報衍嵐，讓觀主把她趕出道觀doge]
    [對了，有看過這個本的嗎？水庫裏有什麽東西來著……]
    “遊客守則七，本館後方與潛泳索道水域口相連，請從二樓規定通道進入，嚴禁乘坐任何規定外的遊船。”
    衍嵐徹底敲碎下潛口的玻璃，踩到裏層的台階向下走。
    “我們下去，潛水設備在下麵。”
    “跟上吧兩位，盡量不要分開。”方術提醒後下了台階，跟上衍嵐。
    下麵的空間和玻璃走廊沒有太大區別，像是潛入海底的透明水艇，燈光照亮四周，擺放著一排排的潛水設備。
    衍嵐走到最裏麵的玻璃前，看到一條直達水麵的索道，大概有幾百米的距離，中途還有一座補償氧氣、應對突發情況的水艙。
    “我不擅長遊泳，”衍嵐收回視線，語氣不容置喙，“水裏不會太平，要有一組先去解決麻煩。”
    聞言，章雯和馮選明身體一僵。
    “我一個人去怎麽樣？”
    方術斟酌後開口：“水下沒有灰霧，我一個人也可……”
    “我和你去，方醫生！”
    方術微愣，轉頭看向馮選明。
    “我和你一起去，”馮選明深呼吸，尾音微顫，目光卻沒有躲閃，“至少有個照應。”
    方術沒推辭，和馮選明一齊換好潛水服。
    “龍頭你拿著，”衍嵐遞過紅布包裹，“會派上用途。”
    “水裏……”
    “你還記得遊戲背景嗎？”
    衍嵐稍抬下頜示意方術轉身，幫他檢查身後的安全繩，沒等他回答便繼續：
    “2020年“龍抬頭”，某平台十人探險團於樂園直播，於23:00整慘叫掉線，失聯後觀眾報案。相關部門趕到後隻剩下一精神失常的主播癱在黏膩的水漬中，凝視深水呢喃。”
    衍嵐停頓，微笑輕聲：“你猜他從水裏看了什麽？”
    方術瞳仁微晃，視線轉向玻璃外幽深詭迷的深水。
    “害怕了？”
    衍嵐食指擦過下頜，笑眯眯道：“要知道我是個會賣隊友的人，以友飼魚的事情還是會做的，怕死的話可以換我……”
    “沒怕死，”方術半開玩笑的語氣，眼神卻明淨柔亮，“就是怕以後不想吃魚了。”
    衍嵐緩緩收斂笑意，語氣平和：
    “為什麽殺了樊明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