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太夫人家的道觀之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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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處春日明媚且十分幽靜的地方,有二位客人來訪,輕輕敲響了主人家兒的門。
    主人家兒的人從屋內打開了房門,迎接了他們進去。
    主人兒家熱情的邀請他們坐下,他說道“此處無酒,但卻有好茶,茶,可替美酒也乎?”
    兩位衣著華貴的客人們欣然接受了主人家用一杯熱茶當作了美酒的提議。
    眾人圍坐在小爐前,火爐炭火剛紅,水便在壺裏沸騰。
    陽光照射在窗前,似乎與平時並沒有什麽兩樣,隻是窗前有幾枝青色的不知名小花兒在太陽下幽幽地開著。
    “二位當真是貴人,我這花兒,三年都未開過了,沒成想,今日,二位來兒,竟然是開出了新花兒~”
    主人家兒一邊拿著小扇子,靜靜的扇著火兒,一邊,抬頭看向自己心愛的小花兒,隨即說道。
    “閑雲大師今日莫不是吃錯了藥,說話竟是如此的動聽,我若是沒有記錯,大師你曾和我說,此花乃是你從大臨王朝廢墟之下尋得的一顆種子,栽培多年,才生根發芽,是十年才開一季的奇花……
    若是我沒記錯,十年前,我曾有幸看過一次……”謝汝卿坐在那陰暗之處,看著身處陽光之中,穿了一身洗到發白的道袍的白發童顏的閑雲大師說道。
    閑雲聞言,輕笑一聲,並不說些什麽,隻是將扇子扔到了坐在一邊難得十分“乖巧安分”的齊司的手裏,自己則站起身,坐到了不遠處的竹榻之上,盤著腿,打起了坐。
    齊司小時候曾見過這位老道……呸……閑雲大師,可是有一段不大美好的經曆,要不是這回兒是不得已有大事來找這老……大師,他是絕對不會來的……恨不得是有多遠,就躲多遠呢……
    故而,當閑雲莫名其妙的把扇子扔給他後,齊司隻能是隻能悲劇的當起了工具人,開始烹茶……
    但齊司到底還沒有忘記這正經事,一邊烹茶,一邊還小心翼翼的用手肘碰了一下謝汝卿,用眼神說道:
    “我的好叔叔,快上!咱們的大事兒可都要靠你了呀!”
    “叔叔衝衝衝!為了咱們大雍的江山社稷!”
    謝汝卿最終也“不負眾望”的在齊司期盼的眼神下開了口說道:
    “你們雲霄觀內,是否有一弟子叫做雲蓁。”
    “嗯,是有一個,我記得應該是我師兄,也就是雲霄觀觀主野鶴的徒弟。”閑雲聽到謝汝卿的話,閉著眼睛回答道。
    “先前倒是個天賦異稟的好孩子,不過,聽我師兄說,這姑娘這三年好似著了魔,和一個小丫頭爭風吃醋,平白耽誤了功夫。”
    “你將那小姑娘要過來吧,我記得你下頭兒就一個徒弟,還出師去雲遊四方了,多個小姑娘,你也不寂寞。”謝汝卿這樣說道。
    “喲,這小姑娘哪裏來的這麽大麵子,竟然能讓你替她說話,你知道我的,閑雲野鶴一個,遊曆山川,領略異域風情,才是我的夢想,帶徒弟這個事情,我可比不過我師兄……”
    “那姑娘的母親是楚國已故的公主楚恣意。”閑雲正準備高談闊論,來拒絕謝汝卿,卻不料,謝汝卿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直直打斷了閑雲接下來的話。
    閑雲幾乎是立刻就睜開了眼睛,站起身,坐到了謝汝卿對麵,躊躇不安的問道:
    “她的母親是楚國公主,怎麽可能呢……那小姑娘今年不過二九年華,當年恣意身死的時候……她應當剛剛出生才對,恣意乃是死於各國的軍隊圍剿之下!
    那屍體,我分明見過的,還是我親手替她收的屍!
    並沒有任何的剛剛生產的痕跡……而且,多年來,世人皆知,楚國公主楚恣意存世的子女隻有一人……乃是現下楚國唯一的異姓王,韓約……怎麽會又多了一個出來呢!會不會是弄錯了!”閑雲此刻盡管努力壓製著心下的震驚,但語氣之中難免有些著急……
    “你親自收的屍體定然沒有出錯,但是,那姑娘的年紀卻不一定是真的……”
    “我派人查過了,恣意公主身死前,曾有足足三年時間待在邊境大漠,而那姑娘正是生活於邊境大漠中,自幼無父無母,乃是野狼喂養長大的,直到了約七歲的年紀,才在遇然之間遇到了外出遊曆,不慎掉入流沙之中的你師兄野鶴。
    她救了你師兄,你師兄發現這小姑娘兒瘦似毛猴兒,衣不蔽體,不會行走,與狼一般靠四肢行走,不吐人言,隻會狼叫,茹毛飲血,於是便動了惻隱之心,將那姑娘帶了回來。”
    謝汝卿微微停頓,接著又說道:
    “一個隻會吐獸語的女孩兒,自然不會知道自己幾歲,所以你師兄野鶴,便靠著摸骨兒的辦法,估算出來她的年紀,有所偏差,也倒是可以理解。”
    “就算年紀和地點對的上,那除了這以外,可還有什麽可以證明她身份的東西……”
    “先前,鄞王曾派人找過你師兄,你師兄野鶴說,撿到那小姑娘時,那小姑娘身上有一塊兒黃銅做成的小鎖片。
    小鎖片上的正反兩麵清楚的刻了一個雲字和一個恣字,上麵還有一幅簡單的乳虎細蝶圖,這幅圖的出處,我想你是清楚的……”
    閑雲聽到此話,不禁握緊了藏在衣袖底下的拳頭,紅著眼睛問道:
    “那她的父親是誰……是誰……告訴我,我是楚國公主楚恣意的師傅,楚恣意的父母楚國帝後常埋於皇陵,她的兄長楚國先帝也長眠於地下,我是她在當世關係最為親厚的人了……
    她既然已經身死,我身為她的師傅……自然也有責任知道,她的孩子的父親是誰……”
    謝汝卿並不在乎閑雲那十分牽強的邏輯,緩緩開口說道:
    “與楚國公主楚恣意有過纏綿繾綣的人,你心中應當了然,一人出世,一人已死,一人權傾天下……此等秘辛……你覺得我是有可能從何人的口中知道的。”
    “好……我知道了……我這就把那個孩子收到我自己門下,我哪兒也不去了,我以後就好好的陪著她……像當年,陪她母長大親一樣……”
    “三年,那人說了,他隻想將人托付給你三年,三年後,他將那些腥風血雨全都解決掉,便會來將這孩子兒接回家。”
    “他冷酷無情,手上占滿了同胞的血,嗜殺成性,怎麽能夠養得好孩子,既然我知道了,這孩子……應該由我來養才是……”
    “他說了,這孩子的母親若是在世,定然是希望孩子能夠在父母的身邊養大,既然這孩子已經沒了母親,自然是由他這個做父親的來養大,不必讓外人來養。”
    “……”一句“外人”讓以詭辯著稱,能說會道的閑雲大師幹了嗓子……
    而接下來,謝汝卿所帶來的一句話,幾乎又讓閑雲這樣一個逍遙自在了一輩子的人,心口上猶如壓了一塊兒大石頭一般……
    “他還托我給你帶一句話,他將小姑娘兒托付給你,隻是因為他沒了更好的選擇,但這並不代表,他會忘記,當年指揮百萬雄師,害死了楚恣意的人,就是她曾經最信任的師父。”
    閑雲忽然愧疚的低下了頭,不發一言,恍惚之間,一直默默吃瓜的鄞王齊司似乎都看到了閑雲那滿頭墨發中,竟然生出了幾根白絲……
    “我知道了,他是孩子的父親,他想怎麽樣便怎麽樣吧,這一次,我會好好的保護這個孩子的,就算三年過去了,我也會保護她的……”
    “你們先走吧……讓我獨自待一會兒……”
    說完,閑雲就站起身,顫顫巍巍的向內室走去……
    “謝叔叔,這老道士怎麽回事啊……怎麽看著這麽難過,我認識這老道兒這麽多年,到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副模樣呢……看起來……老了許多……”齊司小聲地看著閑雲離去的背影說道。
    謝汝卿看了眼這輩子順風順水,除卻少年時的貧困外,幾乎沒有嚐過別的苦的齊司,動了動嘴,說道:
    “好好珍惜眼前人吧……
    人這一世,總是會遇到一個讓你深深所愛的人,但遇到那個人的時候,若是沒有抓住,或許就會造成一輩子的遺憾……
    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即使後來在對的時間又重逢,也不能夠破鏡重圓了……”
    “可不是說道家的人不能夠……談情說愛嘛……”齊司雲裏霧裏的聽了謝汝卿的這段話,最後,更加小聲地說道……
    “規矩最不能限製的,就是人心,人最不能控製的,也是人心……”謝汝卿說完這話後,好似想起了什麽似的,掀起衣袖,低頭看了看自己那留了一道淺淺的疤痕,不斷的摩挲……
    “齊司,你先出去。”原先已經去了內室的閑雲,忽然又從室內走出來,冷聲說道。
    齊司指了指自己,但最終卻又因為畏懼於閑雲的行為,十分憋屈的走了出去,離開時嘴裏還念念有詞的說道:
    “這老道,真是的,這心情兒,說變就變……”
    “本來還想著讓這老道兒給我算一算我那便宜兒子和寶貝女兒的仕途姻緣的呢……”
    “唉……唉……”
    齊司的長籲短歎最終消散在了風中,而室內的茶爐也因滾滾沸水兒即將蒸發殆盡,而發出了呲呲呲的聲音……
    閑雲徒手拿開了這茶爐,又熄滅了火兒,坐在謝汝卿的麵前,說道:
    “多謝你,來告訴我這些事情,我想,最開始,他是想孩子托付給你的吧。”
    “嗯,他有那個想法,但我家裏孩子太多了,我拒絕了。”謝汝卿直截了當的說。
    “你幾年前先前問我的事情,我沒有查到眉目,但是,我問了我師父,他告訴我,你的猜想是對的,這已有先例……”
    “那個先例是誰……”
    “本是不想告訴你的,那個人……就是我的師母,我師父當年也遇到了和你一模一樣的情況……後來……師母過了十幾年,才恢複如此……”
    “那你的師母回來後,還走過嘛……”謝汝卿略有些緊張的說道。
    “應該是沒有的,師父守著師母十幾二十年,不敢離開半步,甚至是不敢合眼休息,但至少……到目前……師父所麵對的師母,還是師母,而不是……什麽所謂按照師母意誌所生成的……替身???”
    “這到底是個什麽,我也不知道,但師父師母說,我與你說了,你應當就可以明白的……”閑雲一邊傾聽著耳邊忽然響起的忽近忽遠的經樂,一邊說道。
    “我明白的,那是一個與我家顧顧一般無二的人,什麽都知道……知道我和顧顧所有的事情,和顧顧一樣的生活習慣生活方式……甚至是說話的語氣也如出一轍……
    但我一直都知道……那不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顧顧……”
    “我等了很多年,現下……終於……有了一個答案……”謝汝卿忽然十分感慨甚至是帶了幾分難過的哭腔說道。
    “你……要不要回去問問你家夫人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你前些時日不是給我飛鴿傳書說,故人已歸嘛?”閑雲在這一刻兒,好似與謝汝卿產生了一絲的共鳴,難得的正經的說道。
    “我家夫人什麽都不記得了……”
    “啊!?那可如何是好啊啊……這樣豈不是就永遠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了嗎?”
    “這又何妨……我從來都不在乎,顧顧為什麽而來,又為什麽選中了我……我隻想……現在的她,可以一直在我身邊,隻要是她,就好了……”謝汝卿一邊說,一邊緩緩站起了身,來到那窗下,看著那初初綻放的綠色小花兒,又輕聲說道:
    “我與顧顧,還有未來,便是我此生最為知足的事情了……”
    閑雲聽到此話,不禁點頭,自顧自的喝了一杯隻煮了茶葉還未來得及烹製的澀茶,隨著那又酸又澀又幹的苦味兒,在舌尖蔓延開,閑雲也開口說道:
    “是啊……珍惜眼前人……有未來的人……總比沒有未來的人來的好得多……”
    一滴苦澀的淚水……緩緩的從閑雲的臉頰滾落到了剛剛沏好的茶水之中,泛起了一絲波瀾……
    閑雲的那滴淚,是多年來都不曾表達出來的苦澀心酸之淚,而謝汝卿多年來的苦澀心酸之淚,卻並未在此刻流下……隻因……他的酸楚……好似……終於看到了盡頭……
    一個朝陽在他的心中升起,緩緩的蒸發了那些名為“苦澀”的水……
    換手機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