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麻袋裏的人聲音越來越弱，毆打的動作才漸漸停了下來。
    昏暗的夜色中，蘇愛民和蘇從武對視一眼，懂了對方的意思。
    準備撤退！
    臨走時，蘇從武還踢了林見風一腳解氣。
    兩人趁著夜色，匆匆回了家。
    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路上的林見風忍著分筋錯骨般的疼痛，摸索著找到了袋子口，他將腦袋伸了出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好不容易緩了一點後他才慢慢地撐著身體起來，一瘸一拐艱難地走回知識青年的住宿點。
    第二日，蘇家人剛剛將早飯端上桌，一家人正在閑聊，忽然，村裏的喇叭響了，大隊長秦有福的聲音傳遍全村。
    “昨晚，在本村發生了一件惡性的事件，我村知識青年林見風在晚歸途中，大約七點多八點的時候，被人襲擊，套上麻袋後被惡意藕毆打，致使其受傷。”
    林見風被打了？！全家人瞪大眼，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碗筷凝神細聽。
    “目前，對於行凶者還沒有頭緒，我們希望這個人能夠主動站出來，承認錯誤，村裏會從輕發落，並且希望全村村民能夠引以為戒，提高警惕，杜絕這種惡性的事件再次發生。”
    秦有福的話雖然說得嚴肅，但語氣卻是輕鬆一片，絲毫聽不出其中的重視。
    不少村民撇撇嘴，就那個林見風，被人套麻袋不很正常嗎？要是他們知道隻會拍手稱快。
    秦有福其實心裏也是這樣想的，但是礙於林見風都告狀到他這裏來了，麵子工程還是得做足的，畢竟他這個大隊長不能明目張膽地有個人偏向。
    廣播播了三遍，蘇家人聽完，好半響都沒說話。
    “林見風竟然被人打了？”吳桂香回過神，麵上大喜，“這是哪位英雄做的好事兒？”
    “簡直是……那詞兒咋說來著？”蘇愛國大笑。
    “大快人心！”蘇從武接了一句。
    “對對對，簡直是大快人心！”蘇愛國連忙道，“真不知地是哪位好漢做的好事兒？”
    張心蘭嘴巴一撇，“早就該打了，什麽玩意兒！”
    蘇從武嘴角壓抑不住上揚，蘇愛民看他一眼，收斂點兒！
    我懂，蘇從武眨了眨眼睛，這是他和他叔兩人的秘密。
    別人沒注意到，秦英卻將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她眯了眯眼，看了蘇愛民一眼，昨晚上他是不是出去過一陣來著？
    蘇清雲默默扒飯，跟她沒關係，沒關係，林見風純粹是該的。
    冬日裏了，地裏沒什麽活做了，一家人圍著火堆烤火取暖，三三兩兩地閑聊著。
    蘇愛民卻要去車隊一趟，最近有趟活兒，也是他第一次跟車去，得跟其他師傅學學經驗，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事兒商量。
    蘇清雲這幾天已經將給王誌華的那輛自行車組裝完畢了，各方麵性能都沒什麽問題，王誌華大喜過望，將車帶走了。
    至於帶到哪裏去，蘇清雲一概不知，也一概不問。
    蘇愛民收拾完要出門的時候，秦英叫住了他。
    “你剛才跟從武使啥眼色呢？”
    “啥眼色？沒有啊。”蘇愛民裝傻，一臉無辜。
    “什麽沒有？”秦英瞪他，“你當我眼瞎啊？”
    “你老實說，林見風被打是不是你做的？”秦英直截了當地問了，“你昨晚上出去了一趟，時間剛好對得上，剛剛大家那麽激動，你好像還一點兒都不驚訝，非常可疑。”
    “媳婦，我就知道瞞不了你，你這觀察力比那公安還牛。”蘇愛民見瞞不過去，隻要承認，他臉上腆著笑恭維道。
    “少拍馬屁！”秦英沒好氣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林見風做什麽了？”
    之前林見風做那些事兒他都沒去套麻袋，這次怎麽會無緣無故把他打一頓？一定有原因。
    “那小子就是該挨揍！”蘇愛民一點沒覺得自己做錯了，還覺得自己打輕了呢。
    他將昨天蘇清雲說的事兒又講了一遍，聽得秦英氣得直喘氣。
    “什麽玩意兒！”秦英罵不出什麽髒話，隻能咬牙切齒道，“就他那還勾搭其他小姑娘，還敢對我們雲雲動手，他到底哪來兒的臉？真是太可惡了！”
    “這下不覺得我動手錯了？”
    “錯？我還嫌你打輕了！”秦英狠狠道，她忽然又反應過來，“等等，你是帶從武一起去的？”
    “當然。”蘇愛民爽快承認，他嘿嘿一笑，“我這把年紀了，動了狠手要是傷著自己怎麽辦？從武年輕力壯，精力無處發泄，叫他一起最好。”
    “你還真是個好叔叔。”秦英已經找不到詞兒說他了，帶著侄子去套人麻袋，這也隻有蘇愛民做得出來這種事了。
    “從武也不能看著自己妹妹受欺負啊。”蘇愛民理直氣壯道。
    “行了行了，下不為例。”秦英心累。
    “知道知道，我先走了，車隊那邊還等著呢。”
    “走走走！”秦英擺手。
    蘇愛民去車隊，蘇清雲去上學，父女倆一起出了門。
    到了學校，季越已經坐在了位置上，他手上纏著的繃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季越怎麽受傷了？他不會是跟人打架了吧？”
    “有可能，我姑姑是鎮政府家屬院的，季越家的風評很不好。”
    “之前不還說季越跟縣上中學的人打架嗎？可狠了，聽說還動刀了。”
    “他本來就不服管教，要不是成績好，學校才不會要這種學生呢！”
    蘇清雲擰著眉聽完，臉上已經是冰冷一片，季越卻依舊神色淡淡，手指翻過一頁書，恍若未聞。
    “說什麽呢！”蘇清雲忽然將書往桌上一拍，大聲道，“你們了解事情真相嗎就亂說？季越同學是為了幫助我和夏秋同學才受的傷，不知道具體情況就不要空口無憑地汙蔑人。”
    “就是！”夏秋也幫腔道，“人家季越是做了好事，怎麽在你們心裏就這麽壞呢？不要帶著偏見看人？”
    如今的夏秋是一點都不怕季越了，反而有點愧疚之前對季越如洪水猛獸般的態度。
    一幹議論的同學麵麵相覷，蘇清雲現在在班上份量極重，她一說話，眾人不敢再吱聲兒了。
    季越未發一言，翻書的手頓了頓，心裏某個柔軟的地方好像被撞了一下。
    蘇清雲從書包裏摸出個東西，放到季越麵前，包裝精美的鐵盒上麵印著英文。
    “喏，給你的謝禮。”
    “巧克力？”季越愣了一下，在這個鎮上竟然還能見到巧克力？
    “對，給你的。”蘇清雲有點肉痛，這還是上次從省城帶回來的。
    就兩盒，一盒她吃了，一盒就在這兒了。
    “不用。”季越知道這個牌子一盒巧克力的價格，不便宜，他不能收。
    蘇清雲直接拿出一顆，剝去糖衣，遞到季越麵前。
    “嚐嚐，吃甜食可以緩解疼痛，心情也會變好。”
    季越看著她細白手指上圓潤的巧克力，垂下眼接過，送進嘴裏。
    甜蜜絲滑的味道席卷整個口腔。
    “怎麽樣？甜吧？”蘇清雲一臉期待地問他。
    “嗯。”季越輕生應道。
    這種甜，一直往下，似乎甜到了他的心裏。
    ——————
    一直到了晚上，蘇愛民才匆匆趕回來，他直接竄進了蘇清雲那屋。
    蘇清雲剛寫完作業，見她爹神神秘秘的，奇怪道“咋了爹？”
    “你爹我過兩天就要去跟車跑第一趟路了。”
    “真的？”蘇清雲眼睛一亮，“去哪兒？”
    蘇愛民眼睛同樣亮得驚人，“去省城！”
    “省城？那太好了！”蘇清雲跟她爹之前談過，一致覺得車隊最好的路線就是去省城那一條路。
    “爹你打算怎麽做？”蘇清雲知道她爹心裏肯定已經有了籌謀。
    “我準備再去一趟省城青北路，聯係一下你王猛叔叔，要是可以的話，我準備長期發展省城這條線路，就找你王猛叔叔接頭。”
    “我想過了，自行車這種東西目標太大，不可能經常做這個生意，最好的就是發卡頭飾衣服這類東西，來錢快，目標小，風險也小。”
    蘇清雲點點頭，讚同她爹的話。
    “反正爹你自己小心。”
    “放心，你爹我機靈著呢。”蘇愛民一臉自得道。
    “還有，昨晚的事兒，謝謝爹。”蘇清雲擠擠眼睛。
    “跟你爹我客氣什麽！”蘇愛民薅了一把她的腦袋，“要是再有事兒，必須跟我和你娘說，別自己一個人拿主意。”
    “林見風要是再敢找你，看我不打死他！”
    “我知道。”蘇清雲隻覺得心裏暖洋洋的，不由地露出甜笑。
    蘇愛民還沒有跟隨車隊上路，蘇從武的招工考試結果就出來了。
    招工通知書郵遞員直接送到了家裏，蘇從武拿著通知書興高采烈地進屋，滿臉笑容地向全家人宣布。
    “我考上紡織廠的技術員了！”
    “什麽？”
    “真的？”
    一家人都驚了，紛紛問道。
    張心蘭霍然起身，“真考上了？”
    “當然！”蘇從武得意地晃晃通知書，“招工通知書都到了，還能有假？”
    “哎喲！真是我的好兒子！太能幹了！”張心蘭大喜過望，看著通知書的眼神就像是看寶貝一樣。
    蘇從武一臉得意，也忘了昨晚他娘才說自己生了個棒槌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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