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二十四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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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經想過的是帶方元芷歸隱,或許去海外,或許去哪處深山幽穀。
    如今徐家肯放棄逐月盟和鹽業,他倒不必非得歸隱了。
    皇帝返京後,商輅也很快入朝為官。商輅特地點了徐淳去兵部任職。雖然是個芝麻小官,需要學習和了解的事物也很多,可大隱隱於市,徐淳倒不辭辛苦,甘之若飴。
    他記得在錢塘方家麵聖那晚,方勵看他複雜的眼神,似乎生怕他提出要見元芷。
    這讓他驕傲的內心有些受傷。他目前確實是個無法給元芷安穩生活的男人。
    所以他要更加努力,不僅把手頭的工作做好,還要把逐月盟、武林仇家事宜一一盡快安排妥當。
    等他把這些可能會傷害到元芷的隱患都消弭掉後,再去方家光明正大地提親。
    那個熱情奔放、明媚陽光的女人,如同一隻熱烈燃燒的火把,照亮溫暖他的世界,讓他本來短命悲劇的人生如今前程似錦。
    朱見深返回皇宮後,首先任命了李賢之子李璋為尚寶司司丞。雖然隻是個六品的官職,也是很重要的崗位。
    尚寶司掌寶璽、符牌、印章,一般稱為外尚寶司。凡需用寶璽時,外尚寶司用揭貼赴宦官尚寶監請旨,至宮內女官尚寶司領取,外尚寶司用寶時,宦官監視,用畢,由宦官繳進。
    所以,李賢雖死,李家依舊處於權力中心,隻是由以前的建議者、決策者變成了監督者、執行者的身份。
    其次,皇宮的守衛換成了由羽林衛指揮使馬麟、濟陽衛指揮使劉瑛率三千營將軍。
    三千營先經朱永統領過,後來又經襄城伯李瑾統管過,未曾經過孫繼宗的手,算是朱見深相對放心的部隊。
    羽林衛指揮使馬麟是徐家推薦給朱見深的,濟陽衛指揮使劉瑛則是方家推薦過來的。
    朱見深索性召見了劉瑛,暗示他把方勵調回京城任職。
    商輅入京後,先上書推辭任命,朱見深立即做出批示:“先帝已知卿枉,朕今擢用卿,可勉力效用不準辭!”
    意思是說,先帝知道你當初是被冤枉才被罷官的,朕如今提拔你,要努力工作,不準推辭!
    彭時閣老本來躲回了老家,怕孫家順手將他也給處理了。畢竟他和李賢搭檔多年,配合默契,當初對抗孫家的許多事情,李賢都是推他出來當打手的。
    如今見去了一個李賢,來了一個商輅,皇帝又下旨催他回來就職,他就磨磨蹭蹭地回來了。
    去年十二月,李賢死後,皇帝讓太常少卿兼侍讀學士劉定之入職文淵閣,若是他太久不回來了,沒準劉定之和商輅就把他完全替代了。
    外朝、宮禁安全事務初步解決了,朱見深就剩身邊侍奉的內侍隊伍需要清理了。
    這也是最關鍵最難的。
    當年孫太後執掌後宮幾十年,孫家在皇宮裏的滲透極深。
    當初他還是太子時與孫家利益一致,不覺得什麽。
    登基後,作為皇帝,考慮事情自然要全麵許多,與孫家的分歧就日益凸顯。
    自從去年二月大皇子出生後,他的生命安全就沒那麽有保障了。尤其是去年月大皇子去世後,更是時刻處於危險之中。
    李賢時常教導他,說“天時未和,由陰氣太盛”,勸他“無狎左右近幸”。
    他聽從了建議,後宮的皇後和妃子壓根不敢碰。卻不料還是一朝失誤,立馬整出個大皇子。孫家煞有介事地遣內官祭告天地。
    他返回皇宮後,也不敢回自己的寢殿乾清宮了,索性長期住在文華殿,除了早朝,他就呆在文華殿哪裏都不去。
    他畢竟當了多年太子,又做過幾年皇帝,身邊還是有一些忠於自己的人。把力量集中在一處,風險就小許多。
    在文臣們的催促下,德王朱見潾也要很快去封地就藩了。
    早朝後,朱見深親自把這個隻比自己小半歲的弟弟送到奉天門外,目送朱見潾出了午門才返回。
    為了阻止朱見潾磨蹭賴著不走,他特地下命文武百官去德王府催促他啟程。
    朱見深回到了文華殿西稍間的內室,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
    當初他就是在這裏等死。被方元芷勸導“為有源頭活水來”,也在這裏受辱,激起他的衝天怒火,隻想將那個膽大包天的太醫千刀萬剮。
    懷恩卻告訴他,那不是太醫,隻是個民間的醫女,是已故南和侯的孫女,也是周太後的侄女。
    這些並不能打消他的怒火。
    他怒喝:“一個小小的賤人,朕還殺不了嗎!”
    沒想到那個賤人已經逃離了京城,去了南方。
    等他調兵遣將微服殺到南方找到她,已經過了許多天。
    內心衝天的怒火慢慢被消磨了些許,沿途的風景和奔波,都是從小住在深宮的他所沒有見過的。他甚至有想過,真的有源頭活水嗎
    自己真能逃脫叔父、父親的悲慘命運嗎
    叔父景泰帝不到二十九歲就死了,父親英宗皇帝隻活了三十六歲。
    自己的爺爺宣宗皇帝也就是活到三十六歲就死了。
    他並不認為自己能活得比他們長。沒準他會像曆史上那些短命的皇帝一樣,還沒過二十歲生日就掛了。
    她站在囚車上花裏胡哨地耍槍法,逃避他的召喚,讓他又氣又驚訝。
    原來少年可以活得如此恣意瀟灑!
    不,她不是少年,她是個少女,膽大包天的少女。
    錦衣衛的召喚,她即便躲進了揚州知府衙門,也很快落到了自己手裏。
    他沒想到她膽子倒大,麵對自己的虐殺淩辱,居然敢反抗!
    他和她對打,拳打腳踢,無所不用其極,可是沒想到,她身中好幾刀,鮮血淋漓,衣不蔽體,卻依舊把自己打了個落花流水。
    若不是她手下留情,自己壓根不是她的對手。
    他突然明白了,若不是皇帝這個身份,他並不比她這個女人強。
    這讓他更加絕望。
    他不想死在那所冰冷像巨獸的皇宮,心想若是死在這早春豔陽的江南也不錯。
    所以他安排了乘船遊揚州,去見見那個詩人所描述過的“二十四橋明月夜”。乘船安保很難保障。水裏,岸邊,都有可能有人放冷箭,甚至有人會鑿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