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直視現實(1W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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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巍一切如常——他在早上在自家書房處理了工作,下午陪崔敏舒買了泳衣,晚上則去了江南。
棋院。
或許是因為最近在這裏和千信雨見了太多麵,又做了太多事,林巍走進這裏,伸手撫摸著桌椅,竟有些熟悉和放鬆。
他輕輕坐在椅子上,緩緩閉上了眼。
往日種種回想著,仿佛一切就發生在昨天,他恍惚著,這才記起,盡管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他的人生發生了如此巨大的改變,可事實上,一切還並未過去多久。
嗬,還以為是自己的記憶力又變的更好了些呢。
他自顧自的倒上一杯熱茶,點上一根香煙,遠處屏風之後的窗戶打開著,微涼的夜風吹散了屋內的熱氣,他走到窗邊,傾吐煙氣,不過是一根煙的時間,千信雨穿著一身漂亮的白色西式長裙、頭戴女式白色禮帽,從樓下腳步匆匆而來。
在門口,她仰頭看了一眼,看到了林巍,她帶著墨鏡和口罩看不清表情,但主動的對他揮了揮手。
林巍勾起嘴角,看起來笑的有些勉強,千信雨心裏沉重了一截,快步上了樓。
棋院服務員對她微微鞠躬:“您好,千老師”
千信雨隻是隨便點點頭,甚至顧不上像往日那般回禮,服務員也見怪不怪——在這裏,她可沒少見到很多漂亮的棋院老師沒做多久就當上闊太太的。
服務員突然辭職不幹的也有不少。
千信雨飛快上了樓,在門口卻躊躇了起來,半晌,敲了敲門。
“進來。”
林巍的聲音從裏頭傳來,她推開門,進去之後,看了看左右,又把門反鎖,這才又打量了一遍房間的陳列。
“我檢查過了。”
林巍說著。
千信雨這才長舒一口氣,摘下口罩和墨鏡放到一邊,把挎包也丟到門邊的小沙發上。
“這麽急著找我是出什麽事兒了嗎?”
她憂心仲仲的說著。
林巍沉默片刻,隻是指了指桌子一側,已經為她倒好了一杯熱茶。
他越是不痛快的說,千信雨心裏便越是忐忑,林巍看著她,直到她歎息一聲,坐在自己對麵,才看著她,輕輕開口。
“我不想當臥底了。”
這句話一出,千信雨既有些驚訝卻竟又有些如釋重負。
她抿了抿嘴唇,臉上閃過一絲掙紮:“為什麽?是又遇到了什麽事兒嗎?”
“厭倦了”
林巍長舒一口氣,翹起腿,靠坐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搭在膝蓋,看起來,竟有些頗為輕鬆的意思。
他看著千信雨,眉眼溫柔,臉上隻有釋然和平靜:“一直要陪著薑科長玩他的小遊戲,陪著他沉醉他一個人的美夢中我真的已經膩了。”
千信雨沒有開口,隻是雙眼有些莫名的看著他,似是哀傷。
她知道,對方此刻需要她認真傾聽。
林巍也的確隻是頓了頓,而後便繼續輕輕說著:“這段時間,李子成殺了很多人
你說,裏頭,有多少是真正的臥底呢?嗬”
千信雨低下頭——她隻知道就在昨天,薑科長去參加了一場葬禮。
或許是兩場?更多?她不清楚,這幾天薑科長的行蹤一直頗為隱秘。
“就在昨天,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林巍話題一轉,表情有些追憶:“我之前一直在猶豫——到底在猶豫什麽呢?
我昨天想了很久。
或許,我隻是想等一個時機?
一個能夠有別的人充當故事的惡角,而我裝作一無所知,英雄登場的時刻。
我是在等薑科長把金門鬧得一團糟,我在等金門因為他而血流成河,我在等待因為墮落在黑暗中得不到光明擁抱的正義之人,因心中的正義之光熄滅而瘋狂,我在等
等一個我能夠一步登天,坐上那王座的機會。”
這些話的信息量突然變得巨大,千信雨的表情有些僵硬,在這一瞬間,她仿佛突然意識到了許多,或許,其實也並不是突然意識到,而是心中某些一直被她自我安慰否認的可能性,在這一刻開始無限變大。
她看著林巍,竟下意識的坐直了身體,靠向椅背——這是在本能的拉遠和他的距離。
“多卑鄙的人啊!盡管他做好了不擇手段的決心,可仍然想要展現給身邊的人一個光正的模樣,他要將他早有預謀的野心修飾為英勇的壯烈,將他卑鄙的陰暗偽裝做被逼的無奈
他想要在黑暗中竊笑,靜靜看到血花飛舞,他明明已經滿手是血,卻還想著能夠戴著白手套,在陽光下肆意微笑,到時再做出一副大義淩然的的模樣,漠視那些對他曾付出真心的人死去,用白骨化作他登天的階梯”
林巍輕聲說著:“可直到昨夜,我才突然想明白——我等的不是這個,讓我猶豫的也不是這個。
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好人了從我踏上這條路開始,我就沒有顏色,這世界是黑的,我便是黑色,這世界是白色,我便是白色,既然沒有顏色,我又何必擔心自己會變成什麽模樣?
我隻是順應遊戲規則而已直到我改變規則之前,我隻能適應它。”
“我猶豫的,是不敢麵對真正的自己不敢麵對的,是明明更好,但卻更艱難的路。”
他站起身來,臉上沒有了千信雨往日最常見的溫和笑意,取而代之的,是眉頭微皺,麵露冷意,渾身圍繞著肅殺的冷氣。
“我一直猶豫的,害怕的,是失敗!是局麵離開了我所能掌控的範圍後,對一切失控的恐懼,我想要成功,想要不擇一切手段的成功,卻又擔心自己畫蛇添足壞了一切,所以隻是在等,一直在擔心”
“可為什麽是我需要擔心這些?”
他看著千信雨,沉聲道:“你說,該夜不能眠的,是我,還該是薑科長?”
千信雨無言以對,此刻她腦袋一片空白,麵前的林巍變得既熟悉、又陌生,她不知道為何對方會在此刻對她說這些為什麽?
“他定是怕極了我和漢城有了關係,他必然會想盡辦法去打探我和漢城關係的虛實。
若他發現我和漢城的關係是真的,我真有能魚躍龍門的勢頭,你說,他會怎麽做?”
林巍緩緩起身,雙手撐在棋盤上,低頭壓迫著向前探身看她:“他會怎麽做?”
“他會想辦法,確認伱是否可控”
“如果不能呢?”
“他他會在你徹底背叛之前,讓你閉嘴。”
千信雨憑借著自己對薑科長的理解,艱難的說出了這句話。
林巍又問:“你說,如果我向丁青坦白,他會說什麽?”
“坦白你是臥底!?”千信雨愣了一瞬,隨後猛地起身:“你不要命”
她突然一愣,因為林巍笑了起來。
“你看,你也會像我之前一樣害怕可該害怕的,現在不是我。”
林巍輕聲說著,一隻手抬起,摸著她不安與不知所措的臉:“他會害怕,因為他知道,即便從那一刻開始,我們的關係能否永遠下去,決定權就不再是他,而是我。
他拿我當兄弟可好笑的是,雖然他身為金門的副董事,可最終能否維持這份友誼的選擇權,現在不在他手上。”
林巍重新坐了下去,表情恢複平靜:“而是我是我該做出一個決定,而不是等他們做出他們的決定——我會決定這整件事的走向,誰會死,誰能活,我要麵臨的,則是更大的危險與不確定性
我之前一直在有意的逃避這種不確定性的,可我此刻才想明白
這個世界因為我,早就到處都是不確定性了。”
林巍露出了有些複雜的笑容。
就比如漢城日報——對方已經開始了改變,原本若沒有他,漢城日報必然會因為押錯大選,而徹底跌出前三報社,首都日報恐怕會就此成為行業第一。
而未來集團和首都日報的隱秘關係,林巍也隱約有些猜測。
雙方陣容相同,石東出都因為未來集團和盧議員有了關係,作為頭號馬仔的首都日報恐怕和盧議員關係同樣緊密,同一條線上的兩方必然有些交集。
可若是漢城此次逆風不倒,現代集團是否還會和首都日報保持這樣隱秘的親近的關係?
如果依然保持那麽和漢城在同一條線的林巍,必然會引起首都日報和未來集團的打壓。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世界,已經因為林巍的參與,偏離了原本的軌跡。
那誰敢保證,金門也會一切如常?
林巍曾希望是這樣可牟賢敏告訴了他,留給他選擇和等待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時不待我,他無法再靜候時機,便隻能選擇主動出手。
千信雨不知道他說的‘世界早已因他而變’意味著什麽,可她的的確確感受到了林巍的變化,以及他的決心。
但最讓她有些難過的是她似乎在他的表情和聲音裏,找到了一些被她主動忽略,刻意忽視的真相。
此時此刻,千信雨不在乎他和薑科長的事兒,也不在乎他今天對自己吐露這麽多的目標,更不考慮什麽未來。
她隻想問
“也就是說你和漢城日報的緋聞,其實不是緋聞。”
千信雨喃喃著,眼裏有些期待,期待他會出口反駁。
換做之前,林巍會在第一時間便開口告訴她當然是緋聞——可現在,他卻不想再說。
他輕輕點頭:“我的確在向著牟家的標準努力,如果能與牟賢敏結婚,借助漢城日報,我最少省去了十年努力。
人脈、關係、金錢、地位、保護、武器,一切我所需要的,在眼下這個時間,能讓我從無名小卒,直入權力中心,成為真正的局內人,真正的遊戲玩家的
隻有這種方式。
若沒有漢城日報,我就必須依附於金門的體係,先得搞定丁青,再讓石東出把我當成自己人,可即便如此,我也必須從0開始做起,等到我接手石東出的人脈,熬到他退休
十年,二十年?嗬。”
林巍輕歎一聲。
他也想要靠自己,堂堂正正的做出一番大事——可好笑的是,這世上從沒有人能堂堂正正的做成什麽。
即便是盧議員那樣的理想主義者,極具個人魅力和聲望的新黨領頭羊,仍然必須要靠著首都日報和未來集團的幫助,才能和李議員打個平手。
對方是真正的白手起家,可走到這一步,卻仍然少不了時代的幫助,是這個時代需要一個合適的人,而不是他改變了這個時代——林巍也是如此。
或許熬個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他能靠自己做到那一切可那還有什麽意義?
上輩子的突兀的戛然而止告訴他,人生或許有重來的機會,可每一段人生依然隻有一次。
留下的遺憾是永遠的,即便重活一次也無法彌補的。
林巍望著千信雨,半晌,低下了頭。
那個曾經隻想安安穩穩,過上一些平凡日子,做個普通公務員,當個小巡警了卻此生生母遺願,隻想平凡的享受第二人生的他,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存在過。
他當初自顧自的找了許多理由來讓自己踏上這條路可也許,那些理由根本就無關緊要,他隻是一直在等一個理由,讓他相信自己可以與眾不同,可以出類拔萃。
是某些刻在他骨子裏的東西,始終在隱隱作祟,讓他或許命中注定的走向了這條路。
直到此刻,他能聽到自己的野心在咆哮,綿延的道路就在眼前,曲折向上的攀登路無盡皚皚白骨陳列在眼前,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團火焰。
想要燃燒一些什麽,崩裂一些什麽,讓白骨化作灰塵,山峰煉成王座那是一個男人最本能的,是自遠古時代便奔騰在人類血液裏的東西。
對真正權力的渴望——這是隻要人類的階級存在,就永遠不會消失的東西,隻要競爭還存在,就永遠不會杜絕的東西。
兩人已經就這樣枯坐了有一段時間。
千信雨的表情有些落寞、茫然、甚至是解脫,就像是寒冷冬夜之中,屋內的人拚命維持著的窗戶紙被無情的戳破,寒風襲來,冰冷入骨。
“我需要那份檔案我一個人的。”
林巍再次開口說出的話,讓一直雙眼放空的千信雨回過神來,她垂下眼簾,雙手不自覺微微握緊。
“你為什麽覺得我還會幫你!”
她起身,臉色冷漠:“你欺騙了我!”
“我隻是隱瞞了一些。”林巍並未否認,隻是淡淡道:“若說存在欺騙,唯一存在精心設計的,也隻有在想辦法讓你喜歡上我的時候
但任何一個男人在追求女人的時候都必須要先迎合對方的喜好,女人同樣如此,你不能指望一個追求者主動暴露所有的缺點,而不是展示他的優點或他自認為吸引你的地方。”
“這是詭辯!從一開始,你就是你就隻是拿我當做一個你從警局接受信息、感受陰晴變化的探針!”
千信雨聲音微微提高:“你一直在刻意引導我,引導我和薑科長決裂,走到了整個隊伍的對立麵,現在你竟然還敢這樣對我說,要我替你去取檔案?
西八!林巍!
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你是我的初戀!
我什麽都給了你!我對你那麽好,你怎麽能”
她終於忍不住哭腔。
林巍卻依舊平靜,隻是平靜之中,他卻堅決的攥住了她的手:“是我在引導嗎?
還是說,你也和我一樣,一直在否認自己真正的想法?”
千信雨忽然一愣。
“我的確是刻意接近你,這沒有錯,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和你的一切都是騙局。
我的確有刻意引導你的想法——但我做的,隻是讓你第一次站在臥底的角度去看待了整個事件,僅此而已!”
林巍的聲音讓她有些震耳欲聾:“當我是你的男朋友的時候,你便看見了整個臥底計劃到處都是破綻、到處都是高局長和薑科長的冷血痕跡!你這才看到了臥底是活在什麽樣的地獄裏!
可在那之前,這臥底計劃已經開展了多久,而你又參與了多久?為什麽曾經的你無動於衷,現在卻能看得清楚!?
你就這麽正義,如此榮光,覺得哪怕犧牲自己,隻要扳倒金門也無所謂?可榮光屬於誰?是你嗎?”
“我們都一樣,其實什麽都懂,隻是不願麵對,於是自欺欺人的等,你隻是在等一個能夠陪你揭穿這一切‘虛假正義’後亡命天涯的人,於是在見到我之後,你覺得我會陪你逃走,於是開始正視這一切,開始想要和我一起逃避這一切”
林巍輕聲說著:“可為什麽是我們要逃?”
千信雨原本掙紮的動作停在了原地,她愣愣的看著林巍。
“該害怕的,不是我們。”
林巍嚴肅道:“若他們的所作所為是正義,那複仇同樣如此——當他們為了達成目的可以忽視我,你,還有其他臥底生命的同時
我們同樣可以這麽做。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他緊緊攥著千信雨的手:“我不會要求你在之後會和我恢複如初,你心裏有著我沒有的東西,那是你的正義感,正是因為你心裏的正義感,我才會真正對你有了感情。
可也正因為它,你永遠不可能愛上真正的我,一個自私且傲慢,試圖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不擇手段試圖掌控世界的林巍。
但起碼現在,我們應當還是朋友。”
“拿出我的檔案,我會找黑客處理掉電腦上的文件,我會逼著薑科長忍無可忍,狗急跳牆,然後讓新世界計劃,徹底結束。
這個臥底計劃,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他已經讓太多的人走向不幸,之後,還會有更多的人因此喪命。
我也受夠了再被薑科長自以為是的擺弄的日子了。”
林巍的話語讓千信雨的腦袋有些亂糟糟的。
突然間接受了如此多的信息,被他灌輸了太多強烈的個人觀點,在這一刻,她幾乎無法自己獨立做出判斷——這是人之常情。
“真是瘋了。”
千信雨喃喃著。
“瘋的是我們,還是對這一切視而不見,自詡正義卻草芥人命的臥底計劃負責人?”
林巍再次逼近。
千信雨低下了頭。
她用力掙開了林巍的手,沉默片刻,隨後道:“你就不怕我扭頭”
“我不怕。”
林巍說的是實話。
他的確並不畏懼。
千信雨能做的是什麽?滿世界宣揚他是臥底嗎?
太好了,他以前髒亂差的底子都不算了,因為他是臥底。
他會選擇在漢城日報的支持下,作為第一個臥底出身的公司社長參與電視訪談,一點點揭露薑科長不為人知的小秘密,然後慷慨賈昂的指責他們將臥底的生命視若罔聞,隻為了權力、博出位、根本不在乎臥底死活,簡直比金門還像是黑幫。
至於丁青和石東出那裏,就更好說了——林巍壓根就沒拿到石東出什麽證據,丁青這邊兒,在他給薑科長提供情報之前,李子成估計早就先他一步,給薑科長透露了更詳細的信息。
除了在‘道上’恐怕名聲會徹底臭掉,可那又如何?若是臥底被曝光,在金門呆不下,他如今已經有了第二條路可以走,哪怕是當個贅婿
這也要多虧牟賢敏堅定了他的決心——他之前始終擔憂的最大的問題,事實上正是牟賢敏的態度。
倘若他暴露了臥底身份,失去了金門背景,牟家是否還會像他們隱晦表明的態度那樣,繼續歡迎他?
還是說,在他失去了價值後,就一腳將他踢開?
沒有金門做靠山,林巍自己固然能打,可狙擊槍、泥頭車,乃至十幾把砍刀團團圍住,他該死還是得死。
手下更不用說——出來混,要有勢力,底下沒人,再能打,那都得被送到監獄去。
沒了基本盤,林巍就沒有資金繼續燒錢做互聯網——到時候手頭的n也會分崩離析,他能做的隻有重頭開始。
到那時,再想崛起,便要難上千百倍。
直到牟賢敏親自對他表明了態度,這才讓他意識到:牟賢敏的的確確對他有了感情。
他對牟賢敏自然也有真情意,但很難說得清,是單純貪財好色,還是真的內心為她有所觸動,亦或者隻是單純的日久生情。
可這也足夠。
牟賢敏的態度讓他在這一刻意識到,或許,他已經可以開始下一步了。
風險?
自然會有——比如若丁青真的記恨死他,或是石東出無法接受他打一開始就是個叛徒,又或者是牟賢敏也不過是逢場作戲逼他早點動手不要空耗她的青春
誰知道呢?
林巍隻知道,那晚自己想了很久,想出的決定便是如此。
把未來攥在自己手上——也不想再賭新世界的劇情會如原著般繼續發展,更不想讓自己繼續沉淪下去。
不擇手段本身就是一種手段,但卑鄙太久卻會成為習慣。
他不想連身為人類應有的情感都成為一種隨時可以拋棄忽略的東西。
這或許是如今罪惡滿盈的他唯一應該堅守的、也是連丁青這樣白手起家的梟雄都不願舍棄的東西。
“你不去國會,真是可惜。”
千信雨冷冷的說著。
林巍隻是笑笑,一如她最開始在樓下看到的那樣有些落寞。
他在落寞什麽?
遺憾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欺騙我?
可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你本可以繼續騙下去
“為什麽不繼續騙我?如果你今天編造一個謊言,我不會去求證你知道這一點,隻要你願意繼續騙下去,我就會繼續信下去。”
千信雨的表情晦暗,難懂情緒。
“連丁青這樣的人都還有那麽點底線和原則——而我若有選擇,自然也不願意一直卑劣下去。”
“你承認你卑劣?”千信雨嗤笑一聲。
“起碼利用女人的愛,利用任何人的愛和感情,都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林巍平靜的說著。
“所以你是來找我贖罪或者找到安慰的?想要聽我說我不怪你?”
千信雨眼神依舊冷漠。
林巍隻是看著她:“隻是單純的為了你。
我試想過不同的方案,比如利用你之後一直騙你,但謊言總會有遮掩不住的時候。
我也想過騙過你之後再告訴你現實,到時木已成舟,事情塵埃落定,能少不少麻煩和值得擔心的事。
但我還是決定相信你。
或者說,相信我的判斷——如果我出錯了,我欣然接受這次的失敗,這證明我在相處的時候,並未看清真正的你的模樣,既然是從基本的判斷就出了錯,那無論做出什麽選擇,失敗都是理所當然的。”
林巍說完,千信雨也不知自己此刻是什麽心情。
最後,她隻是嗬了一聲。
有些心灰意冷,意興闌珊的走向門邊。
“我明天會把資料帶出來隻有你的?還有什麽別的事”她疲憊的拿起手包。
“把我的檔案從裏頭拿出來,把這個,放進去。”林巍站在原地,伸手,遞出一個文件袋。
“電子檔?”她沒回頭看。
“我找黑客處理,你不是不會用電腦嗎?”林巍的玩笑讓她抿了抿嘴。
千信雨在門口,扭頭回看:“會有多少人死?”
“都和你無關。”林巍麵帶微笑,依舊舉著手裏的文件袋:“我隻能保證一件事——在這之後,任何事都與你無關。”
“和我無關?”
千信雨嗬的笑了一聲,她走到林巍麵前,不知從何時,恢複了第一次見麵時那幹練成熟的姿態:“你是覺得,從今往後,我們就會各走各的路,再無交集?”
“我倒從沒這麽想過,我總覺得,我們還會糾纏在一塊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裏。”
林巍輕聲說著,眼神溫柔:“對不起,但我真的很希望”
“夠了。”
千信雨加重語氣打斷了他,手拿過他手上的文件袋,甚至不打算看裏頭到底是什麽東西:“我會幫你,這一次,最後一次。
你若是害怕,就在殺掉薑科長的時候,順便殺了我。
要不然我發誓我會用我餘下的全部人生來報複你!”
“那恐怕很難。”林巍聲音輕柔,但無論是神態還是語氣,都帶著一股不容辯駁的堅決:“我可不會停下來等你在背後捅我刀子。”
“那你可得跑快點,別給我希望。”
千信雨關上了門。
她不在乎林巍整體的計劃——若林巍隻是換了一種騙人的法子,東西到手的時候,便開始著手滅口,那她認了。
就像林巍對她的判斷如此精準,認為即便如此坦白,她也會按照他的推算去做一樣。
她對林巍也有基本的判斷。
這個該死的、長了一張好臉蛋和腦袋,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讓女人愛上自己的,隻會操弄人心的,沒有道德的,該s該去監獄的家夥應該,還沒爛到那份上。
若他真的到現在這一步還要騙她,那她也活該去死。
就像林巍之前說的那樣,若自己的判斷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在之前那段時間了解到的林巍全都是虛假的
隻能說明他從沒有,喜歡過自己一點。
千信雨走下了樓,才後知後覺的把他之前遞來的文件袋塞進手包裏。
樓下,崔永豪主動開口:“您好,社長n讓我開車送您回去。”
“”千信雨瞥了他一眼,不說話,繼續自顧自的走路。
“社長n說你要是不說話,就讓我一直跟著你回去他原話讓我告訴您的是:沒必要這樣,回家再喝也行,一個人在外邊喝酒不安全。”
“西八”千信雨又沒忍住,第二次爆了粗口。
她喘著粗氣,半晌,卻忽然一笑。
“他就這一輛車?”
“是的。”
“那走吧。”
“您家在?”
“濟州島。”
“啊?”
“就在附近。”
千信雨笑著,長舒一口氣,可眼淚還是忍不住流,她幹脆,便邊笑邊哭:“真是個狗崽子酒錢你來掏,告訴他,讓他結賬給你。”
“是”崔永豪急忙拉開後車門,讓她坐進去,心裏卻不由有些嘀咕:這姐姐可是真敢當著他的麵罵啊也不知道大哥到底和她聊了什麽,做了什麽理虧的事兒。
但他轉念一想——也無非就是男女那點事兒唄。
林巍沒有回家。
他等崔永豪出來,便開車載著他連夜去了西首爾教導所。
他想見一個人,知道一件事兒,同時,也要問候一下老朋友,感謝他今天上午探風時主動的電話聯係。
西首爾教導所的規模不大,而設施相對較好,比起很多郊外八人乃至更多人的大通鋪,這裏的普遍房間隻住2-4人,還有地暖、電視,還在首爾範圍內,屬於方便探望的好地方。
能在這兒待的人,要不然本身量刑不重快進快出,要不然就是關係不錯,或者家裏有錢。
這裏關著的,有兩人,林巍很熟。
一個,是大頭。
他的背叛林巍不會原諒,即便他當時或許也隻是因為太過慌亂失去了理智,但無論如何,林巍都不能原諒。
因為知道他背叛內情的,不止林巍一人。
而且如今大都是林巍的心腹。
若讓他們看到背叛其實也可以被原諒,那林巍就要麵臨很多無所謂的風險。
而他也並不想原諒。
而且不僅沒有原諒,還不著痕跡報複了大頭——摧毀了他原本美好的生活,和或許本該完美的家庭與愛情。
大頭卻對此至今都毫不知情,他依舊以為,是自己背叛了林巍,有違道義,所以應該蹲監獄,而老婆也的的確確給他戴了帽子,他以為成功幸福的家庭,都是虛假的泡沫。
在獄中絕望的等待著出獄之後未知的生活。
順帶一提,他被判處過失殺人,但因考慮自首情節,判了七年。
而另一個在這裏蹲著的,林巍的熟人,則是李民浩。
這個名字已經在他的腦海中變得有些陌生,可每每想到,卻又能迅速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他是林巍在巡警時期的直屬前輩,也是被他叫做‘師傅’的人。
是他涉嫌貪汙收黑錢被抓了進去,也正因如此,才有了林巍如今的一切。
某種意義上,或許林巍甚至該謝謝他——若不是他,誰知道他觸發係統是在什麽時候?正因為他在一個絕佳的時機開啟了係統,在一個絕佳的時候加入了北大門派,這才一切都恰到好處,水到渠成的捧著林巍到了如今這個位置。
但林巍當然不是來找他道謝的。
隻是來辦正事的同時,順便,找一找當初那並不重要的真相。
此刻已是晚上七點,早就過了探監時間,但林巍卻還是有辦法能見到自己想要見到的人。
他思來想去,甚至沒有去找自己認識的那些大人物,隻是在下午的時候,給李牧師打了個電話。
李牧師聽了他的事兒,便笑著說一切交給他,甚至不用他再單獨聯係什麽厲害人物,隻是找了隔壁教會的負責人說了幾句,便聯係到了監獄內教堂的負責人,再通過負責人介紹了一下林巍的來曆,林巍就獲得了夜間探監的權利。
當然,作為代價,林巍得在聊天之後,去找典獄長喝杯咖啡,聊一聊,算是交個朋友。
一個廣義上的黑幫崽子,在一位牧師的牽頭下,和監獄獄長交上了朋友頗有點黑色幽默的味道。
負責接引的,是現任的保衛科科長金敏哲。
他戴著眼鏡,看起來年紀三十歲出頭,見到林巍,態度十分親和:“林社長n,我是保衛科科長,金敏哲,典獄長要我來接您。”
林巍笑笑,態度溫和:“謝謝,這麽晚了還打擾你們,真是抱歉。”
“人人都有著急的時候嘛,林社長,這邊走。”
他嫻熟的帶著林巍從外往裏走,通過幾扇閘門,竟然直接將林巍帶到了裏麵,走工作人員的走廊,進了一間大概是會客廳的地方。
裏頭隻有沙發、茶幾,一邊擺放著簡單的零食和速溶咖啡,金敏哲笑著指了指飲水機:“您要不要來杯咖啡?或者,茶水?”
林巍看了一眼,搖搖頭:“不了,我早點見完人就走,也好過麻煩你們這麽晚了也沒法休息。”
“哈哈,我們平時這個點兒也休息不了,犯人九點開始洗漱,十點必須熄燈睡覺,在那之前,我們都得盯著,您也知道,總有些刺兒頭不願意好好配合我們工作。
您來啊,我還剛好能借此機會稍微放鬆放鬆,要不然,還得在監控室看監控呢。
您要見的人我們已經去帶過來了,您稍等片刻,一會聊完了,我再帶您去見典獄長。”
金敏哲說話十分客氣,禮貌十足,盡管林巍看起來比他年輕了很多,但態度卻是十足的將他當做了上位者——這也難怪,能讓典獄長親自發話開綠燈,隻為了能見上一麵的人物,必然有其特殊的身份在。
盡管不清楚林巍具體的來曆,但金敏哲還是將他當做了自己此生見過的最大的大人物來招待。
林巍對他微笑點頭:“真是太謝謝你了,金科長。”
“有事兒您盡管說,我就在門口。”他看出了林巍談興不濃,便主動提出離開,十分識時務,林巍不由笑容更盛:“好,辛苦您。”
“應該的應該的。”
走出門,金敏哲臉上的笑意消失,看著腕表,眉頭微皺,直到走廊盡頭,保安隊員推著帶著手銬的大頭走來,他才低聲道:“為什麽這麽慢?”
“他非要洗把臉和頭發再來,說什麽不能在大哥麵前丟臉”隊員小聲說著,金敏哲搖搖頭,看了大頭一眼,到沒想到這大腦袋還認識這麽厲害的人。
大哥?
這稱呼有點意思。
“找你的人就在裏頭。”
金敏哲說完後,推開了門的瞬間,滿臉笑容:“林社長n,人來了,您聊完,我再叫下一個來,或者您想一起聊?手銬要解開嗎?”
“分開吧,請解開手銬,謝謝。”林巍說完,金敏哲便笑笑:“好,那你們聊,聊完讓他直接出來就好,我們會送他回房裏。”
“嗯。”林巍此刻隻是看著大頭,大頭伸出手,金敏哲拿來鑰匙解開手銬。
對方比起最後一次留在他記憶裏穿著西服,綁著紗布的模樣,似乎更加蒼老了幾分,頭發倒是剃的挺短,看起來多了幾分彪悍,隻是此刻露出有些小心翼翼的笑容,反倒更像是個中年禿頂大叔。
他看著愈發風華並茂、氣勢凜然的林巍,眼神有些複雜,但還是在手銬被解開後,規規矩矩的九十度鞠躬。
“大哥”他輕聲說著。
“叫我林社長吧,今時不同往日,現在我們也不是以前的我們了。”
林巍平靜的說著,伸了伸手:“坐。”
金敏哲適時離開,順手關上了門。
“大哥”大頭欲言又止,而林巍卻起身,先是不緊不慢的衝泡了一杯咖啡,而後親自放到他的麵前,又拿出煙盒,取出一根,遞給他。
大頭接過香煙,麵露喜色,可隨後而來的,卻是林巍讓他有些沉默的話語。
“之後每個月我會給你送點東西來,煙,吃的,或者一筆錢,作為你這件事的報酬。”
林巍輕聲說著:“沒想到,你還會幫我。”
大頭無言以對,半晌,才低聲道:“我對不起大哥”
“林社長。”林巍再次糾正了一下,而後平靜地說著:“我讓人送你到了這裏,已經是仁至義盡,畢竟,當初雖然是我叫你去背鍋,但你背叛了我
盡管最後背鍋不成,趙賢反倒真死在了你手裏,你也沒有再多生事但按規矩,你活不到現在。”
林巍的話帶著以往很少見的銳氣,如一把出鞘利刃。
大頭從未在以前的林巍身上感受到過這種感覺,不同於他發狠時的煞氣,而是一種隻言片語,一個眼神就能透露出的,讓人有些不敢直視的鋒芒。
他甚至沒有半點反駁的心思,隻能諾諾點頭說是。
“在裏頭老老實實待著,出來之後,過去的事兒既往不咎,再加上你今天上午給我打的電話確實有趣若走投無路,我不會讓你餓死。”
林巍笑著,翹起腿,靠在沙發,淡淡道:“說說吧,你是怎麽發現李子成派了人來找了李民浩談合作,還發現這件事和我有關係的?”
明天爭取多寫一點,今天隻有一萬出頭了,昨晚一直沒睡,我幹脆爬起來不睡了,硬熬調一下生物鍾。
(本章完)